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馬時代落幕，南非政壇洗牌成功？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地區合作室主任 祝鳴】

2月14日晚，南非總統雅各布·祖馬在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亞發表全國電視講話，宣布立即辭職。按照憲法，祖馬的第2個總統任期還有10多個月到2019年才正式到期。祖馬在時長約30分鐘的講話中說，雖然他不贊同南非執政黨非洲人國民大會（非國大）執委會要求他立即下台的決定，但「非國大絕不能因為我而分裂。因此，我決定辭職，即刻生效」。

祖馬說，他認為自己完成了國家賦予的任務，但如果有錯誤的地方，「希望得到原諒」。祖馬宣布辭職後，非國大主席、南非副總統西里爾·拉馬福薩快速完成了各相關程序而宣誓就任南非新一屆總統。南非將近10年的祖馬時代由此以這種讓人既有點始料未及又在情理之中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2月14日，南非總統雅各布·祖馬發表全國講話時宣布辭職。

從「不死鳥」總統到「跛鴨」總統

之所以說「始料未及」是因為當初祖馬以政壇黑馬之姿崛起，並讓人大跌眼睛地把當時的總統姆貝基拉下馬，從此開啟了被南非人稱之為「九命貓」、「政治危機逃脫大師」的祖馬時代。祖馬之所以能得到這些外號，就是因為他憑藉著異於常人的草根政治魅力、獨特的政治資本等手段，成功逃過了多次黨內外勢力的「逼宮」。

祖馬的雄厚政治資本一度使人認為他是無法戰勝的「不死鳥」。因為他是非國大元老，從其少年時期就參與了非國大的各項工作，屬於南非政壇目前依然健在為數不多的反種族隔離一代的資深政治家；此外，他來自南非第一大部族祖魯族，儘管其全國民望較低，但在南非祖魯族聚居的一些省份，還是有著較高的聲望和吸票能力。

就在去年8月8日，南非國民議會舉行了對祖馬總統的一次匿名不信任投票。據相關法律條文規定，一旦總計400名國會議員中有超過半數（201名）對祖馬總統投出了不信任票，則祖馬及其內閣正副部長必須馬上辭職，由國會議長姆貝特全權代理總統職務。最終在共384張有效票中反對不信任案的票數是198票，而支持的票數是177票，另有9票棄權。結果顯示，大約有30多位非國大議員在投票中「反水」。最終祖馬在不信任投票中勝出，有驚無險地度過難關。

南非漫畫——祖馬的「九命貓」政治運

而之所以說「情理之中」，是因為去年12月非國大第54次全國代表大會（「54大」）成功舉行了外界最為關心的領導班子選舉，即所謂的「六巨頭」選舉。由於非國大的執政黨地位，「六巨頭」中的黨主席選舉則意味著未來的南非總統歸屬何人，因此非國大內各派勢力為了爭奪這一寶座，在大會召開前早在南非展開了激烈的競選活動，並逐步形成了以該黨副主席、副總統西里爾·拉馬福薩、擔任過南非政府部長和非盟委員會主席的總統祖馬前妻恩科薩扎娜·德拉米尼-祖馬為首的兩大最有希望獲勝的陣營。雖然德拉米尼-祖馬得到了祖馬總統或明或暗的大力支持，但最終結果卻是拉馬福薩擊敗德拉米尼-祖馬，以微弱優勢勝出。當時有南非輿論就認為：經過這次黨主席選舉，反對祖馬總統的各派勢力已經集結在拉馬福薩周圍，客觀上已部分地架空了祖馬的總統權力，使祖馬實際上開始成為「跛鴨總統」。

從「跛鴨」總統到下台總統

由於南非採取了西方的政黨競選制，所以政黨在競選中的表現好壞直接會影響到黨首的威信和政黨的團結。而2016年的南非選舉則是由於祖馬總統糟糕的執政成績，直接影響到了執政黨非國大的選舉表現，非國大遭遇了1994年執政以來的第一次「滑鐵盧」，不僅在全國的支持率下滑，而且失去對幾個大都市的控制權。

在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亞和戰略要地納爾遜·曼德拉灣市這兩個關鍵選區，非國大輸給了最大反對黨民主聯盟。在經濟中心約翰內斯堡，非國大也僅僅險勝民主聯盟，且沒有獲得超過50%的選票。非國大還失去了對其他一些中小城市的控制權，而民主聯盟和其他反對黨則「攻城略地」，在全國200多個城市中，取得了對數十個城市的控制權。

