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女孩兒，這一生的路走得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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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李清淺（ID：wliqingqian）
作者：李清淺，華夏文摘經授權轉載
01
妮妮從沒想到，就因為她是女孩子，這一生的路會走得這麼難。
事情要從妮妮15歲說起，那年，她讀初三，學校要交一筆材料費，35元。
她問爸爸要錢的時候，爸爸皺著眉頭滿臉不悅：怎麼這麼多？
妮妮想解釋初三了，複習材料多，爸爸卻惡狠狠地說：
要錢要錢，一天到晚就知道要錢，老子倒了八輩子霉，生出這麼兩個賠錢貨。
之所以是「兩個」，是因為妮妮還有個妹妹，妹妹小她1歲，妹妹底下還有個弟弟。在爸爸心目中，弟弟才是不賠錢的那個，也是闖禍惹事都能讓爸爸眉開眼笑的那個。在那個計劃生育抓得很嚴的時代，爸爸為了兒子生了三胎，重男輕女可見一斑。
第二天早上，妮妮背起書包猶豫要不要再問爸爸要一次錢，還沒開口，爸爸卻說：你今天不要上學了，反正你也考不上大學。
妮妮瞬間懵了，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爸爸卻不緊不慢地說：昨天晚上我給你二伯家的紅紅打過電話了，你明天去蠡縣找她吧，她說他們廠子里要人。
妮妮一百個不願意輟學，以她的成績，就算考不上縣一中，考上縣二中卻是沒問題的。可是，爸爸怎麼肯讓她這個「賠錢貨」讀高中呢？
妮妮流著眼淚，收拾了僅有的幾件衣服，第二天就坐上了去蠡縣的汽車，那裡有很多工廠，工廠里有很多剛初中畢業和沒畢業的姑娘，她們在結婚前，會一直在流水線上日夜勞作，換回一千左右的辛苦錢。
就這樣，妮妮在15歲那年，因為35塊的材料費，成了她們中的一員。
02
半年後，妮妮第一次回家，那時，她的同學剛參加完中考。
妮妮把省吃儉用的錢交給了爸爸，爸爸難得地對她露出了笑容，還摸了摸她的頭：「行啊，賠錢貨也開始掙錢了。」
妮妮卻只是黯然地說：爸，我會好好掙錢，盡量省著給家裡用，讓弟弟和妹妹多上幾年學吧。
妮妮並不擔心一向受寵的弟弟，她只是擔心妹妹步自己後塵，妹妹學習比她好，如果也早早輟學就太可惜了。
然而，也就是半年後，妮妮接到了妹妹的電話，妹妹哭著說：姐，爸說家裡沒錢供我上學，讓我這兩天就去找你。
那時妹妹剛升入初三沒多久，妮妮說，我來想想辦法。
那是一向逆來順受的妮妮第一次試圖去說服爸爸，可是她鼓起勇氣，只和爸爸說了兩句，爸爸就吼了回來：你懂個屁，你們姐倆晚上一年班，老子損失多少錢呢。
妮妮不說話了，她知道在爸爸眼中，她們始終是賠錢貨，她只能流著淚對妹妹說，對不起，我幫不到你。
沒多久，妹妹也來到了蠡縣。
姐妹倆一個16歲，一個15歲，住一個宿舍，每天工作12個小時、一周休兩天，換回僅僅1500元的工資。
妹妹比妮妮叛逆些，年底的時候，她說，我辛苦掙來的錢，才不要全給爸爸，我要自己攢著，將來好做點什麼。
所以，春節回家，給爸爸交錢時，妹妹只拿出幾百塊。
爸爸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就這點兒？其他的呢？
妹妹回答「花了」。
爸爸沒吭聲，轉身出去了，一分鐘後手裡拿著兩根細細的柳條，立春了，柳條已經有了韌性，細細的柳條密密地便向妹妹臉上、身上抽去。
妮妮一下子傻掉了，怎麼也沒想到爸爸會下狠手，撲上去攔著爸爸，柳條也落在了她身上，生疼生疼的，她哭著讓爸爸別打了，說妹妹明年肯定好好攢錢，爸爸才罷手。
整個過年，因為挨打，妹妹都沒敢出門。
從此妮妮唯有更加省吃儉用，再也不敢和爸爸說今年沒攢下錢。
03
17歲那年，妮妮開始相親了，爸爸要的十萬彩禮在那幾年算天價，好幾個人家本來覺得妮妮不錯，因為彩禮過高嚇得不敢來提親。
一年後妮妮定親了，男方比妮妮大3歲，願意出高價彩禮，但男方有輕微口吃，妮妮不願意，爸爸卻說口吃不算什麼大毛病，只要人好就成了。就這樣，妮妮還是被父母逼迫著定了終身。
訂婚後，妮妮一分錢沒要，只帶了兩百塊錢就出門了，從此三年沒回家。
這是妮妮第一次任性，因為她真的不想嫁給那個口吃男。
這三年，妮妮只和妹妹聯繫，可還是在某天下班時，被父親堵在了工廠門口。
三年沒見，見面爸爸第一件事，竟是上手扇了她個耳刮子，破口大罵「你這個不孝女」。
