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如一 柿柿如意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王國維《人間詞話》

　　「拙」與「巧」仍然是一對哲學概念。「拙」是指「笨拙」，「不靈活」。而「巧」則是「精巧」、「靈巧」、「機巧」。光從字面意思理解，「拙」是貶義，「巧」是褒義。從美學原理上來講，「拙」與「巧」無所謂褒貶。大家也許關注「巧」多一些，而我今天更強調「拙」。

　　我個人認為，盆景既是一門藝術，同時也是一門學問。我想借用王國維先生在《人間詞話》里所指的治學三重境界，來闡述盆景的「拙」與「巧」。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第一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指的是自然現象（景觀），這時「獨上高樓」，登高望遠，方能清晰地看到遠方，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於盆景而言，是指立意高遠。多看看自然界的景物，向自然學習，即「外師造化」。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第二境界概括起來，是一種鍥而不捨的堅毅性格和執著態度。作為盆景人，我既然選擇了盆景並愛上了盆景，理當孜孜以求，努力攀登盆景高峰，完成自己的理想，盡量將自己的盆景人生走得精彩而無怨無悔……這就是我理解的「中得心源」。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第三境界是指在經過多次周折，經過多次的磨練之後，逐漸成熟起來。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他能明察秋毫，別人不理解的事物他也會豁然領悟，融會貫通。這時他在事業上就會有創造性的獨特貢獻，也就是水到渠成。

當看盡自然界千姿百態的各種樹木，收集齊盆景藝術大師們的經典之作的圖文以後，你腦海中一定會留存很多幅精美的畫面，這可以指導我們選樁、購樁。經過多年訓練，我基本能達到看見生樁，便知如何裁剪，腦海中已經有了構圖，甚至還有成形的樣子……盆友們感嘆：「好樁難覓」，我卻認為未必盡然。曾自嘲：「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樁樁就在濱河路」！（我們本地花市在濱河路）

總觀這「立、守、得」三重境界，無不是教人勤勉治學，厚積薄發，在我看來，這就是「拙」！

創作盆景亦然，因為玩盆景適合慢節奏的生活。盆景需要根、干、枝的粗細、高矮等的空間搭配，更講究過渡自然，骨肉勻亭。就拿基本的三級枝的要求來說，就算是地栽，沒有6-8年功夫，是不可能養成的。在這漫長的過程中，要求我們凝神定氣，心無旁騖……如此，方得始終。

只有建立在「拙」的基礎上，才能有「巧」的展現。

　　我們知道，盆景的樁坯素材大都出自山野，先天「野」氣很重。為了適合盆中栽培和欣賞，需要對其根、干、枝進行重新裁切，往往會留下截口和疤痕，有些地方還很巨大，這直接影響到盆景的觀賞價值和藝術價值。所以要求盆景人後天精心養護，促進傷口癒合，以期其枝繁葉茂……這需要很長的時間！

日常的田間管理，不外乎澆水、施肥、除草、噴葯之類，簡單的重複勞動，單調而粗糙，還要忍受日晒雨淋，蚊蟲叮咬……這些「笨活」、「臟活」、「累活」對很多人來說，確實不是件「美差」。但在我的盆景人生中，恰恰是我非常看重的「拙」，這是所有盆景人的一堂必修課！（我要求自己是高分，甚至是滿分，事必躬親。）很多盆景初學者就倒在了這一關。實在讓人遺憾！

　　一盆好的盆景，除了要有強壯的根盤，漂亮的主幹，確實還需要精美的枝法來襯托，我認為，大概就是盆景人追求的「巧」吧。（這裡的「巧」指的是枝法美）以嶺南盆景為例：「上舉為鹿角，下探為雞爪」早已深入人心，其中又可細分為飄枝、跌枝、瀉枝、探枝、拖枝……這些可謂是盆景的靈魂，嶺南盆景就有無「飄」不成景之說。

　　要創作完成這樣的枝條（指精巧，巧妙），沒有強壯的根系（即前面所說的「拙」），那是不可想像的。

　　很多朋友問我：玩盆景有沒有捷徑？看似簡單的問題，我卻無言回應……回答「有」或「沒有」似乎都有道理。

人們通常欣賞「巧」而忽視「拙」。當我們看到一盆盆精美的盆景時，往往在意其枝繁葉茂，鮮艷的花朵，豐碩的果實，有誰在意盆景創作者背後辛勤的付出？

　　正所謂「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展台上的這盆金彈子盆景，何止耗費十年功夫？！

　　當然，「拙」與「巧」是相對的，既相互對立，又能互相轉換。在盆景創作中，往往要使用不同的手法，「藏拙露巧 、以拙代巧 、以拙出巧 、拙即是巧 、拙高於巧、大拙若巧、藏巧於拙……」萬般皆有度，千萬不要「弄巧成拙」。

　　這棵金彈子「活古董」乃大邑文廟的鎮館之寶，是川派盆景的「鼻祖」，開始就從一棵小苗作起，呈「滾龍抱柱」態勢。據傳是明代遺物，距今大約400年。在他面前討論什麼，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就是「拙」與「巧」的完美結合！

藝術創作是需要靈感的，需要一雙慧眼，從平凡中（指「拙」），找到美（指「巧」）。原樁構圖穩定、呆板，沒有發揮枝條的動勢。圖1

經盆景大家——高雲老師的巧手調整以後，則氣韻生動，豁然開朗……這難道不是「藏巧於拙」？圖2

該樁坯根部曲線、皺褶紋理十分出彩，而主幹則顯平庸。湘西黃澤發老師藝高人膽大，獨闢蹊徑，將此樁「倒栽」，藏拙露巧，創造出不一樣的美。圖1

此樁在大雪中的狀態，生長旺盛。圖2

小巧怡情，雅而脫俗……黃桷盆景園主——左世新將「根藝」玩到極致。

「麒麟怪」——張玲麟老師的養根水平在業界首屈一指。這盆盆景，格調清新，以拙出巧。

峨眉本地的青年才俊——韋東的《蛟龍探海》，是提籃式懸崖的上乘之作，。其巧妙利用雙飄枝，大拙若巧，讓人回味無窮……

這是反面教材，我在《樹殤》篇已提及。圖1是我養了多年的3根枝條。

因為拍照，一時得意忘形，結果盆景跌落地上，3枝全部撕脫，圖2現場慘不忍睹……這不是弄巧成拙又是什麼？！

　　玩盆景，主要玩的是心態。各人有各人不同的認識和玩法。

正如莎士比亞所說「一千個觀眾，心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相信每個盆景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目標。我一直向我心中的「珠穆朗瑪」攀登著……希望將來的某一天，當我們「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時候，我與諸君「煮酒論英雄」，「華山論劍」！

圖片源自網路，在此謹向盆景前輩和同道們致敬！順祝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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