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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做一個,沒有過去的人」

張嘉佳說:

「其實我在想,如果我每做錯一件事,便在抽屜放一顆玻璃球,三十年來,就可以用這些珠子串一掛門帘。但我一件也不後悔,更不想認錯。只要剪斷串著珠子的鏈索,那它們會全部嘩啦啦墜落在地,滾進牆角,滾進縫隙,滾進床底,再也尋找不到....

我捨不得,因為這掛門帘,它就是我的整個人生。」

想先來談談我寫東西的初衷。如果有,那一定不是記錄生活。我把東西一字一句碼下來,是為了忘掉,給人生減負,徹徹底底丟在身後。

同時我清楚地知道,垃圾也好,珠子也罷,都是我的過去,促成我的現在。

回過頭去想過去的四年,常常會有那種感覺:時間是停滯的,隔斷的,每個場景都像帶著層濾鏡,非常不真實且遙遠;但我又能清楚望見4年光陰的橫切面,錯落有致,銳度極高,鋒利得讓我不自覺踉蹌一步。

可能有臉說,思想感情上我是個有靈性的人,但寫東西上,我真沒什麼天賦。所以不能硬寫,不能逼著自己坐在書桌前練習寫作。寫東西,於我,是老天賞飯吃。沒有想法時,樂得清閑,並不主動去夠。來感覺了,順勢寫兩句,先發在空間,因為沒人看,不考慮受眾,不考慮風格,所以寫得更加散漫,更容易出活。如果好,就會被整理出來,發到公眾號。

所以說公眾號是我的家醜不可外揚,一點都不過分。

我不太會寫開心,或者乾脆連情緒都不會寫。所以很迴避寫情感類,我很會調動負面情緒,但又學不會跳脫出來。

身邊的朋友常常會拿「特別」這個詞調侃我,還有不認識的人講我看起來「疏離」,「不好相處」等等。在處理感情人事上,也被標籤過「冷漠」。有些我覺得挺好,至少面兒上好看好聽,而要為維持住這個人設所付出的壓抑,挺不值當的。

我跟室友討論過這個問題,就是其實大家都是普通人而已,很多時候「洒脫」只是沒攤上大事前的假象,而非要做到「不在乎」才夠酷,則是給自己的牢籠了。她說,你只是看起來高冷,實則是個很溫暖的人呢。

我知道自己是溫暖的人,可同時,也是「不合群」的人。

上學期的時候,跟一南方妹子半夜出門吃夜宵。我們在微信上聊過幾句,非常客氣禮貌,在社團活動里被分到一組。除此之外,沒什麼交集,但她認得我這個人。那次約飯是我們第一次私下接觸,聊得很開心,一點都不尬,直到她冒出了這樣一句話:「真沒想到 你這麼好相處啊

嗯,不怪她,我日常臭著一張臉,看起來「拒人千里之外」嘛,這我自己心裡還是有點逼數的。但有個非常好玩的現象,我身邊的朋友好像都很雙重標準那樣。

很久之前的某天,吃梨少女跟我在電梯口碰見同層的一個漂亮姐姐,暫且叫她「13樓千頌伊」。千頌伊這天非常悶悶不樂的樣子,鐵著一張精緻的瓜子臉。吃梨少女就坐不住了,跟我耳語講說,千頌伊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會一臉高冷,傲得要死要活,但她有朋友一起的時候就會打打鬧鬧很歡樂。吃梨少女講這話時,一臉的不忿加不爽。然後我說,那不是跟我一樣嘛。吃梨少女一聽這話,立馬就換了副面孔,說,這怎麼能一樣,我們都知道你待人很好的呀。現在換我哭笑不得。

(不管吃梨少女怎麼想,我個人是喜歡13樓千頌伊的。當然,我喜歡千頌伊,跟她的人品無關。主要是因為她長得好看,還誇獎過我的發色。而我對好看的人和事物沒有抵抗力,對眼光獨到且好看的人,更是無法拒絕。

再就是,六神和柴犬,都因為某個看起來「拽拽的」,與群體不搭的女生,而遷怒於人。等我拿自己舉例,她們就又會擺出「她是賤貨 你是我朋友 你們怎麼能一樣」的姿態來反駁我。

第一季的一起同過窗里,殊詞好像提到在大學裡,大家都喜歡性格鮮明的人。而「特別」的人,往往都色彩鮮明而濃郁。

說到「特別」,在我的理解里,這是一個相對褒義的說法了。每次別人拿它來形容我,我都儘可能見好就收,甘之如飴了,take it as a compliment (就當作是誇我的了)。講得負面些,它也可以是「奇怪」,「怪異」,「不正常」。

六神跟我講過她對我很特別這件事的羨慕,室友也跟我聊過她對我太不合群這件事的擔憂。說到底,這是同一件事。

再往下說,我不認為這是能有選擇的事情。

我很悲觀主義地認為,至少在我這件事上,我不認為不合群,或者孤僻,是我主動選擇的結果。所以我「特別」得很被動,「孤僻」得也被動。

我不跟人主動打招呼,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打招呼這件事情。我不知道兩個人走到多近,或者離得多遠的時候,是最合適的時機。我不知道熟悉程度怎樣的兩個人,比較應該打招呼。

如果我打招呼了, 你沒看到,會不會很傻。如果你打招呼了,我沒來得及打,會不會很尷尬。我要一直看著你的眼睛,眼神交流,直到你來到我跟前,再跟你揮手嗎,或者不盯著你看會比較好,然後走近後跟你擊掌,打響指?還是拍你一下?

