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三，宜談談你與父親

六期《聲臨其境》，讓我們重新認識了很多人。

朱亞文和他的《白鹿原》，向我們展示了原來情到深處反而少言寡語；馬思純和她的《一代宗師》，讓我們明白了原來無悔的人生最無趣；尹正和他的《家有喜事》，則告訴我們：即使15年過去，也一直有人記著哥哥和他的一顰一笑。

這些人，用他們或深情或細膩或多變的聲音表情，讓我們在每周六的晚上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在別人的故事裡體驗著自己的悲喜。

不過看遍六期《聲臨其境》，唯一一段不敢多看卻又每看必哭的片段，卻是高亞麟演繹的《剩者為王》。

（電影台詞）

「她不應該為父母親結婚，她不應該在外面聽什麼風言風語，聽多了就想著要結婚，她應該想著跟自己喜歡的人，白頭偕老的，去結婚，昂首挺胸的，特別硬氣的，憧憬的，好像贏了一樣。」

「有一天就突然帶著男方，出現在我面前，指著他跟我說，『爸，你看，我找到了，就這個人！我非他不嫁！』我覺得我都能想像得出那一幕，她比著勝利的手勢，讓我跟她媽媽看，那個表情，多驕傲啊！然後跟她媽說，『我就告訴過你，我找得著吧！」

「你看我都能真真切切的想到了，那我有什麼理由不真真切切的去等她實現。那天會什麼時候到來我不知道，但我會和她站在一起，因為我是她的父親，她在我這裡，只能幸福，別的都不行！」

能在金士傑老師的版本之上演繹出屬於自己的味道，高亞麟的水平自是不用多說。不過真正讓我們感到聲臨其境並且忍不住潸然淚下的，除了演員的精彩演繹，更多的還是父親這個詞，以及它所代表的一切。

可能和十個月的血肉相連有關，提起母親，大家的臉上總有著濃濃的孺慕之情。可提起父親，語氣里隱藏的卻是一種複雜難明的情緒。

有年少時的仰慕，有長大後的失望，也有人過三十後的懂得和諒解。所有的這些情緒混雜在一起，組成了我們對於父親的複雜觀感。讓我們不願輕啟這個話題的同時，也渴望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對無關緊要的人一吐為快。

今天，我們就做一次那個無關緊要的人，聽聽四位陌生人關於他們和父親的故事。

「父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我道歉，是他被下病危通知書那天」

講述人：A ／性別：男 ／性向：GAY

父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我道歉，是他被下病危通知書的那天。

對於肝癌晚期這個結果，我一點也不吃驚。從我記事起就沒怎麼清醒過的他，死於肝癌似乎是唯一合理的結局。

不過讓我吃驚的是他會道歉，特別是在發生那件事之後。

可能到了彌留時期，他的語言組織能力嚴重下降。放佛一個人著急把所有想說的話趕緊說完，就顧不得前後順序一般地混亂不堪。

不過我還是從他的隻言片語中聽出了個大概：他後悔5年前因為出櫃把我趕出家門，但依舊不能接受我喜歡男人這個事實。這次主動道歉是因為不想帶著我的憎恨離開，同時也希望我照顧好我媽。

並沒有電影中經常出現的父子相擁而泣。對於這個姍姍來遲的道歉，我感到荒謬和憤怒，還有一絲茫然。

荒謬的是，在你用世界上最惡毒的話詛咒了我並把我趕出家門之後，指望用一段並無誠意的道歉輕輕帶過？憤怒的是，你都要死了，還自私地想用愧疚綁架我的原諒？茫然的是，你要是死了，我還去恨誰？

複雜地情緒堵在胸口，一時間竟忘了說話。直到感到手心被緊緊握住，然後抬起頭來，就看到了那雙哪怕病重臨死也依舊不容置疑的雙眼，以及眼神中那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是啊，終究是要死的人了。恨下去能怎樣？不原諒又能怎樣？再多的內心戲，在這個人不再以後都變成了獨角戲。而自己終究要找到除了恨之外支撐自己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於是我用自己都幾乎察覺不到的幅度生硬地點了一下頭。感到被鬆開的手心，終於轉過頭哭了出來。

「從沒想過有一天，父親會小心翼翼地站在我面前，徵求我的認可」

講述人：B ／性別：男 ／狀態：父母離異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對於我爸出軌離開我媽這件事，我其實不怎麼恨他。

因為本來就是父母包辦婚姻，姥爺和爺爺是戰友，兩人在打仗的間歇就把還沒出生的我媽許配給了我爸。16歲才第一次見面的兩人，女方在副食商店賣肉，男方因為文革而不得不放棄大學，悲劇似乎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

