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貫》：原本是要教導後生家少說為佳，可巧合的情節更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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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傳統觀念是沉默是金，少說為佳。「病人口入，禍從口出。」《莊子·徐無鬼》有一句話：「犬不以善吠為良，人不以善言為賢。」我總是想是什麼人說了什麼話讓一向超然淡泊的莊子如此惱火，把所有好說話的人一棒子打翻，比之為好叫的惡狗，這簡直是破口大罵，竟置長者的風度於不顧。

今天好多中國人口語表達能力太差，口語教學不被重視，古人難辭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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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馮夢龍的《醒世恆言》中有一個故事是說宋朝有一個叫魏鵬舉的人，18歲時別了家中美妻進京取應。這一去竟是榜眼及第，馬上修書一封讓人去接家屬來京。在信中魏鵬舉對老婆開玩笑說，自己已在京城臨時娶了一個小老婆照應自己生活。自已中了進士，身份大闊，也暗中讓老婆長了等級，晉陞為大老婆。

老婆從送信人口中得知，丈夫只是開玩笑，並無此事。便也回信說，自己也在家裡找了個相好，要一同帶往京城。

魏鵬舉收到大老婆的信一笑了之，沒有在意。沒有想到這封信被一個同榜考中進士的朋友偶然看到並傳播開去，致使朝廷認為這魏鵬舉作風不檢點，有悖教化，降職外任。大好政治前途因一句戲言泡湯。

接下來又敘述一個故事，便是現在我們看到一個著名劇目《十五貫》的最初藍本，原名叫《錯斬崔寧》。在小說最後還附了一首詩，其中兩句是：勸君出話須誠信，口舌從來是禍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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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斬崔寧》，是宋代話本小說，作者不詳，最早收入《京本通俗小說》，後被明末馮夢龍選入了《醒世恆言》第三十三卷，稍加修改，改名為《十五貫戲言成巧禍》，又被清代劇作家朱素臣改編為傳奇《雙熊夢》，20世紀50年代被當時的國風蘇劇團(今浙江崑劇團)改編為崑劇《十五貫》，大受歡迎。

故事寫書生劉貴受祖宗恩蔭原本有些基業，可自打好好讀書之後，日子一天比一天窮，——不知是不是讀書讓人變窮。劉貴一天從丈人處借來十五貫錢，因於晚了便讓老婆留在丈人家，自己帶著錢回家來。對小妾陳二姐打趣說：家裡日子過不下去了，把你給賣給一戶人家，這是對方給的十五貫錢；錢不多，是想著如果以後日子好了也可能再贖你回來。

陳二姐一聽信以為真，便想著要回娘家給爹媽說一下，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去處。當夜便出門去了。

夜間家中被盜，劉貴被殺死。官府查下來，十五貫錢和陳二姐都不知去處。官府推測這陳二姐可能和私下相好的一同謀財害命，攜款潛逃。於是派人四下尋找陳二姐。

陳二姐一個弱女子回娘家途中，遇一後生崔寧。崔寧倒是憐香惜玉，讓陳二姐騎了自己的驢子，自己牽了一同走。兩人被官府一同拿下，翻開行李，這崔寧包中竟然找到了十五貫錢。於是結案，二人殺頭。

這個劇本原本是要說：少說為佳。可吸引我們卻是情節的偶然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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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劉貴大娘子處理完丈夫後來，回娘家途中被山大王擄到山上，作了壓寨夫人。這山大王得了漂亮的劉夫人，倒也知足，從此金盆洗手，浪子回頭，並天天燒香懺悔。一天竟向夫人說出了殺死劉貴偷到十五貫錢的勾當。

劉娘子不動聲色，尋機去告官，山大王被處斬。

情節「巧」是這篇小說的一大特色。它通過一系列的巧合事件構成整篇小說。劉貴的丈人給劉貴的錢是十五貫，崔寧賣絲的錢剛好也是十五貫；劉貴的十五貫被盜，本人被殺，妾陳二姐回娘家途中偏偏又碰上了身帶十五貫的崔寧；崔寧賣絲後要往褚家堂去，陳二姐的爹娘也在褚家左側，於是兩人得以同行。這一連幾個巧合就促成了一場冤案。整個事件的發生都是偶合的。

當然政治老師教我們說：你看萬惡的舊社會，貧富對立、盜賊橫行，強人殺人劫財，擄奪人妻，逍遙法外；還說官府「率意斷獄」草菅人命等。

人們常揶揄：你的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我總是想說：我的語文課可真是政治老師教的。

對上面這些說法也只是一笑了之。

小說家也只是想通過這些事來勸人：金口免開，少說為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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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資治通鑒》中說到一個叫仇香的人。在公元164年的內容中寫到好多名士，仇香是其中一個：「香學畢歸鄉里，雖在宴居，必正衣服，妻子事之若嚴君；妻子有過，免冠自責，妻子庭謝思過，香冠，妻子乃敢升堂，終不見其喜怒聲色之異。不應徵辟，卒於家。」

如果加上當時的背景，用白話來敘述，應當是下面文字：

仇香當年四十多歲，原本是地方上一個驛站長，相當於現在某地方官方招待所所長，由於考縣（現河南民權縣）縣長王奐的推薦去國立太學（即大學）學習，學成之後回到家裡與先前判若兩人：平時即使閑居在家並無外人時，也要一絲不苟穿戴整齊，頭髮梳得一絲不亂，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好像天下人都在看著他並以他有表率的樣子；老婆孩子對待他要像臣下奴僕對待威嚴的國王一樣。一旦家人有了過錯，自己先要摘下帽子，自我責備，自我作賤，比如拒絕吃飯或是大冷天拒絕穿衣服什麼的。家人一見他這樣，知道自己可能是哪方面做錯了，於是在庭院里反思，之後向他謝罪，仇香看家人態度還算誠懇，表示原諒，重新戴上帽子，然後老婆孩子才敢進屋。

仇香後半生不但不說話，面部神經也麻痹了，如同得了面癱，不管是高興還是惱怒，從沒有在臉上流露出來。政府請他做官，不肯去，最後老死在家裡。

仇香到當時最高學府——太學學習之後，變成了一個只裝逼不說話的人了。

不知當時有沒有教學大綱之說，如果有的話，太學應該拿捏得很到位。把人教成道貌岸然的啞巴了。

自古道學家看不起小說家，認為他們只是傳播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大多有悖教化。「小說」之名中的「小」字，原本就有看不上的意思。但他們倒是也有不謀而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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