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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滋味 三輪車夫

三輪車夫

馬上就要過春節了,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多少也蒙上了一縷年味兒,還有一個星期才能放假,怎麼這麼晚,過年短暫的十來天后,又得開始新一輪的苦役,這樣看來假期還是晚來一些好啊,紛亂的思緒在狹小的車箱內上下飛舞。「喂!老城的下車啦!」司機一聲粗悶的吆喝把我拉了回來。定睛細看,這哪是老城啊?還有十多里呢?分明是進入市區的外環嘛!我找司機理論,「年關了,老城查得緊,不進去了,趕緊下車!」這輛車我坐過多次,以前也曾經出現過司機為了早點交班甩客現象,這是可惡的奸商!我心裡不住地罵,可這時車已經拐到了外環路上。看來只能下車等公交了,我一面嘟囔著一面提著行李下了車來。

此時,天已擦黑了,車內溫暖的空氣里出來的眼鏡頓時蒙上了一層霧。我摘下眼鏡擦拭著,將行李扔在了路邊沒有冰碴子的地方。心裡還是氣鼓鼓的,不停地罵著現在的人越來越沒底線。「小夥子!三輪兒去老城,走不走?」鑒於先前曾在這個地方被三輪車夫趁天黑敲過竹杠,十來里路要的錢比一百多里的車票還貴,所以聽到這種動靜我頭都沒扭,隨口就說了一句「不走」。然後背過臉去看著環城公交的方向。

天一點一點黑了下來,隱隱約約又颳起北風,我不禁了打了個寒戰,可是仍不見環城公交的影子。心裡又罵起環城公交來,這趟公交咋就沒個準頭呢?做夢似的,上頭也不知道管管?真是……「坐環城公交到老城幾塊呀?」身後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我扭過頭去,身後停著一輛三輪車,開車的老頭將頭探出玻璃窗在向我問話。不會是剛才那個攬活兒的三輪吧?我心裡驚訝著。「我看你等了快二十分鐘了,環城公交沒準頭,不行我把你送過去吧?你給個公交票錢就行!」還真是剛才我沒稀得看的三輪車夫,他一直等著?讓我給兩塊半錢的公交車費?這個讓我意想不到的場面把我搞懵了,剛才對這些擅長趁火打劫的三輪車夫的鄙夷一下子消失了,反而感覺自己的小家子氣,一時間臉上有些發燒了,「別……別了,我要到一中,進了老城還有五六里,你不合適,還是等公交吧!」

「大冷的天,別為了省幾塊錢把身子凍壞了,上來吧!」聽了這話,我更是感覺自己超級小扣兒了,連再一次拒絕的勇氣都沒了,紅著臉低著頭就鑽進了三輪車,心想這次他這要是敲我的竹杠我也認了,這人是不能再丟了。坐穩之後車子就嗡嗡地啟動了,通過前面的鏡子看到了老頭的臉,有六十多歲吧,有些蒼老,但顯得很文氣。

「你是一中的老師吧?」想到剛才的窘態,我實在不好意思再給單位丟人了,所以面對老頭的問話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沒好意思接他的話茬。「我的小兒子前年剛從一中考走,不好好學,走了個大專,嗨!現在的學生,也真是難為老師了!」老頭的這句話激發了我的共鳴,也忘了剛才的不好意思了,「是啊是啊!現在的學生讓人頭疼死了!」我搶白道,「你都不知道,有時候能把老師給氣死,白天黑夜地備好的課,可學生……」我有些激動地絮聒著。

