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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想直播的「夢想」終結:2018年直播行業第一起疑似「死亡」案例

在過去兩年里,資本纏鬥和玩家角力從未離開過直播行業。而監管的規範化和執行強度,可能再度強化直播行業的某種焦慮情緒:如何應對來自資本、競爭和監管的三重壓力;以及什麼才是直播更清晰的商業未來。

作者|黃雲騰

夢想直播沒有迎來夢想的結局,卻成為2018年直播行業的第一個疑似「死亡」案例。

從2月11日開始,夢想直播這個自稱有著Pre-A輪「融資過億、成長最快」直播APP和生態布局等光環的直播平台,就一直處於無法打開的狀態。這家直播平台的官方網站已經無法訪問;企業公眾號、微博最後更新停留在2月11日,此後沒有再發布任何消息。

與夢想直播有關的用戶和主播開始意識到局勢的糟糕,不安的情緒陸續反應在微博中——夢想直播的用戶在2月11日後已經無法登陸應用,他們紛紛開始在私信和評論中求證是否「公司要倒了」。

即使官微在評論中回復稱「更新是為了更穩定」、並提出了下載新版本的解決方案,仍然有大批用戶表示新的解決方案依然無法登陸。

在「後千播大戰」的市場階段中,政策超越於流量和資本成為最關鍵的仲裁者與勝負手,實際上,在中國所有品類的娛樂內容中,直播對監管的敏感度最高。2017年的多次整治行動之後,直播平台的最後底線也在春節前被逐步明確。

根據《三聲》(ID:tosansheng)獲得的消息,2月11日,由相關監管機構和行業公司召開的會議中,夢想直播在點名通報批評的序列之中,「關停域名、公司整頓」。此前,夢想直播已經有過涉黃、主播欠薪的不良歷史經歷。就在會議結束之後,夢想直播的官網和App隨即無法打開。

同一天,關於成名於直播的喊麥明星李天佑被列入全網主播黑名單的消息也開始傳出,而主要的直播平台和短視頻平台也在臨近假日的時間點組織開會學習和自查。

根據全國「掃黃打非」工作小組辦公室官方網站於2月12日刊發的文章,中央宣傳部、中央網信辦、文化部、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全國「掃黃打非」工作小組辦公室近日作出部署,2月上旬至4月下旬進一步開展針對網路直播平台傳播低俗色情暴力等違法有害信息和兒童「邪典」動漫遊戲視頻的集中整治行動。

在2月12日晚上播出的《焦點訪談》節目中,這次監管行動的決心得到明顯呈現。從小牛直播、泛果直播、快手、天佑,這些直播明星和平台被這檔具有政策風向標意義的新聞節目一一點名。

在這次四部委聯合全國「掃黃打非」辦公室的行動中,天佑成為直接受衝擊的最大主播,將被直播平台和短視頻平台跨平台封殺

在過去兩年里,資本纏鬥和玩家角力從未離開過直播行業。這一輪監管執行史無前例地加強,也將喚醒強化直播行業的根源性焦慮情緒:如何應對來自資本、競爭和監管的三重壓力,以及什麼才是直播更清晰和更健康的商業未來?

在2017年3月,夢想直播總裁吳雲松曾表示,「直播起於秀場、聞名於明星、成於社交、正名於內容、賺錢於打賞及廣告、疏於監管、變現於上市、衰於互相拆台詆毀、觸礁於色情、亡於下一代技術興起。」

在成立一年多的時間裡,夢想直播從未遠離過質疑,也一直紛爭不斷,這是它接受到的第三次整頓處理通知。吳雲松的這段話也猶如預言一般,「疏於監管、觸礁於色情」。如今,吳雲松放出的諸多豪言都不再重要,在春節即將到來之時,這家公司已經命懸一線、亡於一念之間。

彎道超車?

有過半年花椒直播CEO任職履歷的吳雲松,並不是直播行業的新人。

曾經擔任花椒直播CEO的吳雲松,將他的運營策略延續到了夢想直播身上,並更加激進而冒險

儘管如此,他選擇創辦夢想直播的時候仍然不是個好時機。2016年年底,直播大戰已近尾聲,大平台瓜分了頭部主播和用戶流量,中小平台競爭更加激烈。同年,就有200多家直播平台相繼誕生,而用戶規模同期為3.25億。

回顧夢想直播在2016年年尾創立的全過程,可以視為吳文松為夢想直播找到了可以相互匹配的商業故事。在那之後,憑藉顏值主播、生態閉環和三屏聯動等模式概念,籍籍無名的夢想直播和有著神秘過往的吳文松,才得以在千播大戰的下半場露出頭角。

