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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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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張惜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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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夢睜開眼就能醒,有些夢卻要閉了眼才能做完。

如果窮盡一生做不完一場夢,我願傾盡所有,換你一場不醒的美夢。

季翔喜歡唱歌,他爹也喜歡唱歌。

季翔最喜歡的歌叫《南山南》,老爺子最喜歡的歌是《一剪梅》。

我常去季翔家吃涼拌豬耳朵,所以也常聽老爺子唱歌。

老爺子以前是歌舞團的雜技演員,本來應該勤勤懇懇翻跟斗,卻猝不及防愛上了音樂,年輕時沒機會登台獻唱,所以現在喝醉了就引吭高歌,唱雪花飄飄唱北風蕭蕭,把人唱到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季翔很抑鬱,說:爸你別唱了,唱得我腰子疼,實在要唱去廁所。

老爺子一張臉紅得像豬肝,指著季翔破口大罵:狗日出來的,你能不能讓你爹舒次心!

季翔一聲冷笑:呵呵,我是狗日出來的,你是什麼物種?

老爺子無語凝噎。

我覺得老爺子年紀大了,執著愛好文藝不容易,必須要有個台階下,於是罵季翔你王八蛋個龜兒子今天有完沒完?

老爺子老淚縱橫。

老爺子說我和季翔都讓他腰子疼,只有小碎花能讓他放心。

小碎花不是花,是季翔的女朋友,從大學戀愛至今,打破了畢業必定失戀的定理。

季翔常說吉他是他人生的衝鋒槍,小碎花是他靈感的彈藥箱。

我呢?我問。

季翔說:你是我未來兒子的乾爹啊。

我說:我去你府南河的大爺,有多遠滾多遠!

每次他說這句話,我的靈魂和經濟都會受到重傷,當然,主要是經濟重傷。

那年季翔在酒吧唱民謠,小碎花在電視台實習,兩個人收入不高,但對生活質量要求很高,聖誕節那天,季翔說:哥啊,以後我兒子認你當乾爹吧。

我說好啊好啊。

然後他借了我2000塊錢,給小碎花買了條裙子。

後來小碎花又來找我,她說:哥啊,以後我兒子認你當乾爹吧。

我說好啊好啊,咦,不好,怎麼感覺你要坑我。

然後她借了我3000塊錢,給季翔買了把吉他。

最後他們合資五十塊,送我一個玩具奧特曼。季翔說:哥啊你看,這狗東西頭上還會發光,好牛逼啊哈哈哈。

有多遠滾多遠,我聲音哽咽,姦夫淫婦。

當時大學剛畢業,我也窮得叮噹亂響,於是去找老爺子哭訴,老爺子面不改色丟給我3000塊錢:小碎花的錢我還了!

我說:老爺子,季翔還借了2000哪!

老爺子一聲怒吼:讓他狗日的自己還!爺們兒給姑娘買衣服,天經地義!

不是。我心裡想。天經地義是天經地義,可關鍵這是我的錢!

一個月以後,季翔和小碎花分手。

這是他們第一次分手,原因是小碎花叫季翔別唱歌了,趕緊找個踏實工作,季翔拿逼格裝憂鬱,說我給不了你好的生活,你走吧,讓我孤獨地面對世界。

小碎花哭了一天,哭完誰都沒理,直接就去找老爺子。

當時我在他們家吃飯,老爺子問小碎花怎麼沒來,季翔低下頭,小聲說了句不知道。

老爺子把目光轉向我。

我說老爺子你別看我啊,我要說他們分手了,季翔就不還我錢了!

剛說完小碎花就砰砰敲門,老爺子把門一開,小碎花扯著他胳膊哭喊:季叔!季翔說他不要我了,我以後吃不到你拌的豬耳朵了!

老爺子一言不發,青著臉走到季翔面前,抬手就是一耳光。

狗日的長脾氣了!老爺子怒吼。學會打一槍換一炮了!

