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中國愛情報告

兩對攀岩愛好者身著西裝與禮服登上湖南湄江三道岩門的百米懸崖峭壁拍攝創意婚紗照，以此迎接即將到來的情人節。圖/中新網

文愛談情、戲精騙婚、戀上小姐姐、人設崩塌……它們演繹了這一年的愛情癥候。只要看看歌單、賬單、行程單，就知道彼此是不是三觀一致。

————

2017年，一小撮人用文字做愛，更多人用文字戀愛。

走心的愛情已在雲端，親密的戀人已觸不到，動人的情話是「我在」。不用見面，用手機：一朵花代表謝謝你，一個心形代表我此刻喜歡你，一個星月符是一次交談的休止符。

要表達「我愛你」時，除了這三個字，什麼都可以說——用表情包、美圖、歌詞、視頻、網文鏈接。它們儲存在大腦，上傳到雲端，隨時可以被調用。它們可以發送向四面八方不同對象，它不再是唯一的、稀缺的，也沒有時效性。只要你心動，就可調動。

2017年2月14日，四川一航空高校開「浪漫」課，學生可在情人節賣花掙學分。圖/中新網

雲愛，是一種慾望和文本相互糾纏的故事。超過37%的用戶愛上了數字語音助手，超過1/4的人對數字語音助手有性幻想。那感受，就如《文愛》中的一句歌詞所言：隔著屏幕說著愛你濃濃曖昧/甜甜的像蜂蜜圍繞在我心的周圍。

2017年，90後已集體成年，但還不想成家。一線城市也是一個人的城市——北京、深圳、廣州、上海是單身人群最多的城市，情感旺盛又荒涼。

2017年，愛情事故比愛情故事更搶戲。文愛談情、戲精騙婚、佛系約炮、戀上小姐姐、人設崩塌、痛心的「me too」、「三單一致」的愛，演繹了這一年的愛情癥候。

閆妮電影《美容針》講述了從線上開始的愛情故事。

七大愛情癥候之文愛談情

————————————

2017年12月，《紐約客》發表了克麗絲滕·魯佩尼安（Kristen Roupenian）的短篇小說《貓人》（Cat Person），把一個大二女生與一個34歲男人的當代文愛故事寫得入木三分。

「沒過多久，她就注意到，她給他發簡訊，他往往立刻回復，可如果她花好幾個小時以上才回，那麼他下一條信息便總是很短，也不包括什麼問題，這便要由她來重新啟動交談，她也一直在這樣做。有幾次，她差不多整天心煩意亂，不知道這種交流會不會食盡鳥投林，可接下來又會想到某件有趣的事要告訴他，或是在網上看到一張圖片，剛好與他們的交談有關，於是兩人從頭來過。她對他仍然所知不多，因為他們從來沒談過個人的事，可每當他們連發兩三個好笑話，便有一種欣快的感覺，好像他們在一起共舞。」（康慨譯）

小說男女主人公在線上交流、線下約會，信息收發之間所反映出的人心的饑渴、愉悅、羞恥和不安，都與讀者親身經歷的別無二致。作家魯佩尼安因此一炮而紅，第一本短篇小說集的出版合約就賣出了120萬美元。簽下她的英國喬納森·凱普出版社出版總監米沙爾·沙維特對《衛報》說：「這是個非同凡響的故事，講了人際關係、男女之間性的動態，還有其中的權力運用。像她這樣寫出當代約會體驗的人並不多見。」

文本之愛有多普及？珍愛網發布的《2017年度婚戀指數報告》顯示，每五個單身男女就有一個選擇線上約會脫單，女性用戶活躍率高出男性用戶1.5倍。在珍愛網App上，每月有463萬人在線即時聊天，138萬人進行直播相親，34萬人通過短視頻交友。

線下相親活動還在各地舉辦，單身狗就沒指望大型單身交友派對上一見定終身，「緣分的天空」太浩瀚，先加微信再說吧。

現代愛情，始於社交網路。

七大愛情癥候之戲精騙婚

————————————

只看條件找對象，可能送錢又送命。

女人的風險在於可能會遇上偽裝成「高富帥」的詐騙犯。一個由21歲至36歲男子組成的台灣詐騙團伙，自稱跨國公司高管，專門通過相親交友網站釣大陸女白領，從每個受害人身上至少刮到幾萬塊。而北京警方抓獲的一名將自己包裝成「成功人士」的54歲犯罪嫌疑人，從5名女受害者身上騙到了近1200萬元。

