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一盤辣椒炒雞蛋

母親的最後幾年，頭腦已不是很清晰，牙齒也掉光了，人是極度消瘦，看著就讓人心疼，我常為了她的吃飯問題而絞盡腦汁。「娘，告訴我你想吃些什麼？」「娘，你有最喜歡吃的東西嗎？」「辣椒炒雞蛋卷煎餅啊！」娘總是堅定的回答。我問過多次，都是千篇一律。我很無奈，真是讓人心酸。「娘，換換吧，這個咱吃不了了。」沒有了牙齒，又怎麼可能辣椒炒雞蛋卷煎餅呢。

「辣椒炒雞蛋，辣死也情願」，這是在我們老家流傳最廣的兩句順口溜了。炎熱的夏季，午睡醒來，精神充足，身心放鬆，此時，去自家菜園子摘一把鮮椒，拔幾棵蔥，去雞窩裡現場做案，再掏兩到三個還帶著母雞溫度的雞蛋來。將辣椒洗凈，細細切碎，點柴火，熱鍋倒入花生油，加蔥花辣椒翻炒，待辣椒炒至七分熟時，打入雞蛋。最好是多放辣椒，少放雞蛋的那種。一盤新鮮養眼的辣椒炒雞蛋就此出爐。

揭兩張煎餅筐子里自己攤的麥煎餅，卷好，扛去家門口的樹蔭下，開吃。辣椒那個辣啊！雞蛋那個香啊！吃完一個，回家，再卷，再扛來樹下。至於為什麼要來樹下，我曾專門和女兒探討過，其實，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就是喜歡走出家門，習慣去池塘邊的那棵老柳樹下，或蹲或坐，有時還端著稀飯碗。樹下有時有一堆人，大多數時候會有一個二奶奶。

不知這些在母親的腦海中，留下了怎樣深刻的印象。以至垂老暮年，仍深記不忘，無法抹滅。辣椒炒雞蛋，看似平常簡單，物美價廉，易操作，相信所有的人都吃過。我曾試過多種炒法，先放辣椒的，先放雞蛋的，辣椒切碎的，切絲的，翻炒成片的，攪拌碎粒的，加入毛豆的，摻入瓜子的……如果忽略記憶中，老家門口的那棵大樹下的那些個夏天，這些涇渭分明，色彩醒目的紅黃綠，也是入目隨心。

跟女兒描述，炫耀，變著花樣的炒給她吃。女兒笑我誇張，「不至於啊！有哪么好吃嗎？」「可能是我技術不行，」我說。這絕對的人間美味，我理解了母親的那份念念不忘，因為，我也是。

從內心深處開始回憶，反思，為什麼我再也炒不出那盤香氣撲鼻，生津助咽的辣椒炒雞蛋了？

是食材不行。超市採購而來的雞蛋和辣椒，我不了解它的出處與產地，也不清楚它們的存放時長，新鮮度肯定大打折扣。鐵鍋柴火和實用油也脫不了干係。

「再不會有當初的那些即時和純粹了。」我無力地想

還有，就算這些都是了，可我是否還能找得到家門口的那片綠蔭？和樹下安然靜坐的二奶奶呢？

娘是再也咬不動煎餅了，但我還是煎了雞蛋，一勺一勺地餵給她吃，不管混沌如她，還能不能吃出幾分原有的味道?看來簡簡單單的辣椒炒雞蛋啊，也並不是有錢就可以輕易的得到。

珍惜歲月啊！珍惜辣椒炒雞蛋卷煎餅，在你還能咬得動，咽得下的日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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