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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好和厭惡:名家筆下的狗

賈平凹:永遠不能讓狗說人話

西安城裡,差不多的人家都養了狗,各種各樣的狗,每到清晨或是傍晚,小區里,公園中,馬路邊,都有遛狗的,人走多快,狗走多快,狗走多快,人走多快。狗是家裡成員了,吃得好,睡得好,每天洗澡,有病就醫,除了沒姓氏,名字也都十分講究。據說城裡人口是八百萬了,怎麼可能呢,沒統計狗呀,肯定到了一千萬。

這個社會已經不分階級了,但卻有著許多群系,比如鄉黨呀,同學呀,戰友呀,維繫關係,天羅地網的,又新增了上網的炒股的學佛的爬山的,再就是養狗的。有個成語是狐朋狗友,現在還真有狗友了。約定時間吧,狗友們便帶著狗在廣場聚會,狗們趁機蹦呀叫呀,公狗和母狗交配,然後拉屎,翹起一條後腿撒尿,狗的主人,都是些自稱爸媽的,就熱烈顯擺起他家的狗如何的漂亮,乖呀,能殷勤而且多麼地忠誠。

忠誠是人們養狗的最大原因吧。人是多麼需要忠誠呀,即便是最不忠誠做人的人,他也不喜歡不忠誠的人和動物。因此,這個城裡,流浪的狗並不多見,偶爾見到的只是一些走失的狗,而走失的狗往往就又被人收養了。流浪的多是些尋不著活乾的人,再就是貓。貓有媚態,卻不忠誠,很多貓都被趕出家門了。

曾有三個人給我說過這樣的事,一個是他們夫婦同岳母生活在一起十多年,在兒子上了中學後,老人去世了。這幾年他養了一隻狗,有一天突然發現狗的眼神很像岳母的眼神,從此,總覺得狗就是他岳母。另一個人,他說他父親已經去世七八年了,但他越來越覺得家裡的狗像他父親,尤其那走路的姿式,嘴角一抽一抽的樣子。

還有一個,他家的狗眼睛細長,凡是家裡人說話,或是做什麼事情,狗就坐在牆腳,腦袋向前傾著一動不動,而眼睛一眨一眨地盯著,神色好像是什麼都看著了,什麼都聽著了。他就要說:到睡房去,去了把門撞上!狗有些不情願,聲不高不低咕嘟著,可能在和他犟嘴,但狗能聽懂人話,人卻聽不懂狗話,狗話只是反覆著兩個音:汪汪。

我突然想,狗如果能說了人話呢?

剛一有這想法,我就嚇出一身冷汗,天呀,狗如果能說人話,那恐怖了,每日都有驚天新聞,這個世界就完全崩潰啦!試想想,外部有再大的日頭,四堵牆的家裡會發生什麼呢,老不尊,少不孝,惡言相向,拳腳施暴,赤身性交,黑錢交易,行賄受賄,預謀搶竊,吸大煙,藏贓物,製造假貨,偷稅漏稅,陷害他人,計算職位,日鬼搗棒錘,堂而皇之的人世間有太多不可告之外界的秘密就全公開了。

常說泄露天機,每個人都有他的天機,狗原來是天機最容易泄露者,它就像飛機上的黑匣子,就像掌握核按鈕的那些大國的總統,令人害怕了。狗其實不是忠誠,是以忠誠的模樣來接近人的各個家庭里竊取人私密的特工呀。好的是,這個社會,之所以還安然無恙,僅僅是狗什麼都掌握著,它只是不會說人話。

上帝怎麼會讓狗說人話呢,不會的,能說人話它就不是狗了,也沒有人再肯養狗。

是的,不能讓狗說人話,永遠不能讓狗說人話。

劉亮程:狗這一輩子

一條狗能活到老,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太厲害不行,太懦弱不行,不解人意、太解人意了均不行。總之,稍一馬虎便會被人剝了皮燉了肉。狗本是看家守院的,更多時候卻連自己都看守不住。