爸爸吼道：老子養你這麼大，這就是你報答老子的方式？
妮妮說：爸，我只是不想嫁給那個口吃男。
爸爸說：彩禮早花光了，想退婚，就給我十萬塊，沒有就乖乖回去結婚！
可是妮妮哪有能力拿出這筆錢，當時她一個月的工資才1500，就算不吃不喝，三年也攢不下這麼多錢。
妮妮後來才知道，訂婚的錢給弟弟蓋房了，如果妮妮不回去結婚，爸爸就是綁也會把她綁回去。
而這期間，妹妹也定婚了，爸爸同樣要了很多彩禮，而且全部據為己有。
04
妮妮還是回去把婚結了。
結婚後才發現男方不止口吃，腦子還有點兒不夠數，印象最深的是男方不怎麼說話，妮妮問他，你怎麼不愛說話？他說：我爸媽讓我少說話，他們說我一說話你就發現我不夠數了。
哭笑不得的妮妮那時只有一個念頭，離婚，一定要離婚。
可是妮妮告訴爸媽她的想法後，爸爸卻狠狠地她數落了一頓：
離婚，你是長得俊，還是有本事了，離了婚，你靠什麼活？
妮妮說，
我有雙手，可以自己養活自己。
爸卻「哼」一聲：就你一個月才掙不到兩千塊錢，別去給我丟人現眼了，安心過日子吧。
就這樣，拖了半年多，妮妮還是沒離成婚，為了不和丈夫朝夕相處，妮妮只好繼續外出打工。
沒多久，妮妮弟弟也結婚了。女方是弟弟打工時認識的，懷孕了，妮妮父母急著抱孫子，鼓勵他們先把婚事辦了，卻沒有領結婚證。
結果弟媳生下一個男孩兒沒多久就跑掉了，因為沒有領證，算是自動解除了婚姻關係。
看著嗷嗷待哺的小嬰兒，一家人都很發愁。
這時候妮妮主動說：
我來出錢給侄子買奶粉，但是你們必須同意我離婚。
就這樣，妮妮離婚了，每個月會把收入的大部分寄回家，給小侄子買衣服買玩具，自己卻省吃儉用。
那兩年，是妮妮的日子相對舒坦的階段，弟弟不上班，爸媽也沒工作，一家人都指望著她的工資，雖然累點苦點，父母對妮妮的態度卻不錯。就在這期間，妮妮的妹妹也離婚了，因為男方有家暴傾向。
離婚後，妹妹回來了。可是大年三十兒，爸爸把妹妹趕了出去，說離了婚的女人不吉利，會「方」到家裡。
可是大過年的，妹妹能去哪兒？爸爸說可以在地里的蘑菇棚待兩天，妹妹於是背著被褥，去了蘑菇棚。
妮妮去給妹妹送飯，妹妹流著淚說：姐，我已經徹底絕望了，為什麼你離婚了不方家裡，我離婚了方家裡？無非因為他們需要你的錢。我想好了，過幾天就走，再也不回來了。
後來妹妹就再沒回過那個家，只是偶爾和妮妮聯繫。
05
妮妮萬沒想到的是，兩年後，侄子斷奶了，爸爸說：都說南方打工掙錢多，要不你去南方吧，
過年也不用想著回來，要是掙得多，想著給我點錢就成。
妮妮一下子傻掉了，這是在逐她出門嗎？
她想起兩年前，爸爸說離了婚的女人不吉利、「方家裡」，還不讓妹妹進家門。現在，輪到自己被驅逐了？
也是，妮妮離過婚，就算再婚，也不會收到巨額彩禮了，對父母來說，她已經沒什麼價值了，留在家裡，再「方」著弟弟怎麼辦？
妮妮就這樣離開了家， 奇怪的是，她竟然一點兒也不憤怒，只是滿滿地傷心和絕望。
妮妮也想過像妹妹那樣發狠心，再也不和父母聯絡，可她始終做不到。
幸運的是，妮妮遇到了現在的老公，生了個女兒，現在兩歲多，無論是老公，還是公婆都沒有半點重男輕女，這是她今生最大的欣慰了。
她說偶爾給家裡打電話，爸媽沒說兩句話就是要錢。
「雖然下意識里，我也想狠心不給，可就是做不到。我知道這是愚孝。」妮妮嘆口氣，
「或許內心深處，我並不想和他們決裂，我只是想讓他們和我說一聲『對不起』，想讓他們對我說，這些年委屈你們姐妹了。」
至於妮妮的妹妹，妮妮說：她至今單身，而且已經很久沒和家裡聯繫了。
而爸爸媽媽，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反而說：生閨女就是靠不住。而他們「靠得住」的兒子，這些年來，一直讓他們幫著養孩子、還房貸，從沒給過家裡一分錢。
後記
妮妮說完自己的故事後，嘆口氣說：妹妹其實比我還命苦，她前半輩子已經毀了，我只希望她將來能遇到個好人，也能像我一樣有個家。
妮妮說完，我哽咽了很久才說：會的，你們姐妹都會幸福的。
可是，內心深處，我又覺得在無愛的家庭中長大，遇到幸福，真的好難好難啊。
作者簡介：
李清淺，一枚奔跑的80後老少女，做過老師、編輯，當過全職媽媽，現在則是自由寫作者。堅信自律改變生活，寫作改變人生。新書《願你獨立，願你強大，願你貌美如花》溫情上市，感謝支持。微博@清淺李，個人公號：李清淺（ID:wliqingq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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