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華麗外衣

外衣的得體是人的內心教養的表達。翩翩君子指的是氣質與外觀的美學標尺。外衣像顏色和亮度一樣裝飾了人的內心，映射出每個人的美學理念和修養。所謂鮮衣怒馬觀烈焰繁花，正是國人心中的貴族少年意氣。衣錦夜行則有暴殄天物之嫌。本來外觀應以舒適和諧方便大方為本，但不同的社會文化環境和心理趨向下，外觀的意義會發生微妙的變遷。

在泛道德社會，人們對華麗外衣的渴望近乎病態。由衣著到心理，在道德高點的刺激下，實事上國人對華麗外表的需求與依賴愈來愈強烈。衣錦還鄉的物質華麗是不夠的，須得要一件華麗的道德外衣才心安理得。凡事都需要一個正義或正統的理由來裝飾和掩蓋人性的樸素面貌。宋明理學盛行以來，甚至最惡劣最噁心最卑鄙的事情都常常假以高尚而實行。如戀愛的男女可以綑綁沉潭，失忠的奸臣可以生啖其肉，提倡殺子奉母的孝道，將罪囚拉出去遊街，壞人過街，人人可以喊打，甚至麻雀定義為害鳥後可以全民共殊。當然這些是最為虛偽的心態。因為哪怕是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都想要找一個道德理由而心安理得且理直氣壯。所以有人說些過激的言論，如小人才談道德，君子只講規則，也並非全無道理。其實人類社會的本質是，越是道德，越是功利，越是貧困，越是殘忍。華麗的道德外衣包含了安全感和合法性，常常被反道德的人所利用。

當今社會的浮躁也可以從外衣的款式上看到端倪。不仿舉出幾大時髦的外衣：

慈善。如果把演藝圈善於演義的入流不入流的明星們的各種善意表達和喜歡實踐達則兼濟天下的企業家尤其是愛出風頭呈口舌之快類似於陳游標們聲稱的捐款累加起來，相信是個天文數字，完全可解千古難題之酒肉臭與凍死骨的反差。但各種詐捐門層出，顯然慈善成了這伙偽善的三教九流之徒行走江湖的華麗外衣。慈善發乎內心，基於財富，無關回報。當筆者看到一些明星因為資助了某個學生而憤怒遣責該學生不知感恩竟然沒有寫信表示感激時，不禁失笑。這些所謂的慈善者不過是在發泄情非所願的惡劣心情罷了。

論壇。明清時有清談誤國之虞。但現今借論壇之名高談闊論，標新立異，以求名利之舉大行其道。本來的學術交流聖地，淪為五穀輪迴之所。各種雜牌媒體，培訓機構，三流學者，投機文人無不熱衷於此，披上學問的外衣牟取嗟來之食而沾沾自喜洋洋自得。

書畫。附雍風雅本來只是半弔文人的劣根。但現時卻成為功利目標的色彩外衣。一些擁有權力和金錢的人物，偏好於藝術的外衣掩蓋自己出身、學歷、文化、家世等方面的不足，寫一筆亂字，潑一團糊墨，唱一曲躁音卻敢於買個協會理事甚或副會長銜頭，掏錢印一本畫冊，找一個混江湖的畫家合作畫一幅油畫然後自己掏錢高價回購。總之醜態百出，不忍卒睹。無非一群披著華麗書畫外衣的小丑。

孝順。中國人以孝為綱，孝為忠用。孝順的外衣常成為衛道士們包裝自己和挑剔他人的工具。孔子曰：孝悌而犯上者，鮮矣。故數千年來，孝順成為進階之資，不免被許多人借來作進取的外衣，或攻伐的借口。其實，孝本天性，何須張揚。那些刻意宣布自己孝順的人大多是把孝順作外觀，越是這種功利目的孝，現實生活中越是最能放棄親情。

愛國。經常放在嘴上的愛國主義一定是別有曲徑通幽的目的。愛國是尋常人的文化修養和情懷。猶如每個人都懷念自己的故鄉。把愛國做外衣的尤以一些在海外混得不盡如意的遊方歸子為甚。他們要麼刻意歌功頌德巴結所歸之國的權貴達人，要麼號稱拋卻海外富貴歸國效力。還有的留學海外期間在曼哈頓邊緣公司或政府機構、國際機構實習了三個月或做過志願工作者，回國之後便把閱歷寫得金光燦爛。這些做法本質上與國內那些號稱大師神醫活佛們的騙子們的生存之道異曲同工。與那些真正學有所成輾轉回國默默奉獻的專家根本厘毫千里。那些活躍在報端、論壇、講堂之上，誇張其辭口吐蓮花之輩，就是這樣一批外衣鮮靚，內心功利，算計精緻的海外遊方道人。

學問門第。考碩士、博士、博士後，本是通往學術之法門。但曾幾何時，拜在名師門下成了學成之決竅。就像梨園行拜師，青洪幫排輩，相聲界劃門一樣，如今的學界，如果不能投在名師門下，就像缺少華麗外衣，很難進入上流社會。甚至找個體面工作也殊為不易。這情形，恰如明朝的東林一黨和清朝的科舉門第，常常讓貧寒學子投靠無門。門第成形則學問狹隘，近親繁殖，甚至達成壟斷。當然拜投名師求學的不全然是逐名之徒，也有是為了避免淪為三流學者乃至不入流學者的奮鬥者，須知老師沒名氣很大程度上是這位老師學術造詣真的不夠高度，學問上難以依傍。投奔名家也是無奈之舉。

外觀華麗而腹中空泛，空談道德而行為猥瑣，尚顏值而輕才華，奉表面而薄厚積，正是當今時下的流行弊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筆者謹以議論，卻也筆下無策，不亦悲乎。但外衣穿久了，上了癮，連自己都相信自己的光芒鮮亮，往往尷尬人生，悲劇收場。

春節期間，免不了各種華麗外衣飄蕩，各位就只當一道風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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