因你目光，去換成長
親愛的：
雨一直在下，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我在老舊的宅院躲雨，屋檐下的我，第一次給你寫信。
此時此刻，我的右手邊是銹跡斑斑的綠色信件箱，第三列的頂端堆放著一些廢棄品，啤酒瓶，快遞包裝盒和一把沒有骨架的傘，身後的樓梯扶手布滿了灰塵，扶手邊的幾輛自行車橫七豎八地扭在一起，像喝了一場大酒的醉漢。
眼前的積水已然成了湖面，草芥和塑料袋沿著牆根被大雨沖刷著流向低洼處，堵在了一起。
堵在一起的，還有我想跟你說的一些話。
你會不會像我一樣，在特定的環境，特殊的時刻，找到合適的人，才能自然地表達，如同，我給你寫信。
這是不是所謂的儀式感呢？
有人告訴我，儀式感越強的人，內心越不安。
我書寫的同時，也在和真實拉鋸，如果一些事，我有反覆地說起，那說明，我連著自己一起騙了。
男孩和女孩在一起的時候，經常一起去飯店，糖拌西紅柿是女孩最鍾愛的一道菜。
男孩說，你這麼愛吃糖拌西紅柿，可以自己買一袋糖，買幾個西紅柿，切開，蘸著糖吃，成本也低，在飯店點這道菜，不合算。
女孩說，你這樣，就不算是一道菜了。
男孩說，同樣是西紅柿和糖。
有一次，女孩生病住院，男孩為哄女孩開心，下班後，送來女孩愛吃的各種零食，再去加班，其中就有一袋糖和兩個西紅柿。
過了幾天，男孩發現糖和西紅柿還是靜靜地躺在角落，無人問津。
男孩說，我洗個西紅柿給你吧。
女孩說，不要。
男孩若有所思，取消了晚上的會議，從家裡帶來盤和刀叉，和女孩一起切西紅柿，一片一片排在盤裡，勻上一層糖。
五分鐘後，一切妥當，男孩問，可以吃了嗎？
女孩說，再等五分鐘，可以放進冰箱里，冷藏一會兒。
那麼，有沒有人願意為你花十分鐘做一道菜呢？
或許這個女孩，不是介意糖拌西紅柿算不算一道菜，能否上餐桌，而是介意那個陪你一起吃東西的人，願意為你花多少時間。
情侶之間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一起吃飯，而吃飯是有儀式感的。
儀式感讓人顯得莊重，像一個嚴於律己的大人，有時候，儀式感又讓人怯懦，惶恐地問一句，你會不會覺得這是沒有意義的事？
所以，你不要覺得我給你寫信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哀慟時哭泣，歡暢時分享，我在追求儀式的同時，也在追求內心真實的感受。
明天，我要當一個大人，當我忙著做大人應該做的事，就不會過多地和你談到這些。
小時候沒有學過儀式這個詞，只覺得大人都是一本正經的，能找到所有問題的最優解，現在，變成大人了才知道，我能想到的，仍然是這一點點，並沒有看得更通透，時常，還是會把事情搞砸，不同的是，不氣了，不鬧了，也不說了，一個人，把一切強忍下來。
兩個小時之前。
我在公司樓下列印了一百張彩頁，為了起到更好的宣傳效果，面向更多的客戶，我乘車來到東站這邊。
七月份的天氣很不友好，烈日炙烤下，不僅是難耐，可以說是疼，不亞於在西方電影里吸血鬼對白日的忌憚。
這樣的環境下，我投完了一百張彩頁。
我一直覺得我們是好的人，命運會罔顧我們，付出的多，得到的哪怕是百分之一也不算少，一百張彩頁，有一張被認真閱讀過，我也能滿足，也足夠原諒所有難過的日子。
然而，你好像已經猜到了。
很狼狽，一場大雨，彩頁全都被打濕，一切付諸東流，我被頃然降臨的巨大失落感擊中。
畢業後的兩年總是這樣，東南西北的牆叫南牆，天南地方的房是牢房，我總是措手不及，糟糕透了。
我想起，龍應台說過，國也許不可愛，但是土地和人可以愛，我現在才發現，依舊太寬廣，我不愛這土地，我也不再愛人，我想拋下所有的善意，只想自私地愛自己。
此時此刻，你一定要見證我的沮喪。
現在，我還是把一切強忍了下來，沒有去找誰抱怨，我只想寫信告訴你，如果你會來，我願意在南牆前中規中矩，在牢房裡修養心性。
是的，你會來，我不懼怕，因你的目光，換來我的成長。
並且會贈與你滿室溫熱的燈光。
不要誤會，這不是一次交換，這是渾然天成的默契。
如今，我們依舊在彼此的生活中缺席。
我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妥，因為，陪著你的人，不會一直陪著你。
我腦子裡突然有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每個人的到來，都標有保質期，寫好了她離開的日子，像所有重要日子來臨前的倒計時。
或許，我們相處起來就不會疲憊厭倦了，分開後，思念也不會縈繞這麼久。
於是，我可以寫一份計劃書，帶她在有限的時間裡做完所有的事。
你在的話，你會否定我的想法嗎？
今天，先到這裡吧，再寫就要超重了。
寫到這裡，我竟然笑了起來，這句話，不是從前我們寫給筆友慣用的結尾嗎。
我想，它要表達的是，我要對你說的還有很多，可是，我要剋制住自己不要說太多，這樣，仍有足夠的分量分攤給下一封信。
會有下一封信的。
好了，雨要停了，我也得走了，謝謝你，陪我躲過一場雨。
2017年7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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