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篇爆文，想到臨終關懷
文｜野渡星河
朋友圈裡《流感下的北京中年》刷屏，這篇文章從發布日期2月10日起，截止到我打開筆記本開始寫下以下文字：北京時間2月12日13：20，共有100000＋人閱讀，18407人點贊，2008人讚賞。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刷新。當然，實際閱讀量肯定遠遠超過十萬。作為一篇兩萬六千字的長文，這種規模的關注度在微閱讀的今天看起來不可思議，除非它的內容真的很抓人。是的，就是如此抓人，因為它關係到你我的家人，以及你我本身，都可能要經歷的醫院生死門。
首先澄清一下，這篇文章記錄的絕不是醫患關係，而是一個病人從進醫院到離開醫院，最終陰陽兩隔的過程，一本詳盡冷靜地記錄就診、用藥、花費、求血、插管、上人工肺、買壽衣、安葬的流水賬。
說是流水賬，讀來卻直指人心。作為一個耗盡精力金錢，身心瀕於崩潰，卻最終也未能挽回家人生命的病患家屬，深深的無力和無奈之下，流水賬也可以字字千鈞。
我認真的讀了兩遍，在文章的最後也懷著同情和敬意加入了讚賞大軍，錢不多，是個態度。同情源自人類同理心，敬意是因為在這種艱難時刻，為我們，為任何可能用到這些信息的人們，他所做的詳盡無比的記錄。
作者的岳父因為一次流感，轉而造成肺部被強病毒感染，迅速擴散至整個肺部，從最初的住處附近私營醫院，轉到三甲大醫院，再到ICU。從普通的輸液治療，到用遍一線抗生素，最後上了呼吸機，人工肺，身上插滿各種管，最終在受盡痛苦後離世。
原文里有一段描述病人插管經歷的文字：
C病房上了人工肺之後效果不錯，肺部有明顯恢復。醫生決定「拔管」（把「插管」時深入肺部的呼吸管拔出），同時用人工肺支撐氧氣供給。
拔管後，病人就可以說話了。一見到親人，病人就哭訴：開始以為是做了噩夢，後來發現比噩夢還可怕。
因為是真的！
病人雖然被鎮靜了，但什麼都知道。
知道各種粗細的管子從不同部位插到自己身體里，
知道血液在流出，
知道是外面的機器在供氧，
知道機器、血液有各種問題，醫護人員忙來忙去在救她。
她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知道自己在生命邊緣，想喊喊不出，想動動不了。
她已經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只能一分鐘一分鐘的熬。
好不容易熬到拔了管，她滔滔不絕講了好久，把他丈夫罵的狗血淋頭，讓他躺在床上來試試。
因為太激動了，呼吸頻率上升，各項指標惡化。醫生加大了鎮靜劑量，然後又給她「插管」。
C病房的家屬在ICU外面討論這些事，旁邊「明星護工」大姐見怪不怪：「正常。很多病人出院後，都會打家人。因為實在是太痛苦了！！」
而且病人認為：承受這種痛苦不是自己決定的，而是家人決定的。要是讓自己決定，寧可死也不受這罪！
看到這裡不知道你做何感想？如果是我，只好把自己想像成一個半人半機器的仿生人，這樣一來看著聽著各種管子里各種液體在流動，心裡大概會舒服點！畢竟自己只是個仿生人，真正人類的痛苦與你無關……
但靠想像力求慰藉顯然扯淡。真到了這個份上，我寧願賴活著不如好死。我會提前交代我的子女不要進行過渡搶救，這時候不要表孝心，讓我平靜的去死，就好。前提是法律上行得通。要知道當年巴金就是在呼吸機維持下痛苦的生存了六年，他無數次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然而發現並沒有這樣的權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哀莫大焉。
從容安詳的往生，無疾善終，恐怕是每個人的終極願望，而在醫院裡經過各種手段搶救後也沒能活著離開的人，哪一個不是全身浮腫，面目猙獰？按壓，電擊，洗腎，洗肝，插鼻胃管，上人工肺，諷刺的是，這些用以救人的手段大部分情況下卻成了凌虐將死之人的地獄酷刑。
台灣的《病人自主權利法》在通過之前曾經做過一個民意調查，在對1099名受眾的採訪中，86%的民眾寧願尊嚴善終，95%的民眾贊成生前簽署善終醫療指示，有97%的民眾贊成醫生執行病人善終指示可免除法律責任。
在台灣《病人自主權立法》通過前，美國、德國等國家也早已出台了相關法律，用以保護病人權利，以及醫生。那麼我們什麼時候能等來這一天?
說到台灣，還有這樣一則案例。
一位50多歲的婦人因為肺動脈高壓住進了加護病房，她已經沒有治癒可能了。她看得淡然，還安慰醫護人員，「沒關係，就讓我安靜地往生吧」。
病人昏迷後，家屬姍姍來遲。「必須搶救！不救我就告你們。」醫護人員不得不在病人的腳上插了葉克膜管。清醒過來的病人看見自己被插了管，異常憤怒，要動手拔管。被醫生按住手臂後，她的手仍在使勁拍床，眼睛惡狠狠地瞪著。
她寫下一行字：「拔管，否則我要告你們」。
醫護人員最終也沒有給病人拔管。半個月後，她在痛苦中離世。「只有活人能真的告我們，死人是告不了的。醫院也沒有辦法。」主治醫生無奈地說。
有一回看是枝裕和導演的《海街日記》，裡面提到了臨終關懷住院部。這是專為放棄治療的老人準備的生命最後一站，在這裡，老人們平和安詳的與這個世界告別。
生命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程，聽起來浪漫無比，只是臨別的親歷者才真正知道箇中滋味。走的過程是痛苦，是愉悅？是遺憾，是安詳？既然人不能選擇生，如果再不能選擇死，那可真是大大的悲哀。
臨終關懷這門課，是需要認真的學一下了，為你愛的人，也為你自己，不要讓「生死兩相安」，變成「生死兩相憾」。
相遇在此刻人海，我們都是時間行者
公號這麼多，多一個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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