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玉芸：消失的鴿子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這個公眾號哦！
我不知道外婆是幾點起來的，因為我醒來的時候外婆已經把炕填上，開始掃院子了。外婆用芨芨扎的長把掃帚掃院子，院子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芨芨的劃痕，也把外婆的掃地聲隔著木格子窗欞送進了我的耳朵擾得我睡不成懶覺。睡不成懶覺又不想起床就躲在被子里泛迷糊，這時候我聽到鴿子的「咕咕"聲了。
鴿子就住在窗外屋檐下的籠子里，不知道幾隻，但全是青色。
青色的鴿子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
說是我們柴家的一位祖先有天做了個夢，夢見門外卧了一隻黑虎，夢醒之後自家莊門洞里竟睡著一個衣衫襤褸之人。祖先於是贈予這人飯食新衣，並認做了乾兒子。
祖先的這個乾兒子一頓能吃斗米斗面，力大驚人，後來一掌馴服了我家封在馬廄里只能從天窗吊下糧草清水餵養的一匹烈性馬駒，讓馬駒成了自己的坐騎。
不久邊關戰事起，祖先的乾兒子被封了將軍。將軍灑淚拜別祖先，並要求祖先在庄牆上開個豁送他出去，但是祖先執意把他從庄門送了出去。
據鄰村的鄉人說，其後的三天里，成群的青鴿子不斷地從祖先的莊子里朝著乾兒子離開的方向飛去。從此我家家道中落。
小時候並不能明確想像家道中落是個什麼場景，但是故事的敘述者在講到我家家道中落這件事時，總會補充一句，柴家的家財全被黑子王將軍帶走了啊。黑子王將軍就是祖先的這位乾兒子。因為臉黑又是將軍，鄉人便賜予這一雅號。
黑子王將軍的故事讓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到了青鴿子的重要性，也固執地認為正因為姥姥家住著青鴿子，姥爺才顯得那樣與眾不同。
姥爺的與眾不同是他會將一隻手搭在病人的手腕上沉吟須臾，然後開出藥方，而病人只需照方抓藥就能讓疾病痊癒。但是現在想起來姥爺身上與眾不同的東西大概叫做書卷氣。不管書卷氣這種東西會怎樣影響我以後的生活，當時我也只是躺在尚不清晰的曉色里，迷糊地聽那些鴿子咕咕叫個不停。
鴿子們咕咕叫著，在鴿子籠里翻飛進出，既亢奮又謹慎。它們的糞便落下來，糊在雕花木窗欞上，干成一條一條白色的痕迹，像是木窗上不小心落了白灰。這些白灰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但是外婆一直沒有清理它們。
外婆是一個極愛乾淨的人。每天很早就起床，洒掃庭院，填坑做飯，也不讓我們睡懶覺。為此，小的時候，我會盡量少到姥姥家去。至到有一年的清明，我回鄉掃墓路過外婆家。那時外公已經去世經年，外婆年氏也已很高，但是我去了，她卻忙著和面炸油餅。
外婆和面，我在外婆家裡里外外轉。
外婆家仍與從前一樣乾淨，但是鴿子籠已經消失不見，鴿子更是不知去向。我獃獃地看著破舊的木格子窗，這時外婆卻把一塊油餅遞給了我。外婆把油餅遞給我時我看到了她食指上腫大的關節，也看到了她黑色圓帽子下露出的白髮，我一下就想到了小時候自己的見外，決心以後要好好地孝敬一下外婆，但是不幾年外婆也離世。
去年清明掃墓路過外婆家，由於大門緊閉，從門縫往裡張望，什麼也看不到，弟弟就把我抱起來讓我從牆頭往裡看。外婆的院子里荒草隨風搖曳，木格子窗破敗不堪，房子也快要倒塌了。
作者簡介：
柴玉芸，甘肅省永昌縣人，喜歡文字，喜歡一切美好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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