活到一把子年紀,狗命便相對安全了。倒不是狗活出了什麼經驗。儘管一條老狗的見識,肯定會讓一個走遍天下的人吃驚。狗卻不會像人,年輕時咬出點名氣,老了便可坐享其成。狗一老,再無人謀它脫毛的皮,更無人敢問津它多病的肉體,這時的狗很像一位歷經滄桑的老人,世界已拿它沒有辦法,只好撒手,交給時間和命。

一條熬出來的狗,熬到拴它的鐵鏈朽了,不掙而斷。養它的主人也入暮年,明知這條狗再走不到哪裡,就隨它去吧。狗搖搖晃晃走出院門,四下里望望,是不是以前的村莊已看不清楚。狗在早年檢到過一根干骨頭的沙溝梁轉轉;在早年戀過一條母狗的亂草灘轉轉;遇到早年咬過的人,遠遠避開,一副內疚的樣子。其實人早好了傷疤忘了疼。有頭腦的人大都不跟狗計較,有句俗話:狗咬了你你還能去咬狗嗎?與狗相咬,除了啃一嘴狗毛你又能佔到啥便宜。被狗咬過的人,大都把仇恨記在主人身上,而主人又一古腦把責任全推到狗身上。一條狗隨時都必須準備著承受一切。

在鄉下,家家門口栓一條狗,目的很明確:把門。人的門被狗把持,彷彿狗的家。來人並非找狗,卻先要與狗較量一陣,等到終於見了主人,來時的心境已落了大半,想好的話語也嚇得忘掉大半。狗的影子始終在眼前轉悠,答問間時聞狗吠,令來人驚魂不定。主人則可從容不迫,坐察其來意。這叫未與人來先與狗往。

有經驗的主人聽到狗叫,先不忙著出來,開個門縫往外瞧瞧。若是不想見的人,比如來借錢的,討債的,尋仇的……便裝個沒聽見。狗自然咬得更起勁。來人朝院子里喊兩聲,自愧不如狗的嗓門大,也就緘默。狠狠踢一腳院門,罵聲「狗日的」,走了。

若是非見不可的貴人,主人一趟子跑出來,打開狗,罵一句「瞎了狗眼了」,狗自會沒趣地躲開。稍慢一步又會挨棒子。狗挨打挨罵是常有的事,一條狗若因主人錯怪便賭氣不咬人,睜一眼閉一眼,那它的狗命也就不長了。

一條稱職的好狗,不得與其他任何一個外人混熟。在它的狗眼裡,除主人之外的任何面孔都必須是陌生的、危險的。更不得與鄰居家的狗相往來。需要交配時,兩家狗主自會商量好了,公母牽到一起,主人在一旁監督著。事情完了就完了。萬不可藕斷絲連,弄出感情,那樣狗主人會嫉妒。人養了狗,狗就必須把所有愛和忠誠奉獻給人,而不應該給另一條狗。

狗這一輩子像夢一樣飄忽,沒人知道狗是帶著什麼使命來到人世。

人一睡著,村莊便成了狗的世界,喧囂一天的人再無話可說,土地和人都乏了。此時狗語大作,狗的聲音在夜空飄來盪去,將遠遠近近的村莊連在一起。那是人之外的另一種聲音,飄忽、神秘。莽原之上,明月之下,人們熟睡的軀體是聽者,土牆和土牆的影子是聽者,路是聽者。年代久遠的狗吠融入空氣中,已經成寂靜的一部分。

在這眾狗狺狺的夜晚,肯定有一條老狗,默不作聲。它是黑夜的一部分,它在一個村莊轉悠到老,是村莊的一部分,它再無人可咬,因而也是人的一部分。這是條終於可以冥然入睡的狗,在人們久不再去的僻遠路途,廢棄多年的荒宅舊院,這條狗來回地走動,眼中滿是人們多年前的陳事舊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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