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鎮西：如詩如畫，如夢如幻——日本風景散記

新宿御苑

新宿御苑最早是皇家庭院，現在是東京最大的日式庭園和法式庭園相結合的公園，相當於紐約的中央公園。

雖然是冬天，但古木參天，鬱鬱蔥蔥。當然也有些樹木落葉了，網狀的枯枝伸向天空，如一首首蒼勁的詩；而參差枯枝的縫隙間，是藍得透明的天空，些許白雲正悠閑地緩緩流過。

湖水靜謐。湖邊有一棵樹，樹的倒影和樹的實體呈現有趣的對稱。我想起了泰戈爾的一首短詩：「根是地下的枝，枝是空中的根。」

大朵的雲彩倒影在碧綠的湖水中，本來鏡面般光滑的水面，似乎因掠過的雲彩而微微晃動起來，粼粼波光，把藍天的倒影都揉碎了，本來漂浮在水面的樹枝也顫動起來。

亭閣的頂部殘留著晶瑩的積雪，和天上的白雲遙相呼應。是天上的白雲灑在了亭閣，還是亭閣的積雪飄上了天空？

——永遠是個謎。

晴空塔上

站在東京市區，遠遠看到晴空下的東京晴空塔，感覺是從鱗次櫛比的高樓群中穿破而出，直刺藍天。等到我登上晴空塔最高處，才真正感覺到了什麼叫「君臨天下」。

晴空塔的高度為634米，被吉尼斯世界紀錄認證為「世界第一高塔」，成為全世界最高的自立式電波塔，也是目前世界第二高的建築物，僅次於迪拜828米高的哈利法塔。於2012年月建成。東京晴空塔的建造目的，是為了降低東京市中心內高樓林立而造成的電波傳輸障礙。但建成後，它也成了一個熱門的觀光景點之一。

穿行在東京街頭，感覺四面都是遮天蔽日的高樓，但站在塔上，整個東京市區盡收眼底，所有密密麻麻的樓房全成了積木的搭建。從眼前到天邊，目光所及全是高樓。

日落時分，夕陽將柔和的光芒灑在東京城上，於是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樓房都被鍍上了一層金色。

遠方，血紅的太陽正吻著富士山的朦朧的輪廓，緩緩下沉……

金閣寺

儘管我見過許多金碧輝煌的亭台樓閣，但第一眼看到金閣寺時，還是被驚艷至極的它震撼了。

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於是天空之下的金閣寺就顯得格外突出而耀眼。它矗立水邊，但更像浮在碧波之上的船。

妙就妙在金閣寺的三層樓閣狀建築，層層風格不同。一樓是延續了當初藤原時代樣貌的貴族建築風格，二樓是鎌倉時期的武士建築風格，三樓則為中國唐朝的禪宗佛殿建築風格。三種不同時代不同的風格，卻能統一協調於金閣寺，這是它的精妙所在。

水面如鏡，連金閣寺的倒影也幾乎沒有波紋。湖水中間點綴著三兩小島，島上松枝挺立，宛如盆景。從不同的角度看，金閣寺或屹立於藍天之下，或漂浮於碧水之上，或掩映於松葉之間；如詩如畫，如夢如幻……

枯山水

龍安寺始建於1450年，曾一度毀於戰火，重建於1499年，自那以來五百多年，這裡一直一座幽靜的禪寺。1994年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

這裡的「文化遺產」指的是龍安寺的枯山水石庭，它是日本庭園抽象美的代表。這個石庭簡單卻極富妙趣：在東西長約25米、南北約10米的長方形院子里，沒有一樹一草，更沒有一滴水，僅靠15塊石頭和滿地白砂，構成了一個抽象而意趣無窮的世界。但這個世界不是純客觀的，而是藉助於參觀者的心境與冥想共同完成的。

「枯山水」是日本著名的林園藝術。精巧，細緻，注重景觀形式的象徵和心理的感受，枯山水用石塊象徵山巒，用白沙象徵湖海，用線條表示水紋，如一副留白的山水畫卷。在其特有的環境氣氛中，因其無水而喻水，因無山無水而得名。石塊、白砂、苔蘚……看似簡潔，卻極富深意。

你可以將這樣一個庭園理解為河流中的岩石，或傳說中的神秘小島；它對組群、平衡、運動和韻律等充分權衡，其總體布局相對協調，據說每一個組群之間的距離都是經過計算的，而且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不可能把所有的岩石一覽無餘，總會有遮掩；稍微移動某一塊石便會破壞該庭園的整體效果。

在修行者眼裡它們就是海洋、山脈、島嶼、瀑布，一沙一世界，它是一種精神園林。每天早晨，修行者都要重新將滿院白砂耙一遍，隨著心情的不同，耙出的細紋也有微妙的變化。

欣賞枯山水，與其說需要「看」，不如說需要「想」。許多到這裡來的人，會情不自禁坐在旁邊，閉上眼睛，腦海里便呈現出各自精妙的大千世界……

中國的美學泰斗朱光潛在其《與美對話》中寫道：「藝術作品價值的高低，就看它否能借極少量的現實世界的幫助，創造出極大量的理想世界出來。」

枯山水石庭正是如此。

富士山

剛下火車，回頭想再瞥一眼古樸而簡潔的小火車站，卻被火車站屋頂上的富士山驚呆了——陽光下，富士山頭頂兩個重疊的斗笠，下面一頂斗笠穩穩地戴在富士山頭上，另一斗笠則略有些偏低覆蓋於上，似乎隨時會被狂風吹走。後來查百度得知，這種雲這在日語中叫「笠雲」。

我為能看到富士山的奇景而驚喜，沒想到還有驚喜等著我。第二天早晨起來，我來到酒店樓頂的平台上，富士山上方的天幕上，正漂浮著幾片形狀奇特的雲，其中最上面的雲團如同一把巨大的扇子，正在扇著富士山頂已經冒煙的火——是的，此刻的富士山頂如同一個煙囪，那拖曳著的白雲不正像長長的炊煙嗎？

下午，我來到湖邊，眼前的景色極有層次。近處，蘆葦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蘆葦前面是靜靜的藍色湖面，遠方的富士山正「怒髮衝冠」——頭頂的一簇白雲正在翻飛；過了一會兒，白雲飄走了，一覽無餘的富士山在陽光下舒展著自己美麗的軀體，享受著微風的親吻和蘆葦的撫摸……

2018年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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