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雪印·北海道印象

晚上五點多，6歲的可可醬坐在客廳的地板上看電視，電視里出來一個人扮的青蛙，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日本話，旁邊立著的竹子瞬間斷了半截，可可醬咯吱咯吱笑個不停。

「這…難道是超級變變變？」那是我6歲時看的一檔節目，我不敢相信它到現在還在播。可可醬的媽媽熊本惠是個90後，青春靚麗的她像是動漫里走出來的人物，她講中文時一邊用力思考的樣子尤其可愛，「是啊是啊」，她說，「我小的時候，也看這個，這個節目做了已經有三十幾年了啊……」

鎌倉·江之島

假如你去東京旅行，又時間充裕，不妨去一下鎌倉。那些古樸的寺廟、層巒疊嶂的石階、蜿蜒的鐵路、以及在風中搖擺的鼠尾草，就像是昨日的日本。

雖然有人會說，鎌倉的寺院之精緻程度遠不及京都，可是京都畢竟在遙遠的關西（從東京到京都的新幹線票相當於從上海又飛了一次日本，很少有人會一次去這兩個地方），而只要坐一個小時的車，就可以從現代化的東京到達古都鎌倉。並且，前往鎌倉的路要經過一段非常有名的電車（連接鎌倉站和藤沢站之間），這段車道的一邊緊鄰汪洋大海，原來《千與千尋》裡面那種在海上開的電車真的有呢。

看慣了北京上海的繁華，對於今天的東京，只能說它依然繁忙，很多很多人、行色匆匆，但是這二三十年來的經濟停滯不前使得街頭巷尾有種灰頭土臉的感覺，起碼讓人感嘆今非昔比。但是鎌倉沒有變，它興盛於12世紀末源賴朝創建的鎌倉幕府，早在14世紀，它就隨著幕府滅亡而衰落。之後的六百多年，鎌倉被無聲無息的保存了下來，像一輛老式的電車，穿過漫長的時間長河，緩緩駛來。

相比京都，鎌倉的人流要少的多，這也是我覺得它值得推薦的原因。即便大大小小的寺院遍布京都，行走其中你都很難讓自己沉浸於公元700年的平安京，原因是，身邊的路人一會兒說的是英文，一會兒說的是韓語，就算出現幾個穿和服的，看走路時熱鬧歡騰的樣子就知道不是日本人，再一聽果然是講上海話。鎌倉則少有遊客，尤其是外國遊客的身影。穿行於山間可能很長時間都遇不到一個人，而進到寺廟裡朝拜的大多是本地人，它的安靜特別讓人留戀。

（鎌倉最好的遊覽季是每年六月，可以看到山坡上開滿了紫陽花。）

鎌倉的另外一面朝著大海，沿湘南海岸一直往西就是江之島，大約半小時車程。去日本看富士山，大部分人會去河口湖，其實天氣晴朗的話，從箱根或者江之島也可以清楚的看到富士山，而這兩個地方的交通較河口湖要便利（如果天氣不好，即使到了河口湖也什麼都看不到）。

江之島位於神奈川縣，與富士山之間隔著一片海。日本著名的浮世繪畫家葛飾北齋曾畫過一組《富士山三十六景》，其中有一副名為《神奈川衝浪里》，可以說是他代表作中的代表作，也被譽為浮世版畫中最傑出的作品。它描繪了船工和巨浪在神奈川附近的海域激烈搏鬥的場面，背景則是遠處安詳的富士山。那個隨波翻騰的小舟、以及與大自然殊死抗爭的漁夫形象，象徵著日本的民族精神。

我在江之島看到的海，遠比畫里描繪的平靜，斜陽映照下，一波一波的海浪，互相拍打著，奔向無窮無盡的遠方。島上有個建在山上的神社可供參觀，如果覺得海風很大，半山腰有許多家開足暖氣的咖啡館或茶室。你只要花一杯星巴克都不到的錢，就可以坐下來，隔著玻璃，看海平面起起落落。即使這樣微不足懼的波瀾，時間久了還是會覺得整個房間、整座山、乃至整個島都在搖晃，畢竟它是一個島，就像這個國家一樣，永遠都感覺自己是在海上漂泊。

（從江之島的山上看到的海）

六本木·森美術館

上次去東京時，最愛的是上野。除了灑滿陽光的上野公園，周圍有眾多博物館和美術館，包括最知名的東京國立博物館、東京都美術館、西洋美術館等等。文藝青年可以在上野過上整整一天慵懶的、無所事事、又不覺乏味的生活。

再次去東京，說實話我覺得已經沒什麼想去的地方了，當然買東西除外（順便提一句，東京那些連鎖購物商店的價格其實是不一樣的，日用品的話價格最低又東西齊全當屬上野多慶屋，家電則是新宿的BIC Camera，還有，購買貴的電器在BIC Camera是可以砍價的）。六本木是一個熱愛文字、懂得設計、並且行走於時尚圈的小女生（她的公眾號閱讀量我想短期中期都是我的目標）強烈推薦我去的地方。六本木深受年輕一代文藝小清新的追捧，幾乎成了一個必去的朝聖之地，為了表示你沒有落伍一定要去一次。假如你根本不在乎這些的話，我想在這裡介紹一個和流行無關、和藝術無關、只是很好玩的地方，那就是森美術館，簡稱MAM（Mori Art Museum）。