老頭微微頷了頷首說,「學習風氣越來越壞了,我當老師那會兒學生都是對老師尊敬得很嘞,都是圍著老師問題……」「你也當過老師啊?」我驚訝地盯著他的後腦勺問道。「我以前也是老師,教初中的,後來因為多要了個孩子,就不幹了。」我聽懂了老頭話的意思,「哦」了一聲,沒敢接著問下去,不願意揭人傷疤,沒想到老頭沿著這個話題又說上了:「呵呵!沒什麼了,都快二十年了,這不也挺好,兩個女兒都成家了,過得挺好,等把小兒子供應到畢業,我就沒事了,人的一生過得可真快呀。」老頭像是在跟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沒有接話茬繼續說下去,小小的三輪車廂里頓時靜悄悄的,我突然感覺到自己似乎殘酷了些,這麼遠的路只願給人家出兩塊半錢,人家也不容易啊,上有老下有小的,還得供應學生,以前總是覺得他們刁鑽,其實他們也挺難的,以後坐車的時候要多坐那些中年男車夫的車,他們更需要掙錢,以後一塊兩塊的也不斤斤計較了,我良心發現似的不住地懺悔著。

「老師,你在一中大門下嗎?」老頭打破了沉默,「哦,是的,在大門下。」「前面就到了,沒耽誤你上課吧?」「沒……沒有,還有十分鐘」說著話我把準備好六塊錢遞了過去,「大爺,給你六塊吧,你看這麼遠」老頭低頭看了看,「太多了,給個公交錢就行了,我就沒打算賺老師的錢,老師不容易啊,物價漲得這麼厲害,還是那兩千來塊錢,夠幹啥的?不算計好了能過日子嗎?」老頭的話說得我鼻子酸酸的,又感覺舒暢了許多。

到站了,我拉開車門,把疊好六塊錢塞給了老頭,徑直向大門走去,聽見後面老頭喊我,我沒回頭,此時預備鈴剛剛響起。

在老城尋槐花

乍暖還寒,料峭的東風,吹開了老槐樹枝頭的蓓蕾;楊絮繽紛,滿坡的油菜花,喚醒了金堤河上沉睡的蔥蘢。又是一年槐花香,漫步壠上,我在尋找那片如夢似幻的舊時槐林。

為了一頓饕餮的槐花盛宴,我走遍了老城郊外的溝溝坡坡,滿樹的槐花開得爛漫,花香陣陣,蜂蝶競逐,好一派迷人的壠上風光。「槐花太高了,要是有個搭鉤就好了,可……唉!」不甘心的我,沿著金堤繼續尋覓,我想,總有一個角落,開著一樹觸手可及的槐花。

「別扎著手,對——對了,這不就夠著了?呵呵……」十幾米外的大堤下面,一個蒼老的聲音,讓我陡然駐足,直覺的引領下,我終於看見了那一樹可愛的槐花。槐樹長在河堤腰上的石頭縫中,站在堤上,俯視才能發現,下行幾步,伸手就能夠到。一個老婆婆坐在坡沿的大石頭上,一絲不苟地捋著地上的串串槐花,一個年輕婦女踮著腳尖,一手拽著凈是刺的槐枝,一手掐斷開滿槐花的小枝,不停地扔向老婆婆。

踏破鐵鞋無覓處,幸福來得如此急促,我迫不及待地加入了她們,不一會兒,老婆婆跟前的兩個塑料袋已是滿滿當當,年輕婦女提了一袋,滿意地走了,只剩下撅樹枝的我,還有坐在石頭上靜靜捋槐花的老婆婆。

「你是哪兒的人呀?俺是這南關的,下面三輪車上坐的那個流嘴水的老頭是俺家孩兒他爹……」老婆婆看了看我,自言自語地不停說著,「我是滑縣的,剛來一中當老師。」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老家,卻聽准了一中,「一中喲,說來說去,還是娘家人哩,俺娘家就是後面宋村的,……」沒想到我一個外鄉人,在一個水土還沒完全服上的地方,稀里糊塗地就當上了土著居民的娘家人,實際上,我還不知道宋村在哪兒呢,這猝不及防的幸運,讓我的心裡怪怪的,暖暖的。