更令非國大感到憂心的是：祖馬總統的民望在2016年之後還因各種執政失當和更多醜聞出現而繼續下跌。最新民調結果就發現：祖馬的聲望已是大大不如從前，南非人民對他執政表現的評價多是負面，其民眾支持率已跌至歷史新低。有調查結果顯示，祖馬的支持率已降至20%以下，在2017年8月更是跌到了不足18%。不少祖馬的反對者甚至批評他是「南非的穆加貝」，即年事已高、民望滑落、醜聞纏身卻依然戀棧權位。

除了選舉上非國大面對反對黨處於不利的守勢，南非反對黨還通過法律戰、輿論戰、國會戰等手段集中攻擊祖馬政府的各種醜聞和不得人心的政策，一味保護祖馬已越發成為非國大的不可承受之重，「棄（祖）馬」已成為一個相對明智和主動的選擇。

繼去年8月的國會不信任投票後，由極左翼政黨「經濟自由鬥士黨」發起的國會對總統祖馬的第9次不信任投票將於2月21日舉行。屆時，非國大將再次面臨艱難抉擇。如果繼續保護祖馬，憑藉非國大在國會的多數席位（400席中佔據過半數議席），不信任投票可能再次有驚無險地過關。但非國大的政治資本將會因繼續袒護醜聞纏身的本黨總統而進一步受損。更何況去年的第8次不信任投票已出現了驚險過關的一幕：非國大幾十名國會議員竟出現了背叛本黨指令，在投票中和反對黨一起對總統投下了不信任票。雖然祖馬當時依舊涉險過關，但最終結果卻是歷屆國會對總統不信任投票的最小差距。此次一旦再進入國會投票程序，非國大的國會議員又會有多少「跳票」？這實在是個非國大不敢輕易嘗試的政治賭博。

而如果非國大不保護祖馬，任由反對黨在國會通過相關憲政程序將總統拉下馬，非國大的政治團結和聲望將遭到前所未有和顏面掃地的打擊。由此可見，無論「保」或「棄保」，對非國大而言都是不利的選擇。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爭取主動：複製一次10年前對時任總統姆貝基採用過的老辦法，通過黨內程序將祖馬拉下馬。

2017年12月18日，南非副總統拉馬福薩當選執政黨非國大主席。

此外，去年12月非國大拉馬福薩為核心的新領導集體雖然還沒有正式執掌南非國政，但已激發了國內外投資者相當積極的情緒。南非各界尤其是經濟界的信心已普遍提升，南非匯市、股市等都出現久違的持續向好景象。目前，南非經濟似乎出現一股「拉馬福薩效應」。非國大無疑也看好這個時機，希望利用這波「效應」，提前完成政權的交接班，這樣才能為2019年的大選提前布局。

外界的加持使非國大有了提前進行「政治換胎」的充足資本和底氣。即使最近幾個月，南非因為祖馬面臨非國大希望他提前辭職的壓力卻拒不服從而引發了總統下台危機。南非諸多媒體都對西里爾·拉馬福薩處理當前危機的能力表示了一定的信心。因為當初在南非廢除種族隔離制度前後的重要過渡期，拉馬福薩協助曼德拉等老一代非國大領導人在南非各種族、政治勢力之間居間調停，發揮了至關重要的協調作用，體現了強大戰略溝通能力和技巧。

南非政壇從「攤牌」到「洗牌」

南非當地時間2月12日，南非執政黨非國大的最高權力機構全國執委會發出聲明，召回（recall）總統祖馬繼續擔任國家元首一職。該決定實際上就是要求總統祖馬儘快辭職。筆者當時就認為：非國大全國執委會的該行動如同最後「攤牌」，形同按下了祖馬下台的倒數計時錶，南非政權的新舊交替大幕已徐徐拉開，一個拉馬福薩時代即將開啟。事實證明也果然如此。

但「攤牌」容易，「洗牌」任務卻要艱巨得多。因為祖馬的下台並不意味著非國大清理政治積弊的任務會輕鬆完成。因為此次非國大全國執委會雖做出了召回總統祖馬的決定，但該會議長達13小時，被媒體形容為一場「馬拉松式的會議」。會議時間如此之長，無疑反映了做出該決定的艱難及背後的激烈爭辯和爭鬥。

祖馬前總統的諸多腐敗醜聞一旦正式進入司法程序，屆時將有諸多政經黑幕被揭開蓋子，而這些黑幕有的往往和非國大諸多權力大佬、南非種族、地方派系等複雜因素交織在一起，處理這些問題並不輕鬆，相反卻是一個個敏感的政治雷區。所以拉馬福薩作為一國總統要管理好國家，同時做為非國大領袖要管黨治黨、打掃過去祖馬時代的負面政治資產，其任務也並不會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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