「直播是個潮,在潮頭前進入是有先發優勢的,但在潮頭之後進入也是有機會的,有可能彎道超車。」吳雲松在當時接受《三聲》(微信公號ID:tosansheng)採訪時表示。

如果說直播在下半場存在所謂的「救世主」,這位創業者甚至願意把這個頭銜交給自己的夢想直播,「一個平台的崛起,往往是在整個大環境低迷的時候,新生力量反而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面對已經消退的政策紅利和日趨嚴峻的競爭格局,吳雲松與夢想直播對彎道超車的渴望要來得更加強烈。由於吳雲松對外一直自我宣稱為影視和遊戲投資人身份,高舉高打的方法論被沿用在夢想直播身上。

吳雲松當時向媒體表示,「就發展模式來說,從電影到網路視頻,是信息的單項輸出,』A站』和『B站』出現之後有了在線的吐槽和交流,再到現在的直播就有了完全的互動性輸出,觀眾會有很強的參與感。」

受到《美人魚》、《探魔導師》等影視作品的啟發,吳雲松在當時提出的概念是利用直播為影視開發提前預熱,即自IP開發到作品產出進行流程直播,形成固定粉絲群,而後在作品上映時便可進行流量收割。

隨著夢想直播對外合作步伐的加快,這種合作模式也在升級換代。

2017年1月,夢想直播宣布四大創新戰略:三屏互動,與視頻網站、電視台形成深度閉環;投資20億元拍攝1000部網劇,將素人主播培養成明星;並聯合掌閱科技共同孵化100部優質IP、100部優質文娛節目;拓展直播的內容和邊界,打造多元直播平台。

2018年,基於「現在的直播答題越來越有過去的紅包大戰的勢頭」,吳雲松在夢想直播上線了直播答題「百萬富翁」。但是,他的主要想法並沒有太大改變,「直播在起步階段有起步階段的玩法,例如流量變現;發展之後也有發展之後的玩法,例如媒體+社交。2018年,我們會堅持以主播為核心單位,以用戶為核心,打造一個影視、綜藝的海選基地,做藝人孵化器,深度開發直播的互動屬性,在互動上添加更多花樣玩法。」

最盛之時,夢想直播表示自己已經與愛奇藝、湖南衛視等多家平台達成合作,而夢想直播的內部人員也一度聲稱,自己平台投拍網劇數量提升到10000部,因為1000部遠不能滿足平台需要。

在商業故事的不斷豐富外,吳雲松不斷地嘗試提高自己和夢想直播的名聲。因為在2017年,還能夠打動資本只能依靠更具吸引力的商業模式,和更高的行業地位。

基於這一前提,夢想直播隨機或主動或被動展開了一系列包裝和運作。

2017年1月,夢想直播獲得中國移動互聯網直播行業聯盟頒發的成長最快直播APP獎項。此前夢想直播已經連奪南方傳媒研究院「2016年下半年增長最快APP」、和《互聯網周刊》「2016年度直播互動APP」榜首兩項大獎。

值得注意的是,中國移動互聯網直播行業聯盟的媒體報道最早見諸2016年年末,一直播、小米直播、花椒直播等直播平台是其首批成員。這一聯盟的牽頭者正是吳雲松,他也同時是聯盟的首任輪值主席。

2017年1月10日,上線才3個月的夢想直播宣布完成Pre-A融資,資金規模達到數億美元。而此前快手的D輪融資才不過3.5億美元。

不過,當時一位接近夢想直播的創投人士卻向《每日經濟新聞》表示,「Pre-A肯定低於1000萬元人民幣」;而吳雲松則告訴《三聲》(微信公號ID:tosansheng),「具體融資數額和投資方不方便透露,但我們一定是中國互聯網史上融資最快最大的一筆。」

色情「幽靈」

根據《三聲》(微信公號ID:tosansheng)獲得的消息,夢想直播此輪遭遇的域名關停和公司整改,是直播行業中較為嚴肅的處罰措施。域名關停意味著網站和應用將被下架關閉、重新上線的流程也會較複雜。

導火索還是涉黃。事實上,儘管以「夢想」作為產品名稱,但夢想直播的真實故事可能並不光彩——2017年10月,因旗下內容涉黃,夢想直播被從安卓應用商店下架。

根據媒體報道和用戶反饋,至少在當時那個時段,夢想直播上的涉黃主播每到午夜便會上線與用戶互動,期間不乏挑逗性的肢體動作和相應對話。即使在遭遇懲處,一部分涉黃主播改換姓名後,仍然可以在平台上保持高度活躍。