森美術館建在六本木森大廈（Mori Tower）53樓，它的票價為1800日元（相當於100塊左右人民幣），除了參觀美術館，還包括在高空俯瞰東京的遊覽項目，是不是比去東京晴空塔登高划算多了。2016年上映、由新海誠執導的創下票房記錄的日本動畫電影《你的名字》就曾在這個53樓的空中大廳取景（那個電影之所以會大熱我想很大程度是仰仗壁紙效果的畫面，個人覺得劇本有點幼稚）。

森美術館的展品是我參觀過的唯一一個不用看文字說明就能完全理解作者想要表達的意思的當代藝術展。不但看得懂，還可以參與其中，也非常適合帶小朋友去，好吧，一定有人會說這根本算不上藝術，只是一些雜耍。我記得我小時候在大世界看哈哈鏡的感覺，簡直太震撼、太難以磨滅、太想再去一次了。世界發展這麼快，能像哈哈鏡那樣把我們嚇一大跳的東西越來越少，也越來越難了。我真的很佩服創造這些作品的藝術家，很喜歡那些奇思妙想，讓我在這一個小時裡面，彷彿回到了童年。

六本木其他的美術館還有國立新美術館，三得利美術館等等。國立新美術館建築本身就很有特色，去年9-12月的安藤忠雄建築設計展剛剛在這裡落幕（這個展現在上海展出，喜歡安藤忠雄的朋友可以上網搜一下），我去的時候那裡正在舉辦一個日本年輕藝術家的畫展，名為「The Art of Tomorrow」，令我意外的是，參展的是一些生於1980年代初的藝術工作者。同為80年代早期生人，常常覺得自己已經不年輕了，在中國這個歲數如果還沒有出名，基本上是不會有明天、甚至於明天比今天還要堪憂的。我之前提到的、在日本被稱為新一代動漫導演導演新海誠，出生於1973年，而與之形成對比的，2016年中國最熱門的文藝片《路邊野餐》（這個片子我非常的喜歡）的導演畢贛卻是出生於1989年的。說回畫展，在這篇文章結束的地方，我放了一張在國立新美術館見到的此次行程我最愛的一幅畫，一會兒就可以看到了。

（森美術館的一樓和53樓各有一個餐廳，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像我這麼喜歡在美術館裡面吃飯或喝咖啡。）

雪印·北海道印象

北海道的雪實在太美了，它的柔軟、細膩就像是白色戀人餅乾上塗的奶霜，讓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指，輕輕的刮下一塊，放到嘴裡，我想味道大概就如同用北海道牛乳做的冰淇淋，融化時釋放出淡淡的清香、天然的奶味。你見過整座城市被塗上奶霜的模樣嗎？

釧路是我在北海道的第一站，當我拖著笨重的行李箱在雪地里尋找旅店時，如同電影配樂一般、耳邊傳來馬斯奈的小提琴曲《沉思》。釧路火車站附近的電線杆上，安置了一個擴音廣播，悠揚的曲調在小鎮的每個角落都聽的無比清晰。不知道是因為這裡太寂靜了，所以需要音樂，還是因為當音樂響起時，整座城市顯得更為寂靜。

北海道面積佔全日本的五分之一，而人口只有東京的一半，這麼點人還大多還集中於首府札幌及附近，其他市的人口密度就更低了。除了廣為人知的札幌和小樽，北海道還有其他很多更加值得一去的地方，比如夏天可以去富良野看花，秋天去旭岳看楓葉，冬天的北海道到處都可以看雪，這裡介紹一條阿寒巴士公司只在冬季推出的巴士路線。如果你不打算自駕的話，這趟車還是很值得一試的。

旅遊大巴早上八點從釧路出發，經停道東三湖，每個景點會停留二到三十分鐘，下午三點多到達終點阿寒湖。然後在阿寒湖住一到兩天後，你可以選擇坐大巴去旭川或札幌。除了雪以外，這一路上有仙鶴、天鵝、硫磺山，最後是一個接近長白山天池的大湖，摩周湖。這樣一個差不多一天時間的巴士遊覽的票價只有4290日元（相當於兩百多人民幣）還包含一頓午餐。

