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生活有趣味？

有時候很難理解，為什麼D教授會有那麼多的精力，為什麼她總能充滿激情地穿梭在各項學術工作之間。除了給博士生上課，帶課題，主持研究中心工作，發文章，她還能不厭其煩地和我們的研究生們的一起探討我們的小煩惱。 她的時間總是安排得很緊，但她干任何一件工作時有能很輕鬆自在的饒有趣味的享受。課題組合寫一篇文章，她總是耐心地津津有味地帶我們去討論，去挖掘數據，去嚴謹地下結論。這篇文章，我們一起從去年寫到今年，如果沒有她的堅持和推動，我想我們博士生們肯定早早放棄或者草草了事了。看到她像一個永不停歇的旋轉的小陀螺，我都感覺到心累了。可是，為什麼她就能把這煩雜有時候還有點枯燥的生活過得如此激情和充滿趣味呢？

為此，昨天組會上，我把自己心中所想直言不諱地跟她說了，並請教了她全情投入生活和學術的秘訣。她的回答大概是這樣子的：「因為我真的好奇啊！給你們上課時，我會好奇你會與Rob發生什麼樣的學術爭論，我會好奇Pav是怎麼想的，Fati又會如何作答，Sha的面部表情會如何。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概念化地理解我們討論的問題. 當我做項目時，我就很想知道Jim是怎麼教學的，我到底可以如何更好的幫助ta的課堂教學。當我們有數據之後，我就是特別想去分析這些數據，看看有什麼有意思的發現。這些事都是非常有趣的事，我腦子裡有各種各樣的問題，我想知道答案。」

聽著她這席話，我放佛看到了一個頑童在科研樂園裡穿梭。也讓我想起來金庸小說里的周伯通，那個對身邊一切事物都好奇的老頑童，在玩樂中練就了蓋世武功。 再聯繫自己的所見所謂，我確實發現D教授有著一項絕活-- 提問。我突然想起來給小學生上夏令營的她，給我們上課的她，以及帶我們做科研的她，都無一例外地愛提問。除了愛提問，她還愛聽我們每一個人闡述觀點，並且真的會因為聽到大家的想法而發自內心的開心。她那種對大家想法的好奇使得我們不由自主地沉浸到一種對未知世界的好奇和探索之中。我之前很少反思和總結她的這一特質，而今發現，原來除了愛給我們提問之外，她腦海里還藏著自己對自己的很多問題。她就像一個被問題驅動的內燃機，帶動著整一個學術馬達旋轉起來。

此外，我也發現D教授是一個不帶什麼目的老師。組會上一場爭論可能持續一兩個小時，我會因時間關係而放棄自己的觀點，選擇妥協，而她則鼓勵我們充分的辯論，討論，值到彼此都能被說服為止。才進組時，我認為這樣的組會效率會很低，然後對整個組未來走向有些擔憂。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發現最讓我開心和學到最多的是她的組會，而那些所謂的「浪費時間的討論」居然也慢慢變成了我學術思辨的一部分，變成了我們項目組成員的對話的堅實平台。所以，她的不帶目的似乎又實現了另一種高境界的目的。

D教授顯然看出來我問那個問題背後的動機，於是她勉勵我說：「給自己更多的時間去尋找你所喜歡的。金青，人生就這麼短短的數十年，為何不做自己喜歡的呢？」 我同意了她的看法，並告訴她我現在的研究領域和整一個生活架構都是我經過了多年探索之後確定了想去追求的喜好。 我將我不同的觀點告訴她：「我認為這不僅僅是我們是否找到興趣的問題，而是個性問題。你會對很多事情產生自然而然的好奇，然後盡情投入。這是你個性的一部分。」 她沒有否定我這一觀點，她明白我所說的。而我也從自己的這段話中更深刻地中意識到，縱使我已經擁自己想擁有的一切，如果我不能用一種玩味的心態，一種閑逸的好奇，用初生嬰兒般的眼光，去打量和擁抱這個世界，那麼我的人生，只可能乏味可陳！

那怎麼可以獲得更多的生活和學術的趣味呢？我能從她身上學習或者借鑒的是什麼呢？

我想，總結下來，無外乎兩點：一，以提問激發好奇； 二，無為而無所不為。關於無為而無所不為，我想起來了主張趣味主義的梁啟超在《學術之趣味》一文中一段論述說：」趣味主義最重要的條件是『無所為而為』。凡有所為而為的事，都是以另一件事為目的而以這一件事為手段。為達目的起見，勉強用手段；目的達到時，手段便拋卻。例如學生為畢業證書而做學問，著作家為版權而做學問，這種做法，便是以學問為手段，便是有所為，有所為雖然有時也可以為引起趣味的一種方法，但到趣味真發生時，必定要和「所為者」脫離關係。」 梁公的這一段話精闢地道出限制趣味的首惡是「有所為而為」，即功利。要獲得生活純粹的趣味，應始於趣味，終於趣味。

那趣味到底是什麼，最後以梁公一段精彩的自問自答供諸君思索並結束今天這篇對探討趣味的小文。

你問我「為什麼做學問？」 我便答道「不為什麼。」 再問，我便答道：「為學問而學問。」 或者答道：」為我的趣味。「 諸君切勿一位我這些話是故弄玄虛，人類合理的生活本來如此，人為什麼生活？為生活而生活，為遊戲而遊戲，遊戲便有趣；為體操分數而遊戲，遊戲便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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