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草原
「秋到果園飄芳香……客到草原有奶茶」，一曲《你會愛上它》，將草原的美味唱到了天涯海角，讓無數人對草原心馳神往。被誘惑多年的我，也在這個五月里，拋開一切公務和家事，飛越萬里河山，來到了伊犁草原的美食之鄉——新源。
我的哈薩克族女友善解人意，一見面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你真是好運氣，明天，我的親戚娶兒媳，咱草原的美食，保你嘗個夠！」
這句話撩撥得我的味覺神經，立刻像出巢蜜蜂似的，鼓扇起了千萬隻翅膀。我好不容易將它按捺了一夜，熬到了趕赴喜宴的時刻。
雖然早已對哈薩克人的熱情好客有所預知，但當我踏進親朋雲集、花團錦簇的新房時，仍然被這裡的豐盛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鋪滿整個地面的花氈上，幾乎不留一點空兒地，疊堆著大大小小數十個糖果碟子，其陣勢就像廣場上接受檢閱的儀仗兵。見我有些目瞪口呆，朋友連忙扯扯我的衣襟，拉我坐到了前來賀喜的女人中間。
跪在一隻銅壺邊的女主人，從面前的幾隻碟子里，分別挑出一勺奶皮、鹽和磚茶，置於空碗中，擰開銅壺龍頭。沸水汩汩而出，奶香霎時四溢。我深抿一口，爽滑如絲，直入心田。
「寧可一日無食，不可一日無奶茶。」在哈薩克人的生活里，奶茶須臾不可缺少。銅壺沙瑪瓦爾，也成了每個哈族家庭的必備家什。現在，新源縣的人民廣場上，還為它專門立起了一座列入吉尼斯世界紀錄的巨型銅雕。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常年以畜牧為生的哈薩克人，也將豐足的奶源用到了極致。擠下的鮮牛奶脫脂分離後，金色的油脂成為酥油。白色的奶液經沉澱，凝結於表層的是奶皮，下面是家常飲用的牛奶。而這牛奶，可以製成乳酪，也可發酵為酸奶。酸奶去除水份，再經晒乾，又可做成圓胖可愛、充饑健脾的酸奶疙瘩。
奶茶的濃香里，滿席的點心更加誘人食慾。看，那鼓著臉蛋的油果、腰肢細長的油饊、珍珠似的塔爾米、和了玉米粉和馬腸油的傑泥提……每一樣都是那麼黃澄澄、金燦燦，捧起一把，那谷香啊，簡直要把人的胃酥死！凡人一枚的我，哪裡還顧得上矜持，立刻將嘴巴塞了個滿噹噹！
伊犁河谷的充沛日照，以及較大的晝夜溫差，賦予這裡的小麥和穀米更多的自然精氣，使得它們顆粒飽滿、香氣濃郁、韌勁十足，由它們衍生出的點心自然也美味甘長，其中，最勾人的莫過於烤饢了。
聽，院子里的饢坑邊已經熱鬧起來了。剛剛熄滅的柴火熱氣升騰，滾燙的坑壁上，一隻只灑了芝麻、蔥花的面坯正由白變黃。不一會兒，它們就變得干酥鬆脆了，每一個毛孔都散發出香氣。然後，它們從坑壁上揭下，被送上了氈席。溜到院子里看新奇的我，也捏起一塊，細細咀嚼，讓那股脫離了水氣的純粹麥香，在齒間久久縈繞。
在哈薩克人的餐桌上，羊肉是最常見、最受人歡迎的食品，它可以烤、燉、炒、炸，做出若干花樣。很多人讚歎伊犁羊肉的鮮美細嫩，當然喲，這些羊兒喝的是天山「礦泉水」，吃的是天然「中草藥」，而且，它們被端上餐桌時，大多只是剛出生幾個月的春羊羔，其美味怎能不深入骨髓呢！
羊肉的做法中，最原味的要數清燉了。一捧羊肉塊，加一鍋清水和幾勺鹽巴。講究些的，放點大蒜、生薑。燉熟後，鍋蓋一掀，羊肉的天然香味便直鑽人的脾胃。吃完再來一碗羊肉湯，原湯化原食，健康並且大補。