我轉頭一看,季翔鼻血橫流,臉腫得像剛出鍋的饅頭。

我說哎喲我擦,太殘忍了!說完拿著碗躲到一邊,以免被老爺子誤傷。

晚上季翔腫著臉去酒吧唱歌,小碎花和我們在台下聽歌,季翔唱完《南山南》從台上下來,小碎花拿歌詞問他:如果所有土地連在一起,你走上一生只為遇見誰啊?

你你你。季翔唯唯諾諾地說。姐姐,都為了遇見你。

還分不分手了?小碎花又問。

我敢嗎?季翔捂著臉說,再分一次就該給我上墳了。

那行吧。小碎花眉開眼笑。准你繼續唱歌了。

當時我們都認為,這倆逗逼肯定是朋友圈裡第一對結婚的,畢竟沒了小碎花,季翔去哪找這麼無怨無悔的姑娘,沒了季翔,小碎花去哪吃獨一無二的涼拌豬耳朵。

可惜在我份子錢都預備好的時候,小碎花和季翔再次分了手,結結實實地分了,以後再沒能走到一起。

對於這件事,一個做遊戲的朋友是這麼總結的:戀愛就像拳皇,打得再慘烈都是自己打自己,雖然很少有平局,但至少可以活下來一個。但結婚是玩仙劍奇俠,李逍遙和趙靈兒面對整個世界的怪物,誰有行差踏錯,結局就是大俠請重新來過。

我不懂,喝著酒不說話。

旁邊的季翔點點頭,眼神灰暗地說:可惜遊戲可以存檔,人生不能重來。

他們就像零等級的李逍遙和趙靈兒,遇到的怪物全都是滿級,這場遊戲的終極BOSS是小碎花的母親,她不僅滿級,還開了外掛。

老爺子呢?老爺子不是怪物,老爺子是個只會拌豬耳朵,有心無力的NPC。

在季翔和小碎花準備談婚論嫁的時候,小碎花跟季翔說:差不多了,你跟我回湖南見我媽吧,但我跟你說,你脾氣收斂著點兒,我媽沒那麼好說話。

季翔嚇得手腳發軟,哀怨地看著我:哥,我怕,我兒子以後認你當乾爹,你陪我去吧。

我說哈哈哈,叫你拿著牛逼不撒手,慫了吧,老子不去!

季翔快哭了,說:哥,你平時不是這樣的,你變了。

我說:你少來,誰變了?誰見岳母還帶哥們兒,你以為是黑社會談判?

季翔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那你借我2000塊錢買西服,以後我兒子認你當乾爹!

我說:又乾爹?王八蛋,老子上輩子是不是殺了你全家?!

季翔笑了,說:你忍耐一下,回來辦酒席不收你份子錢。

我不信,心想二環房價可能會跌,但你不可能不收份子錢。但沒有想到,他最後真沒收我份子錢,因為他是一個人回來的——他沒能結婚。

回來那天,季翔在府南河邊坐了一夜,一個人抽了整整兩包煙,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搖搖欲墜,倒在我身上抓著胸口喊:哥啊,怎麼辦,我這兒疼!

我心想老子又不是醫生,你痔瘡疼我都治不了,更何況你疼的是心。

季翔告訴我:小碎花的母親要他把老爺子的房給賣了,然後在湖南買一套新房。

操你媽!那我爸怎麼辦?!季翔泣不成聲。我媽從小就跑了,我爸一輩子沒娶老婆,就為了把我拉扯大,臨到老了我要賣他房子,還他媽要去湖南,這不是要遭天打雷劈嗎?!

我鼻子有點酸,問:老爺子知道嗎?

季翔點點頭。

老爺子怎麼說?

季翔一言不發。

第二天早上九點,我聽到有人敲我的門。我罵罵咧咧下床開門,發現門口站著老爺子,他左手拿瓶礦泉水,右手提個黑色公文包,大汗淋漓,氣喘如牛,瞪著一雙圓眼看著我。

我忙把老爺子請進門,慌不迭去泡茶,嘴裡說:老爺子,你是勤勞的小蜜蜂,起來得這麼早,是不是約了哪家老太太?

早個鎚子!老爺子中氣十足地回答:是你睡太晚!說完老爺子聲音又軟下來,輕聲問我:小張,你是不是認識中介的人?