「俺娘家是個絕戶頭,二十年前就沒人了,前些年修路,把俺家老院子也給沖了,這會兒,連個瓦片都沒了……」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臉上似乎有些感傷,但很快就恢復了紅暈,「俺年輕的時候,那才叫一個『浪』呢,俺爹當著小隊會計,俺娘是婦女宣傳隊長,家裡就俺一個閨女,什麼好吃的好穿的都是俺的,那時俺還是宋村的一朵花兒哩,……」我靜靜地聽著,老人眉飛色舞,彷彿年輕了幾歲。

「看見下面那個糟老頭兒了嗎?」說著話,她指了指三輪車上的丈夫,「這老傢伙年輕時才『騷』呢,自從那回去俺村磨面看見了俺,回去就睡不著了,黑天半夜起來,跑到俺家牆外晃悠,碰巧俺爹起來撒尿,把他當成了賊,一頓掃帚打跑了,還扔那兒一隻鞋,……哈哈……」老人笑得前仰後合,我還是靜靜地聽著。

「俺那時也是鬼迷心竅了呀,沒架住他的兩句好話,稀里糊塗地就成了他的人,俺大小兒在肚裡仨多月了,俺娘才知道,告訴俺爹,俺爹氣得吹鬍子瞪眼,一巴掌把飯桌掀了,說要麼打胎,要麼就滾得遠遠的,可俺捨不得,爹娘又是好面兒的人,那天夜裡我就搬到了婆家,誰知公公還不待見……」她的臉上又陰沉了。

「後來幾十年,俺爹都不認俺,不讓進家門,俺娘偷著來過兩回,塞給外孫們一些零花錢……後來,他們就都老(死)了……」老人用袖子抹了抹眼角,不再說話。我好奇地問:「那他們下葬時你去了嗎?」「沒有,俺娘老(死)到前頭了,俺爹不叫俺去,俺沒辦法,……」她又頓住了,「後來,俺爹老(死)了,大隊幹部派人到俺家報喪,俺去了,孩子他爹,孩子們也都去了。」

不知不覺,老婆婆跟前已經捋滿了三大塑料袋槐花,老婆婆還在慢條斯理地捋著,說著。看看手錶,馬上就六點了,晚上還有輔導,我想我得走了,「大娘,我得走了,晚上還有課呢!」老婆婆有些意外,抬起頭看著我,滿臉的遺憾與不舍,「哦……輔導?你說的是夜校吧?」我點了點頭,「那當緊——那當緊,瞧俺這個瘋老婆,一有個人就是話匣子,憋不住個屁,平日里兒子媳婦們都煩俺這個瘋瘋癲癲的樣兒,都不讓我說話,就老頭還好,他聽俺說,就是他神志不清了……」

我提了一塑料袋槐花要走,她站起來拉著我的手說:「娘家人來了,連個飯都沒管,說出去宋村的人都得笑話俺……」老人滿臉歉疚。

我離開了大堤,剛要大步向東走,聽見後邊有人喊,「小夥子,別走,別走!」我回頭一看,老婆婆急急火火攆了過來,手裡拎著滿滿一大塑料袋槐花,「把這一兜也捎家去吧,年輕人,嘴饞,嘻嘻!俺和傻老頭吃不了這麼多……」

我剛要推辭,她硬硬地塞到了我懷裡,轉身走了,她轉身的一剎那,我發現剛才那張愧疚的臉上,是那樣的輕鬆。

回去的路上,我特別留意路邊的藍色標牌,一片林立的高樓門市之側,透過車水馬龍的喧囂,我終於發現了那個熟悉的地名——宋村,我看了看手錶,才剛剛走了二十分鐘。

作者簡介:李雲峰,筆名默默,生於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教師,教育專著有《默默寫美文》《教育的理想與牽掛》《默默教語文》,校園散文集《守望花開》;鄉土散文《故鄉往事》,思辨散文《子夜聽風》,短篇小說集《浮生薄味》,中篇小說《流竄》;詩集《蹉跎流年》。作品約六十六萬字,也曾有幾篇拙作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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