所以，兩人能在我成年之前儘力保持相敬如賓，並且在我18歲時才選擇和平分手，在我看來不僅是難得的恩賜，還有一種長輩們少有的「不愛就放彼此自由」的洒脫氣質。以至於他們離婚，我不能說全無怨懟，卻是真心希望他們能夠找到幸福。

不過我做好了他們再婚的準備，也做好了多個兄弟姐妹的準備，卻沒做好這個我稱作父親的男人某一天小心翼翼地站在我面前，徵求我對他再婚認可的準備。

這一瞬間的角色互換，讓我對這個男人的理解又深了幾分。原來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對我的愛：為了給我一個完整的童年，所以選擇夫妻相敬如賓18年；為了像我展示生活的無限可能性，所以選擇18年後和平分手；而即使在再婚在即的當下，為了照顧我的感受，也要爭取我的認可後才願意再婚。

也讓我明白，也許這才是一個合格父親該有的樣子：力所能及地給孩子成長所需的一切，然後在恰當的時間讓他長大成人。不用說教和打罵，選擇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展示愛和自由的含義，以及獲取它們所需付出的代價。

想到這些，最後那絲深藏於心的怨懟也終於煙消雲散。

「沒有什麼比撞見父親哭更能讓一個男孩快速成長了」

講述人：C ／性別：男 ／身份：前富二代

在90年代的三線城市，我家算是地地道道的富裕家庭。

在那個還沒有網購的時代，購物只能去商場。印象中老爸每次都固定地去三家店：RALPH LAUREN，HUGO BOSS和MONTAGUT，去第一家買POLO，去第二家買襯衫，去第三家買毛衫。因為不知道價格，也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反而覺得老爸的品味有夠無聊。

這種無知在我上大學後被現實無情摧毀，因為我家破產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在電話里埋怨老爸他的副卡怎麼突然設了額度上限。在沉默了大概五秒之後，電話那頭的老爸語氣平靜地告訴我家裡破產了。因為受賄被紀委調查，動用了全部關係才免去牢獄之災，但也由實權部門調去了清水衙門。雪上加霜的是，一場突如其來的低溫讓家裡一整座山的果園今年顆粒無收。

就像每個被慣壞的小孩，聽到破產消息的我第一時間是慌張，然後就是憤怒，對於這個「無能」父親的憤怒。還有那麼多限量版球鞋沒買，那麼多稀有的手辦沒收藏，怎麼說破產就破產呢？身為老爸，你的責任不就是我要什麼你就給我什麼嗎？沒錢了，你還拿什麼給我啊？

不過還沒等我說什麼，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極其壓抑的抽泣聲。第一次聽老爸哭的我，從沒想過一個人的抽泣聲可以蘊含如此複雜的情緒，裡面有對自己的失望，有對家人的愧疚，有對未來的迷惘，甚至還有一絲萬念懼灰的絕望。

也不知是單純地受到情緒的感染，還是男人生命中都會有那個瞬間，我就這樣用了一通電話的功夫迅速長大。

也許父愛真的如山，但即使是山，也抵不住風雨和時光。

從今天起，就讓我來做你的山吧，我在電話這頭默默地說。

「本該是一場歡樂的家庭之旅，我卻偷偷地哭了好幾次」

講述人：D ／性別：男 ／ 星座：處女座

如果你想來體驗一下五味雜陳的滋味，就帶上你年邁的父母來場家庭旅行吧。

開始計劃家庭旅行，著實是被不知道從哪聽來的一段加減乘除給嚇到了。大意就是按照一年回家一次，一次待8天，每天3個小時的有效相處時間來算，每年你和父母的相處時間就是24小時，也就是一整天。如果父母餘生還有30年，也就意味著你們就只剩下一個月的相處時間了。

於是，之後生活的主要任務就多了一個家庭旅行。

只是沒想到的是，第一次和上了年紀的父母出行，切身地體會到的不是預想中的其樂融融，而是父母的衰老。

老媽的腰間盤突出已經嚴重到每上半層樓梯就要歇歇的地步，所以才會每次上樓都會刻意走在後面；以前一身肥膘的老爸，不知什麼時候變得和我差不多體重，再加上微駝的後背，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最近兩次給他買的L碼外套變得不合身。

這些每年一次的短暫相見中從來不曾察覺的細節就這樣清晰地展現在我的眼前，強迫我直視，也強迫我明白：人老了，會變慢也會變小，我的父母也不例外。

作為子女的我們既不能讓時間停止，也不能讓青春恢復，唯一力所能及的就是用自己的野蠻生長，讓30天過起來像看不到盡頭那樣長。

可能是父親這個詞本身自帶的沉默氣質，讓我們平日很少談起。不過少談起，不代表不想說或者沒得說。相反，每個男孩和父親的故事都不少，還自帶侯孝賢長鏡頭一般的豐富情感。大年初三，與其朋友圈轉發佛像為父母祈福，不如在不出門的這天，和我們聊聊你與父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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