我身上猛地打了個激靈,回頭問:老爺子,你要賣房?

老爺子點點頭,臉也紅了,無比鄭重地打開公文包,拿出房產證,戶口本,一大堆證件整整齊齊碼在一起。

我又問:老爺子,房賣了你住哪兒?

老爺子沉默很久,低聲開口:我有退休費,就去租個房子吧,也沒多少年好活了。以前讓季翔沒了媽,現在不能讓他沒了媳婦吧……

我感覺泡茶的手有點抖,嘆了一口氣:老爺子,沒必要這樣。

老爺子笑了:一輩子就一場夢,別那麼計較,我就希望,這倆孩子能做場美夢。

我眼睛一紅,手裡的茶杯沒拿穩,嘭一聲掉在地上。

老爺子走了後,我沒聯繫中介,而是打電話給季翔說明情況。季翔哽咽著說:你勸勸我爸,我勸不動他,那天回來他就說賣房,我不讓他賣,他就打我,說那是他的房子,賣不賣我管不著。

這怎麼勸?憑什麼勸?

老爺子說得沒錯,從法律意義上講,房子就是他的,他要賣要租,要噴成五顏六色開情趣內衣聚會,都沒人敢說個不。

我放下電話默默無言,心想老爺子這暴脾氣,去勸他不是爭著當烈士嗎?再說成都大小中介不可計數,我不幫他,就是留給其他人坑。

後來實在一籌莫展,只能把售房信息掛出去,但是老爺子的房地段雖好,但小區太老,房子又不大,所以一直無人問津,一掛就掛了半年多。

半年後,我跟季翔回家蹭飯,老爺子問我房子賣得怎麼樣?

我說:你房子別掛了吧,不好賣,你急著賣人家肯定壓價。

老爺子一聲咆哮:別廢話!趕緊賣,不賣拿什麼換我兒媳婦!

我嚇得腿軟,只好跟老爺子不斷點頭,又跟季翔對視了一眼,彼此都低頭吃飯,心照不宣。其實幾天前,朋友就告訴我們小碎花結婚了,對象是家裡介紹的湖南商人,有車有房,住的是二層小洋樓,開的是雷克薩斯ES350,什麼都好,就是左手有點殘疾。

朋友還說,小碎花給她發了幾十張婚紗照,沒有一張臉上有笑容。

老爺子不知道這件事,吃飯的時候一直念叨小碎花,說小碎花性格溫柔,說小碎花笑起來好看,說小碎花最喜歡吃他拌的豬耳朵。說著說著老爺子的眼圈居然紅了,指著季翔破口大罵:你個狗日的,好好工作不好,非要唱個雞巴歌!你說你找個穩定工作,人家說不定就同意了!

季翔一直把唱歌當成畢生追求,這種話誰說他跟誰拚命,但那天季翔卻出人意料的平靜,點點頭,看著老爺子說:爸,我不唱了,以後都不唱了。

我目瞪口呆,老爺子也愣了,狠悶了一口瀘州老窖。

第二天,季翔在小酒館辦了告別演出。

那天來了很多人,有些人是我們的舊友,有些人聽過季翔的歌,算是他的歌迷。

季翔在台上唱得無比動情,我們在台下聽得淚眼闌珊,大家無數次舉杯,無數次流淚,為了無法挽回的青春,為了一去不回的夢想。

演出到一半的時候,老爺子忽然鑽進酒吧,穿著破拖鞋,套著舊背心,在衣著光鮮的紅男綠女中分外打眼。

大爺,走錯了吧?服務員說,這兒不提供廁所。

找你媽的廁所!那是我兒子!老爺子指著台上的季翔,語調里是前所未有的豪壯。

說完老爺子坐到我身邊,跟著季翔的調子唱他根本不會的歌。

老爺子一邊唱一邊喝酒,一會兒就喝光了我的兩瓶伏特加,當季翔唱到《南山南》的時候,老爺子突然眼睛一亮,跟我說:小張,我知道這首歌。說完沒等我回答,老爺子就哼著旋律閉上了眼,好像他自己也在舞台上,好像他正在跟季翔一起合唱。