要想滋味濃烈，那就吃烤羊肉吧。肉塊串在鐵芊、竹芊或柳條上，撒上鹽、辣子末、孜然等，烤上十分鐘，佐料便隨著溫度滲入肉中，撲鼻的辛香就會冉冉騰起。除了肉串，羊排、羊腰、羊肝乃至全羊，都是燒烤的好原料。你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加入各種調料。然後么……你只會恨自己的胃太小啰！
烤羊肉，不但可以擱在炭火上，還可以貼在饢坑內壁。將羊肉切成拳頭大小的塊狀，用雞蛋、薑黃、胡椒粉、孜然粉、精鹽、麵粉攪拌成糊，均勻塗抹，腌制一小時後貼入饢坑。然後堵住坑口，連燜帶烤，三十分鐘即可烤熟，外脆里嫩，焦香誘人。
羊頭是尊貴的象徵，在饢坑裡烤熟的羊頭，被呈給了席間的德高望重者。他割下一隻羊耳，遞給最年幼的孩子：「多吃耳朵，好好聽話。」孩子和親朋都笑了。他再將羊腮肉一片片地割下，分送給年長者和貴客。
草原羊肉本已足夠鮮美，搭配其他食材則更添滋味。這不，我在院子里閑逛的時候，就聞到了廚房裡飄出的奇香。過去一看，哇塞，一位白鬍子大叔正在一口碩大的鐵鍋前，揮舞鐵鍬似的鏟子，翻炒著一鍋大米、羊肉、胡蘿蔔、葡萄乾。不多久，羊肉便析出了亮晶晶的油汁，與大米的白、胡蘿蔔的黃、葡萄乾的綠，融成了一份色味俱全的佳肴。「這，叫手抓飯。」大叔操著不甚熟練的漢語，鏟起一撮飯，放到我的掌心，並為我示範用手抓著送進嘴裡。我一嘗，油而不葷，清香爽口。「好吃！」我一邊學著他的腔調，一邊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哈薩克人愛吃麵食，面與羊肉也是極好的伴侶。另一間廚房裡，幾位哈族女人將麵粉拉成手指寬的面片，用肉湯煮熟後，撈出晾在盤子里。待羊肉出鍋，剔除骨頭，擱在面上，撒一層甜脆清香的洋蔥，就是草原有名的美食——納仁。在宴席上，它的到來通常意味著高潮的興起。
正如女友所說，婚宴是美食者的天堂。我在廚房裡流連的當兒，還被一樣東西牢牢吸引了目光，那是屋樑上垂掛的一條條粗如小孩手臂的腸子。「馬腸，味道好得很！」大叔的話語里透著滿滿的得意。他說，馬是昨天剛宰的，其肋條肉與鹽、胡椒粉混和，在腸子里待上一個月的光景，完全風乾後，就是一道無上的美味了。
無緣品嘗的我，只得將涌到嗓子眼的唾液，狠狠地咽回了肚子里。或許是我的模樣讓大叔心生不忍，他將我領到院子的一角，只見床鋪大小的案板上，堆滿了精瘦的肉塊，兩個男人扯著鋸子，在鋸著幾塊大骨頭。
「馬肉，嘗嘗。」大叔笑眯眯地遞來幾片肉。生來只聞馬聲而未識馬肉的我，真是喜出望外，立馬掃進喉嚨。嗨，那細、那緊、那香，美透了！
其實，馬肉的價值被世人所識由來已久。它富含蛋白質、維生素及鈣、磷、鐵、鎂、鋅、硒等多種礦物質，脂肪又近似於植物油，其中的不飽和脂肪酸可溶解膽固醇，具有恢復肝臟機能、防止貧血、促進血液循環、預防動脈硬化、增強人體免疫力的功效。特別是隆冬時節，品食馬肉如同在體內點燃了一隻小火爐，可以積蓄能量，抵禦寒冷。
然而，對於哈薩克人來說，除了結婚等極為重要的日子，馬肉並不常吃。因為，馬是聰明、忠實、勤勞的象徵，是他們最好的朋友。
吃到這裡，我的胃已經快要脹破，可女友又塞給我一把黑葡萄乾。她說，這是葡萄乾里的金子，可以美容養顏、補血益氣。同時，她又給我打招呼，在伊犁草原，鮮水果大量上市，還得再等兩個月。
雖然我的眼前忍不住地浮現出，紅紅的西瓜、白綠的馬奶葡萄、甜脆的蘋果，還有多汁的香梨，但這絲毫沒有影響，此刻我舌尖的快樂。留一點遺憾，存一份念想。草原，我會再來，與你赴一場酣暢淋漓的舌尖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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