涉黃一直是政策難以容忍的行業底線。2017年2月,針對網路直播平台較多出現涉「黃」涉「低俗」情況,全國「掃黃打非」辦公室就組織協調中央網信辦、公安部、工信部、文化部、新聞出版廣電總局等部門,聯合開展了網路直播平台專項整治行動。

同年5月24日,文化部和全國打黃掃非辦公室宣布了近期對於網路表演經營單位的集中執法檢查和專項整治的成果,10家提供色情淫穢服務的直播平台被宣布關停。

在2月12日播出的《焦點訪談》中,小牛直播、泛果直播等提供色情內容的直播平台同樣被點名批評。根據全國「掃黃打非」工作小組辦公室專職副主任薛松岩在節目中介紹,2017年,工作小組查辦了利用網路直播平台傳播淫穢色情信息牟利的刑事案件22起,其中有14起是與公安部門聯合督辦。

在涉黃和低俗內容的屢禁不絕之間,過剩的直播產品與未被真正打開的用戶需求成為直播行業的主要矛盾。2016年有200家直播平台誕生,人口紅利消退後,平台需要進行多元化的內容探索,也必須贏得1比199的戰爭。

這樣的殘酷現實加重了荷爾蒙在其中的關鍵角色,而色情內容就像幽靈一樣從未離開過直播行業。2017年,針對直播平台上的色情內容的處罰愈加堅決。較為著名的是去年5月,「老虎」網路直播平台涉嫌傳播淫穢色情信息被調查,一共有12名涉案人員被抓獲。其中,造成惡劣社會影響的「黃鱔門」女主播也被抓獲。

直播時代的後遺症在於,雖然監管嚴令禁止,但在有更合法的內容形式出現之前,色情內容就像幽靈一樣始終困擾著直播行業走向正規化

11月8日,中大型直播平台涉入此類型刑事案件。北京市「掃黃打非」辦公室協調有關單位,經過2個月的調查取證,成功破獲北京「Peepla」網路直播平台傳播淫穢色情信息案,抓獲犯罪嫌疑人17人,查扣作案手機17部。

這家網路直播與2015年年底成立的直播平台鹹蛋家有著非常緊密的聯繫。由於「家族化的興趣直播平台」的的產品定位,鹹蛋家在2015年完成了過億的A輪融資,估值5億人民幣,並擁有李晨、鄭愷、陳赫,以及時尚集團總裁蘇芒等多位明星投資人。

2016年,由於涉嫌非法集資,鹹蛋家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則是鹹蛋家公司團隊開發的直播平台peepla。憑藉大量針對男性同性群體的色情直播,peepla逐步走向失控,直到2017年下半年,團隊中17人被抓、創始人被通緝。

直播平台的尷尬在於,流量成本正在逐漸變高,同時符合政策和平台需求的內容形式卻始終沒有出現。相比更大的直播平台,中小型直播平台因為缺乏足夠成本、而沒有耐心進行試錯,也無力支撐龐大和嚴密的內部內容監管體系。

雖然自稱獲得了金額龐大的早期融資,但是夢想直播的資金鏈應該從未寬裕。在2017年宣布四大戰略後,夢想直播的1000部網劇便斷了下文,造星計劃實質上也已破產。根據《三聲》(微信公號ID:tosansheng)的了解,中國幾大主要的跨平台主播公會和夢想直播之間目前都沒有合作關係,其中一些人士更是直言夢想直播「亂七八糟」。

對色情內容的疏於監管甚至是默認,幾乎是一些直播平台在面對商業挫折時的本能反應。相比大範圍的內容試錯,涉黃內容能快速、直接地為平台帶來更好的財務收益——在夢想直播平台上,多位涉黃主播都會誘導用戶為夢想直播的主播打榜活動充值。

在2017年10月20-31日的打榜活動中,一個月的白銀守護就需要5200星鑽,一個守護值摺合人民幣520元;而一年的黃金守護則需要52000星鑽,12個守護值則摺合人民幣為5200元。

在2017年遭遇下架事件之後,夢想直播在一定程度上加強了對違規主播和內容的管理,就在不久前,還公示了相關名單和處罰措施。但是,無論是故意寬容還是尾大不掉,夢想直播已經難以與色情內容實現完全切割。