2017年最慘痛的案例發生在廣州，自稱是「某金融公司企劃部副部長」的騙子每天早晚問安、噓寒問暖，讓離異十幾年的女事主放下戒備，傾盡所有籌集697萬元救助心上人。12月1日，痴情的女事主在白雲機場等待至深夜，也沒能等來「問題已全部解決」的情郎，只好報了警。

程序員在擇偶要求方面往往最明確，他們期望對方身高低於自己10—15厘米，年齡比自己小5—10歲，學歷為本科，優先選擇互聯網行業、教育行業、醫療行業的單身女性。（《2017年度婚戀指數報告》）——就是這樣的千挑萬選，蘇享茂通過婚戀交友網站的VIP服務遇到了翟欣欣。3月30日相識，6月6日領結婚證，7月18日簽離婚協議，9月7日蘇享茂跳樓自殺，遺書說對方以他「有漏稅行為和WePhone網路電話功能是灰色運營」相要挾，索要1000萬元和三亞的房產。

演員印小天也是通過相親精心挑選另一半，女方自稱「天津醫科大學本科、中央財經大學碩士，父親是國企高管，母親有十幾個連鎖店」，各方面都很完美。婚後一年，他才發現貨不對板，分手後甚至連孩子也見不著。

演員印小天與妻子哈琳娜。

七大愛情癥候之佛繫結婚

—————————————

《香港2017年結婚消費調查》顯示，香港新人的結婚費用平均高達33萬港元，32%的人婚後仍要與家人同住一個屋檐下。而百合網發布《中國人婚禮狀況調研報告（2017）》稱，15.3%的北京男性認為女性應該帶7萬至8萬元嫁妝過門。

在大城市操辦人生大事成本如此之高，降低了年輕人的結婚意願。相親嗎？不去。結婚嗎？不想。那你想怎樣？隨便。就連約炮也佛系了，「新世相」寫過這樣一個故事：「上廁所、等外賣和地鐵上，習慣性打開交友軟體刷刷。……會有人很直接向你發出線下邀約。如果當天工作不是很累，車程又在30分鐘內，我會赴約。不會化妝，隱形眼鏡如果摘了就也不戴了。一般1個小時可以解決問題。」

已到適婚年齡的90後不太愛結婚，一方面覺得自己還是個寶寶，另一方面單身優越性其實不少。2017年，結婚登記的比上一年少了，離婚登記的比上一年多了。而全國離婚率自2002年以來一直在走高。2017 年，江蘇省平均初婚年齡已延至34.2歲，揚州、泰州和鹽城三地甚至超過35歲。

婚戀專家喜歡說，婚姻沒有一帆風順，夫妻生活在一起是一個相互妥協的過程。那不結婚不就可以不用妥協了？如果可以選擇，你會選愛你的人還是你愛的人？

選不結婚。

日劇《不結婚》。

七大愛情癥候之戀上小姐姐

—————————————

中國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的數據稱，67%的受訪者能接受「姐弟戀」。我主良緣2018年婚戀調查也顯示，「姐弟戀」的接納率高達60.8%，「忘年戀」佔比50.1%。其中14.5%的男性和26.5%的女性可以接受15歲以上的年齡差。更有約一半男性和三分之一女性表示，只要是真愛，年齡差距不叫事兒。

2017年大女主戲的流行，正是小姐姐魅力值提升的證明。她們認真能幹的樣子收割了全年齡段的愛。高學歷、有魄力、騎大摩托的全科醫生 @急診科女超人於鶯，微博上天天有人替她操心，希望她趕緊找個伴。

而中年男性則站在輿論的懸崖邊上，一失足就是「油膩的中年猥瑣男人」，一努力又是「被蘿莉愛上的蠢萌大叔」。2017年，反油膩中年的油膩中年代言人是馮唐，蠢萌大叔的吉祥物是張嘉譯，他這一年上演的六部戲裡，有三部是「忘年戀」，自己也說吃不消：「現在這個歲數老讓我演談戀愛的戲，每次都是考驗。快50歲的人了，以後和小姑娘談戀愛的戲我就不演了。」

電影《洛麗塔》（1997）劇照。

七大愛情癥候之人設崩塌

————————————

2017年，人設崩塌的賈躍亭說：「小薇都說不相信我了。」

鹿晗和關曉彤公布戀情，李晨求婚范冰冰，郭富城、余文樂結婚，陳羽凡和白百何離婚……明星分分合合，他們的婚禮太多帶貨，他們生娃太輕鬆，他們秀恩愛太高調，他們分手太狗血。他們太需要被人羨慕，太需要營銷變現，每一個本該只屬於兩個人的事件都被拿來做文章、造話題。娛樂圈情史，分分鐘人設崩塌，收視下滑、鏡頭刪減、代言被撤。

