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從此看見了香蕉，我就會淚奔

爸爸：從此看見了香蕉，我就會淚奔

文/谷若

兒子拉著我去趕大集，真心是不想去。無奈，拗不過兒子，穿好衣服下樓去趕集。其實集市沒有多遠，就樓下出了小區就是。對於這農村大集市，我其實沒有什麼興趣，永遠就是那個樣子，沒有任何的新奇和新鮮感。兒子卻很興奮，因為可以在集市買一些我不允許的街邊小吃。

兒子興奮地東看看西瞅瞅的，我只是機械地跟隨在後面。

走到了一個水果攤前，看見了攤上的香蕉時，瞬間就淚奔了。

小學二年級時的冬天，爸爸忽然消失了，整整的一個冬天都沒有看見爸爸的影子。問媽媽說，爸爸哪裡去了。媽媽只是籠統地說，爸爸去山裡了。

在臨近春節時，我還在被窩裡熟睡，忽然有一個冰涼的東西塞進了被窩裡，我被冰醒了。哎呀，爸爸回來了，爸爸坐在我的枕頭前整呵呵地笑呢。

趕緊把被窩裡的那個冰涼的東西拿了出來。一個沒有見過的東西，黑黢黢的東西，彎彎的，好像是長茄子一般。爸爸說，這是香蕉。

這就是香蕉呀，這可是我第一次看見香蕉。爸爸說，他和大舅去山裡面架線去了，現在工程結束了，工程方給大家發了幾根香蕉。香蕉的外皮是黃色的，但是在兜里裝了幾天，就變色了。

1月23日（臘月初七）中午時，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媽媽在電話里說：「你爸爸這幾天就沒有好好地吃飯，今天我看他狀態不好，我就沒有叫他起床。他起床了也受罪，坐也坐不住了，在輪椅上老是往地上滑，我也弄不動他。」

聽了媽媽的電話後，心裡咯噔地一下子，心裡想：「爸爸的情況不好呀！」我電話里告訴媽媽說：「我現在趕緊買車票回家，估計晚上8點左右怎麼也可以到家。」媽媽在電話里堅決地拒絕了，媽媽說，沒事情的，爸爸的精神還是很不錯的。

一個下午，我都心裡惴惴不安的。

這一次生病後，爸爸的情況就不是很好。爸爸出院後，已經是右半身失去了活動的能力，已經是生活不能自理了，關鍵是還喪失了語言的能力。國慶節回家時，精神狀態還十分的不錯，飯量還不錯。看到爸爸這樣的精神狀態，心裡默默地祈禱著：期望親愛的爸爸能熬過這個冬天，熬過了這個冬天就好了。

傍晚6點時，惴惴不安的我打電話給了媽媽。媽媽說，爸爸的情況還可以，如果想回來，那就明天一早自己回來吧，不用帶著孩子和愛人。此時，我心裡預感著爸爸的狀態已經十分差了，已經是淚奔了。

我強烈要求打開視頻，看看爸爸的狀態。視頻里，一個緊閉雙眼更加消瘦的老頭兒出現了，此時再也忍不住了，開始哭了起來。我在電話里一聲聲地喊著：爸爸，爸爸，你睜眼看看我，你睜眼看看我，你睜眼看看我呀。

終於在我的呼叫聲中，爸爸睜開了眼睛，然後又馬上閉上了。

我已經無法的控制自己了，完全哭暈在了地板上，耳邊的電話里想起的是媽媽的聲音：不要哭，不要哭，等著明天一早回來，不要怕，不怕的。

儘管我是多麼的不願意，心裡還是預感著爸爸也許熬不過今天晚上了。

一個晚上，我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也不敢再關閉手機。

等到晚上零點時，我馬上就清醒了起來。我心裡想：「壞了，爸爸沒有熬過今晚上，爸爸去世了。」

零點40分，弟弟來電話說：「爸爸，剛剛故去了。」

聽到這個噩耗，沒有電視里那樣嚎啕大哭，也沒有呼天搶地一樣去哭，只是淚奔。即使，其實即使在1月24日（臘月初八）回家後，看見靈床上的父親，也沒有電視那種嚎啕大哭，呼天搶地。

對於父親的去世，真心很難過，期望他能努力地多活一天也好。同時理性告訴自己說：父親的去世也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幸福。他至少是擺脫了疾病對於他的煎熬，也減輕了媽媽的負擔。

是的，作為一個兒子如此的說，你一定認為我很不孝順，但如果讓爸爸這樣吃不能吃，喝不能喝地去煎熬，對於爸爸來說，那真心是一種痛苦，而不是幸福。

1月24日，我們一家三口驅車回家。

回家後，爸爸已經穿戴好，躺在了靈床上。默默地坐在靈床前，怎麼也不能相信，爸爸已經去世了。晚上守靈時，看著靈床上的爸爸，總是感覺他還在呼吸，感覺他的胸脯因為呼吸而上下起伏。心裡一直在默默地祈禱著：爸爸一會兒一定會坐起來對我說，你們開車路上好走不好走，堵車了嗎？

其實爸爸早已經是入土為安了，但我始終還是認為爸爸還有呼吸。

媽媽告訴我說，其實在出院沒有多久。爸爸就用左手寫了兩句話給她，寫的是：活不過今年了，雙腿走路沒有可能。

爸爸，你是真累了嗎？為什麼寫下這樣的話語？

爸爸，我理解你，你也許是真累了。

從我記事開始，你就不停地忙，為了一家人的生活辛苦地勞作著。記得某年的冬天，我們縣城要通火車了，需要大家去運土石方。你一早就趕著牲口出門了，為了多掙錢，你中午都不回家吃飯。每天的中午，都是由我提著暖瓶、熱饅頭和鹹菜給你送到土石方場地。你就找一個背風地方，匆匆地把東西吃下去，又開始忙碌。那個冬天，你掙了多少錢，我不知道，只是記得每天晚上你喜笑顏開地數著工程方給你發的記土方小票的樣子。你的笑著的樣子，真是讓我醉了，你是那麼的美。