很可惜,舞台上的季翔沒能把歌唱完,他唱到如果所有土地連在一起,走上一生只為遇見你的時候,忽然低下頭毫無預兆地哭起來。

老爺子張開眼睛,看了季翔半晌,然後低下頭蒙住臉,也嗚嗚地哭了。

老爺子喃喃地說:爸對不住你,沒留住你媽,連媳婦也沒給你留住。

那是老爺子第一次進酒吧,也是最後一次。

兩個月以後,老爺子走了。

急性腦溢血,又在台階上摔了一跤,下午三點送到醫院,到了晚上七點還在昏迷,我們一幫朋友趕到醫院,我跟季翔說:你別怕,老爺子也是我爸,今兒晚上你先回去,我來守夜,以後還夠你忙的。

季翔搖搖頭,聲音沙啞地說:醫生說了,可能熬不過晚上。

我們全部啞然失語,有幾個姑娘當場就哭了。

一直到午夜十二點,老爺子忽然轉醒,精神矍鑠,邏輯清晰,我們都知道,這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於是全部忍住淚,笑望著老爺子。

老爺子似乎也是心如明鏡,臉上的表情非常坦然,他平靜地跟季翔交代了很多東西,還笑著說了好多季翔童年時的瑣事。臨走前,老爺子拉著季翔的手,留下了他人生的最後一句話:兒子,聽話,把房子賣了,去找我兒媳婦。

季翔不敢告訴老爺子,他的兒媳婦已經是別人的兒媳婦了。

季翔只能點點頭,輕輕給老爺子唱起《一剪梅》。

老爺子笑著閉上眼。

老爺子一生大夢,終於醒了。

後來,我就再沒吃過那麼好吃的豬耳朵。後來,我就再沒聽過那麼難聽的《一剪梅》。後來,季翔真的不唱歌了,他去地產公司做了銷售,因為做事活泛又會說話,領導特別喜歡他,幹了不到一年,把他提了副經理,給了他一塊黃金地段的樓盤。

季翔提經理後的第二個禮拜,正好是老爺子的周年,那天一群人提著大包小包,一起去給老爺子掃墓。朋友里有人買冥紙,有人買蠟燭,我給老爺子扎了個帶游泳池的大別墅,燒的時候邊燒邊說:老爺子,別墅你先住著,房產證沒燒給你,怕你腦子一熱要給賣了。

季翔聽了在旁邊呵呵傻笑。

我說你笑個蛋,就你他媽催得急,老子本來還想買兩個俄羅斯丫鬟。

我們兩個正在扯淡,一個朋友領著一個姑娘從山路上緩緩走來。山上霧大,我看不清來的是誰,眯著眼仔細一認,發現來的人竟然是小碎花,她穿著一身寬鬆的黑衣,肚子微微凸起,看樣子已經懷了孕。

小碎花一路都低著頭,喘著氣艱難地爬上山,她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直愣愣站在老爺子墓碑面前,盯著老爺子的遺像發獃。

滿場鴉雀無聲,過了很久小碎花才開口:你們怎麼不告訴我?!你們憑什麼不告訴我?!

季翔咬著牙,強作冷靜:你嫁給別人了,這是我們家的事兒。

我沒當成你老婆!但季叔也是我爸!小碎花摸著遺像上的老爺子痛哭失聲。爸爸,你別睡了,爸爸,你起來吧,給我拌豬耳朵吃,我最喜歡吃豬耳朵了。

爸聽不到了。季翔也哽咽了,他想了很久,才僵硬地牽起小碎花的手:爸比我們好,他的夢,做醒了。

山風吹過來,揚起地上的紙灰,我拿手擦了擦眼睛,發現自己淚如泉湧。

我想人生總有冷暖,菜里總有酸甜。

以為按照既定的軌跡,總可以細水長流,但最後卻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你說改變不了什麼,只能改變自己。

你說別太計較,說穿了只是一場夢。

窮極一生做不完一場夢,我願傾盡所有,換你一場不醒的美夢。(原標題:談情說菜:涼拌豬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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