王寶強和馬蓉婚變時，還有人拿賈乃亮和李小璐的親密合照來證明什麼才是真正的恩愛夫妻。話音未落，賈乃亮回應「李小璐和PG One緋聞」的聲明已收穫400萬點贊，打賞疑似超過200萬元。

「也許還是我做得不夠好，我想努力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你，可我用盡所有的能量最終卻完成不了對家庭的陪伴與拚命工作之間的平衡……」

當然是選擇原諒Ta啊。

令人欣慰的喜訊，來自蒼井空。2018年1月1日，34歲的她曬出手戴婚戒的照片，並宣布結婚了。她說「對自己以前的工作沒有後悔」「他能接受我的一切，真的是很厲害的人」「我結婚了，但我什麼都沒有改變」。

開一檔電視節目，請藝人大聲朗讀名人情書，果真能重現那份悸動？說盡人間情話，每年都給愛情慶生，「愛到夠，愛到深，愛到瘋」的才叫愛情？最好的故事是沒有故事，最好的愛情已經日常化了。

鹿晗與關曉彤。

七大愛情癥候之痛心的「me too」

——————————————

2017年4月，生於1991年的台灣女作家林奕含自殺。她少女時曾被老師誘姦，還寫過一本與自己經歷相似的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2018年10月，《紐約時報》牽頭，《紐約客》跟進，爆出好萊塢「性侵門」醜聞。金牌製片人哈維·韋恩斯坦被指在過去30年間，性騷擾或強姦數十位女演員、女模特和女員工。這一事件除了使得韋恩斯坦名利雙失，還在全球範圍內引發「me too」反性侵行動，受害者紛紛站出來打破沉默。

在中國，最引人關注的「me too」事件是華裔女學者羅茜茜實名舉報北航博導、長江學者陳小武性騷擾。2018年1月11日，北航在官微宣布查明「陳小武存在對學生的性騷擾行為」；14日，教育部撤銷陳小武的「長江學者」稱號，停發並追回已發放的獎金；16日，教育部新聞發言人續梅再度回應：凡是觸犯師德紅線、侵害學生的行為，堅持「零容忍」態度，發現一起，查處一起，絕不姑息。

羅茜茜的同級同學、目前在英國教書的潘雪妮在知乎寫道：「雖然我只在北航讀完本科，但是完全可以想像文中描述的情景。北航完全是男老師的天下，女生進實驗室很多時候是看長相而不是看實力，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

年輕時被誇好看，你可能會竊喜。多年之後才會知道，顏值是女性的加分項，不是基本項，既不可用它來交換，也不可為它而放鬆妥協。

Me Too（或#MeToo，直譯為「我也是」）是2017年10月哈維·韋恩斯坦性騷擾事件後在社交媒體上廣泛傳播的一個主題標籤，用於遣責性侵犯與性騷擾行為。

七大愛情癥候之「三單一致」

—————————————

47%的單身男女仍然相信能遇到真愛。

你是哪裡人？你哪所學校畢業的？你做哪一行的？你買房了嗎？就算這四個問題都得到滿意的答案，你也不一定找到了對的人。

然而只要看看歌單、賬單、行程單，就知道彼此是不是三觀一致。活著的時候，希望你能為我點贊；將來死了，也希望按音樂類型和藝術品位把大家分隔開。

男女之愛，本質上是跟性糾纏在一起的友情。沒有性，身體沒有歸處；沒有合拍的三觀和趣味，靈魂就無處安放。誰說男女之間沒有純粹的友誼？我和我的愛人就是鐵哥們兒。

不要以為來日方長，就對彼此馬虎對待。雖然不用像「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那樣清晨提前起床化好妝取悅另一半，但至少應該為對方保持風度和溫情。

《遮蔽的天空》劇照。

義大利導演貝托魯奇的電影《遮蔽的天空》中有一段台詞：「因為我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所以經常將生命當作一口永不枯竭的井。然而所有事物只會發生有限的次數，也許只有一兩次。」在有限的生命中，每一份愛、每一次重逢與離別，都是限量版，也都有賞味期，不要將它束之高閣，而要取用、讚美、回味。

有人說2017年的愛情電影都不太適合跟現任一起去看，因為都不夠圓滿。《前任3》賺下的17.6億票房（截至2018年1月14日24時）和熱淚，幾乎都是投給不安全感和患得患失的。然而2017年年初的熱門愛情電影《愛樂之城》，卻給出了最好的愛情樣本——擁有過「三單一致」的愛情，也成就了孜孜以求的夢想。最好的愛情，是你的好習慣一直頑強地留在我身上，而我也變成了更好的自己。

本文首發於《新周刊》508期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