「突破固有模式」

夢想直播也是過去幾年直播熱可能擁有的一個不幸結局。

在這一行業,初期不乏探索者和狂熱者。資本掩蓋了實質性問題。直到某天新的風險來臨,多米諾骨牌倒下,一切夢想最終以幻滅作為結局。

這場在春節前打響的規範整治活動,重點整治的第一要務便是「價值問題導向」。這意味著新一輪的直播內容——在內容形式合法的前提下——需要進一步適應並達到要求規範。此前,花椒直播的直播答題節目百萬贏家,因為在節目中將部分地區作為國家選項,而被視為信息安全管理方面存在重大漏洞,並要求其進行全面整改。

從2016年4月開始,全國「掃黃打非」辦公室單獨通報與多部門開展的直播平台涉「黃」專項整治情況,再到2017年2月份,文化部關停10家網路表演平台,處理表演者31371人次,官方對待直播整治的態度正在越來越明朗化。

相比早前「掃黃打非」辦公室或文化部的單獨行動,本次整治的發起部門則包括中央宣傳部、中央網信辦、文化部、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和全國「掃黃打非」工作小組辦公室。

根據官方通稿,這將是一次整治「低俗媚俗、鬥富炫富、調侃惡搞、價值導向偏差」的全方位行動,目的則是「督促落實主體把關責任,展現新氣象、傳播正能量」。

通過2月12日的《焦點訪談》對直播涉黃涉俗內容的統一處理展示,已經充分顯示了官方對直播內容監管的決心和執行力。由於涉嫌在喊麥內容中宣揚吸毒等行為,MC天佑的直播賬號已被全網註銷,今後也不能在任何直播平台與短視頻平台亮相。

全國「掃黃打非」辦公室專職副主任薛松岩表示,「中國在治網管網方面也有自己的先進經驗,我們想在借鑒各國先進經驗的基礎上不斷完善我們的法律體系的設置,不斷提升政府監管水平,也能夠不斷去強化企業主體責任落實,這樣形成政府企業和社會共同打造清朗網路空間,這是我們的最終目的。」

雖然應用圖標已經換上了2018的字樣,但自2月11日起,夢想直播的應用已經無法使用,官網也已無法訪問

根據《人民日報》在2月13日的報道,此次開展的網路表演市場專項規範整治行動,將持續到4月底,本次整治行動主要分為自查自糾、全面整治、總結宣傳三個階段,以「價值導向問題的整治」為重點。

即使沒有強力的監管政策和執法,中小型平台的洗牌也早已進入到最殘酷階段。

更早以前,光圈直播以員工討薪、辦公室拖欠租金作為開場白,拉開了這家直播平台和整個中小型直播公司的死亡大幕。雖然一度估值5億,但受礙於資金斷裂、商業模式模糊和內容探索失敗,這家公司最終以破產告終,只留下欠薪事件等一地雞毛。

夢想直播也在去年上半年被傳拖欠200多位主播工資。相關人士向《三聲》(微信公號ID:tosansheng)透露,夢想直播一直在對主播進行保底,對主播的各項指標有一定要求,但「流量又小」,因此很難與大型直播平台展開人才競爭。

夢想直播註定不會是在2018年直播界倒下的唯一案例。根據《2017中國網路表演(直播)發展報告》,中國直播市場整體營收規模在去年達到304.5億元,比2016年的218.5億元增長39%。但是,截止去年年底,全國剩下約有200多家直播平台,較之2016年已經減少了近百家。

直播平台的下半場在某種程度上更成為資本、內容和監管的三重考驗。資本和監管是內外兩道維持直播平台正常運轉的有效保障,而2018年開年,在線答題這種古老形式在直播平台的翻紅,則證明直播平台的下半場命題已經變成激活流量、以及如何擴張平台邊界。

關鍵問題仍然在於,要如何證明自己可以擺脫污名和可以健康成長。

實際上,受到整頓處理的直播平台一直都有自己的「起死回生」之術,或者遷移伺服器或者「穿個馬甲」,在這層意義上,我們並不能斷定夢想直播這家公司就此結束,它很有可能會用另一種方式回歸。但是,這樣的「游擊」打法並不代表商業上的成功,作為曾經立下那些口號的創業者,吳雲松也很難實現所謂的夢想。

「直播行業想要更好地發展,需要更好的引導與規範,也需要直播平台自身嘗試突破固有模式。」這是去年吳雲松的發言,現在可以用來送給他和夢想直播,也可以送給所有直播行業的從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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