我相信攝影愛好者一定會格外喜歡前兩個景點（記得帶上長焦，用來拍丹頂鶴，天鵝是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游來游去的）。丹頂鶴的膽子很小，所以把觀看者與鶴隔開了一段距離，遠遠的看好像它們活在仙境，但我那次竟然在附近一個被大雪覆蓋的停車場發現一群鶴在那兒若無其事的踱步，直到我走的很近，整排仙鶴突然同時飛了起來，當它們張開巨大的翅膀時，好像地上颳起一陣白色的風暴，從我的頭頂呼嘯而過。假如你覺得巴士停二十分鐘還看不過癮的話，也可以在釧路多住一天，乘坐當地的公交車自己來一次鶴居，這一帶真的有好多鶴，常常成群結隊出現在明凈透亮的天空中，周圍還有幾個北海道牧場，奶牛們也不怕冷，有幾頭出來透透氣，和門口的仙鶴並排站著。

冬天的阿寒湖整個結了冰，湖四周有許多不錯的溫泉酒店（北海道的湖冬天都會結冰，除非是有溫泉，比如天鵝們生活的屈斜路湖，想必儘管天寒地凍，天鵝在熱湯里一定泡的很爽）。冰天雪地的阿寒湖上有許多遊樂的項目，比如開四輪車、電動雪橇、垂釣等等。我最推薦的是在湖上滑冰，你只要玩過輪滑，在冰上試兩下就能找到感覺了（當然許多人來北海道是專門來滑雪的，不過個人覺得滑冰比滑雪安全多了，而且很便宜，也不用請教練）。在阿寒湖的冰面上滑行時，看出去是一望無垠的白色大地，就好像自己站冬奧會的舞台上，讓人不由得心潮澎湃。假如你對滑冰一點都不會，也不想學的話，我推薦你可以來這裡看別人滑，總會有幾隻惹人發笑的菜鳥，遇到狀況時做出特別滑稽的動作，太逗了（我就是其中一隻）。

（摩周湖是全日本透明度最高的湖泊）

（旭川動物園的北極熊和企鵝散步）

（冬季北海道大學）

(小樽的雪燈之路)

不知道經常出去旅行的朋友會不會有這樣一個體會，那就是無論去到哪裡都好像時間被調慢了。

我在日本橫濱住在一個好朋友的表妹家，也就是文章開頭提到的熊本惠。她們家實在是太乾淨了，以至於我每天起床都要仔細檢查一遍枕頭上地上有沒有頭髮絲，扔垃圾的時候要思考再三（日本垃圾分成塑料、可燃物、飲料瓶、和果皮四種，最讓人頭疼的是，小區的垃圾箱每天只收其中一種垃圾，得看日期才知道今天能扔什麼），為了省去打掃浴室的麻煩，我寧可每天走十分鐘路去公共澡堂泡湯.....

可可醬在日本上的幼稚園，幾乎不教任何書本知識和技能，老師最重視的就是教小朋友各種規矩，在公共場合如何舉止文明，不給別人添麻煩。

日本人的平均壽命位居世界前列，如此長壽的國家對於老人的醫療費用是由政府全部承擔的，並且每天還會派護工免費上門服務，這點對於一個處於年輕勞動力短缺的社會來說是不是太不可思議了？

有人告訴我說，那是因為日本人在年輕時需要交很大比例的社會保險金，從而可以用來支付同時代老年人的生活保障金。而關於護工，是因為日本居民只有在年輕時幫老人提供護工服務，才可以取得相應的積分，有了這些積分，當未來有需要的時候，政府會派人來幫助這個曾經幫過別人的人。

我終於有一點明白為什麼別人家的日子過的很慢。一個很有秩序感、大家相處融洽、有良好的公共道德的社會不是沒有成本的。你會不會願意家裡放四個垃圾桶？會不會花很多精力教育小孩子謙恭禮讓、而不是鋼琴奧數那些？會不會在你年富力強的時候抽時間去照顧弱勢人群？

也許會有反對的聲音說，如果我們從小都把時間花在這些事情上，我本來三十歲可以達到的成就，現在恐怕得到四十歲？年輕時的寶貴光陰，應當用在學習和創造財富上，如果擔心老了沒人照顧，就更要在年輕時努力工作、積累財富，這樣不但幫到自己，而且也促使了整個社會生產力更快的發展啊。

超級變變變是一檔創立於1979年的電視節目，可可醬和她媽媽一起盤腿坐在電視機前的背影讓我想到《阿甘正傳》里阿甘和他的兒子小阿甘在電視機前同看芝麻街的溫馨畫面。同樣，芝麻街是美國一檔1969年開播至今的兒童節目。在我們國家，除了有著政治意味的春晚，大概不會有另外一檔電視節目可以奢望自己延續幾十年、伴隨幾代人吧。

這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對我來說，更期待的是在這段高速增長期之後，是否會有一個讓每一個小人物都感到歲月靜好的平凡世界？

希望以上這篇遊記能陪伴你度過一個愉快的春節。最後，祝我的公眾號的所有讀者，新年快樂，身體健康！在新年假期過後，我會繼續更新上一篇小說。非常感謝在過去一年中收到你的留言，還有替我轉發。假如你喜歡我的小說的話，請務必告訴我！！！寫作對我而言，最大的回報，就是讓我們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

(沒有開玩笑，這真的是我在新國立美術館看到的我最愛的兩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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