火車開通了，活計有很多很多，你運輸過食鹽、木材、玉米等等，一如運土方一樣早上出門，晚上回家，中午我給你送飯。

這樣的辛苦的掙錢，讓我們家的家境變好了起來，也讓親戚們和村人逐漸改變了對於我們的歧視。因為窮，我們受了多少的歧視。

爸爸，你是否記得。有一年去走親戚，親戚家的四兄弟是如何的嘲笑你，嘲笑我們的窮。爸爸，你兄弟四個，其他三人可以上桌吃飯，卻故意忽略了你。爸爸，你是否記得，但是我這個毛頭小子那樣的不懂道理，在親戚家裡大鬧一場。爸爸，你是否記得，你的這個兒子發誓說，從此不登他家的門。

其實你是記得的，因為那一次後，你再也不拉著我去這個親戚家。你卻不得不去，因為他是你至親的長輩。因為窮被嘲笑，可以改變窮，因為失禮那就會被所有人噴唾沫星子。

家裡窮的境遇，真的被你改變了。

再後來村子裡建設了一個水泥廠，需要水泥搬運工。你欣然就報名去了，那是你年輕呀，為了多掙錢，從來不惜力氣。因為是計件工資，別人在累了時，或者颳風下雨時就選擇休息了，你卻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工作一干就是好幾年，每天回家都是全身的粉塵。水泥廠的銷路不好了，開始了衰敗，此時媒體卻熱了起來。你又開始做煤炭裝卸工。這樣的活兒，你又是一干好幾年。每天回家，我們看見的就是一個非洲黑人。

洗漱乾淨露出真面目後，計算自己一天掙了多少錢，那是你最開心最開心的時刻。

也就是在這個階段，我們家開始變的富裕了。

不過，晚年的你得了肺氣腫，你一直說是遺傳了奶奶的病，我始終在懷疑是因為水泥粉塵和煤粉塵吸入過多，造成了塵肺病。

年紀逐漸地大了，體力也逐漸地下降了，很重的體力活已經干不動了，但你卻閑不住，總會給自己找點力所能及的活去做，比如說跟著綠化隊去進行種種草，栽栽花，刨刨樹坑等。

在冬天的時候，基本上就沒有什麼活了。村子裡的人閑的就是串門、打撲克或者打麻將。你卻沒有這樣的閑心，在努力想著不要荒廢了這個冬天。老家的習俗是：春節期間吃芝麻糖，一年更比一年強。你又開始了走街串巷地賣起了芝麻糖，這一賣又是10多年。每一個冬天賣芝麻糖的收入很不菲，差不多能夠全家人半年的花銷。

寒假回家時，最喜歡看的就是你坐在燈下，把一張張的零票捋平了，然後喜笑顏開地數來數去。

你就是這樣的「財迷」。

年紀越來越大了，肺氣腫也越來越厲害了，姐姐和我就勸阻爸爸不要再那麼「財迷」了，休息一下，享享清福吧。

可惜的是，還沒有來得及好好享福就得病了，而且是大病。

這一場的大病卻就讓你離開了我們。

1月27日，要移靈了，此時要給你上供了。

媽媽讓我按照家裡的習俗去購買乾鮮果品，好供奉於你的靈前。

來到了水果店購買了幾樣果品，忽然看見了香蕉時，就想起了那年冬天，你塞在我被窩裡的那根香蕉，馬上就淚奔了。

買了香蕉回家，供奉在你的靈前，那個冬天的一幕有出現在眼前。

怎麼能叫我不想你。

爸爸，你就是一個趕馬車的，就是一個平凡的勞動者。你的一生總體來說是風平浪靜，但是也有精彩的浪花。

你的精彩首先在於你教育我們要誠實做人，遵紀守法，不要去做雞鳴狗盜的事情。是的，我們姐弟三人也許沒有什麼出息，但絕對都是正派的人，行的正，端的直。這是你的驕傲，這是你的自豪。

你的精彩其次在於你實現了家族的一個夢想。從爺爺開始就努力地希望家族裡能出一個先生（讀書人），爺爺在努力著，但是沒有成功；其他的兄弟在努力著，沒有成功；你努力著，卻就成功了，你培養出了家族裡的第一個讀書人，村子裡的第一個大學生。這是你驕傲，走在村子裡脊樑能挺的那麼直。

你的精彩第三在於你兒成女就。在現在的年輕人來看，這其實不算是什麼精彩。那是因為他們不了解時代，不了解傳統。你要兒子有兒子，要女兒有女兒；有外孫，有外孫女，有孫子，有孫女。這是中國大多數老人期盼的事情，你生前都擁有了。

爸爸，你在天有靈，請你原諒我沒有撕心裂肺的哭你，沒有呼天搶地哭你，因為在我這裡你沒有離去。

爸爸，你在天有靈，請你保佑在世媽媽吧，你的離去，她將是多麼的孤獨，作為兒女的我們很難排解她的孤獨。

爸爸，你在天有靈，請保佑你的第三代吧，讓他們一個個健康茁壯地成長，延續我們家族的優良道德，並將門第能發揚光大。

爸爸，從此看見了香蕉，我就會淚奔。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