我遠遠地看到你,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繞開你是再好不過了。但出於禮貌,我走路一般不會抬頭,這樣我們不會有對視,這樣你就不會意識到我看見你了,這樣我不打招呼也不會顯得我粗魯了。

或者我遠遠看到你,快要擦肩時,掏出手機假裝做事,或者看錶,皺眉裝出想事情的樣子。這樣一來,不是我對你有惡意才不打招呼的,是我有事在忙沒有顧上。或者事後,我會找到你,萬分抱歉地跟你說,我臉盲,沒認出你。

又或者解釋起來太徒勞,又累,「高冷」似乎是個很方便的保護色,我樂得清閑,你愛怎麼杜撰怎麼杜撰好了,時間久了破罐破摔,我不僅沒禮貌,且沒精力跟你周旋。

所以我喜歡去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待著,那樣會輕鬆很多。

想為自己細聲細氣地辯解幾句的,還有小組討論的時刻。

和前幾年的經歷有關,我很抗拒小組活動,尤其是需要大家坐在一起討論的活動。一般會流露出來的狀態有兩種,一種是完全撒手不管,或者只做好自己部分,另一種,就是求求大家free ride我,全部的內容都由我來負責完成,隊友負責提意見con我就好。

我跟朋友說過,我覺得開會和討論是最沒效率的事情,最主要的原因是,那種場合會使我非常的不舒服不自在,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口插話比較合適,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語氣或者態度講話比較有效,這樣會不會不友好,那樣會不會太強勢。所以如果是無關痛癢的話題,我不講話也就罷了。

若是碰上自己很在乎態度和結果的事情,出現了很弱智的討論,卻因為不知道如何開口,而緊閉著嘴巴憋著聽完了全程。那種感覺異常痛苦艱難。

不講話,約等於表示不參與。

學期末的小語種口語考試是角色扮演(role play),為了把討論的時間和大家聚到一起排練的時間降到最少,我一個人寫了全部的對白,放到Google drive讓隊友提意見。

專業課演講準備階段,大家約在一起談論的時候,我一句話都講不出,只有等到各自回去之後,我才陸陸續續在群里發了一些改進建議。

不是拽,也不是冷漠。低頭扣手機,和一臉沒表情,可能是我表現出的部分。

還有一部分,叫焦慮。你看不見那部分,是緊張,是渾身發冷,是身體好像僵住,是嘴巴好像張不開,是偷偷發抖,是不自覺屏住呼吸。

因為害怕被別人察覺出異樣,所以真的好討厭別人盯著我,打量我啊。

你們不用因此不爽我。畢竟我也常常罵自己,你覺得別人講的蠢,那你來講啊,你講啊,有本事把自己的想法你說出來啊。

這樣想來,我真是個麻煩的人呢。

很早之前,elisa說,你真是一個好mentor. 前兩天生日的時候,她給我寫的小紙條上又講,「Thanks for everything especially teaching me how to live a life".

自己都一團糟,教你又從何談起呢。

寫這個東西,就暫且算做我對在讀各位的求饒示弱好了。

不久之前在Facebook上看到有同學用英文發的BU Secret,講的是自己被確診了抑鬱症和焦慮症,身邊的朋友很不理解,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堅持不下去了,自殺了,請大家不要笑話我。

我回給他說,除了接受專業治療外,請再試著尋求身邊人的幫助吧,再多試一次,多找一個人,多講一遍。你要相信,到了今天這個時代,會出現有那種覺知的人,那種清楚心理疾病的實質,那種懂得怎麼疏導你的人的。如果你的朋友不理解,那是他自身的問題,錯不在你。

精神科小病人很容易陷入自責的怪圈。

那時候我想,如果大家能給身邊同學多點包容和善意就好了,不用你切身體會感受那種痛苦煎熬,只是你耐心一些,就會幫到別人太多太多。

溺水的人,就有機會被拽出水面的,就會擁有片刻喘息的機會。

是身邊陪伴包容的朋友給的勇氣,我才能寫下這些艱難的瞬間。每個想要破罐子破摔的瞬間,就會想到跟六神講出來的那天,ta說,這就解釋得通了,突然就理解了想通了很多個不明白我的點,明白了我會在某些時刻眼神飄忽不定。

想到ta寬慰我說,不要害怕,我們會陪著你,至少我們現在還可以陪你,以後的事情以後再做打算。想到Trinity說,慢慢來,不用急,四年呢,你用四年的時間慢慢恢復。想到小紅說,不要放鋒利的東西在身邊,好好的。想到犬說,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所以你不能拋下我。

想到我曾承諾,要對自己有揮霍不完的耐心。

想到小趙和小焦焦來cva接我下課,從後門看到他們倆,我笑得像個智障。那感覺就像是幼兒園下課放學了,別的小朋友都沒人接,只有我家長到了,得瑟死了。

想到六神因為心疼我而掉了眼淚,因為緊張我不舒服而一直拽著我的手給我抱抱,因為不懂怎麼才能幫到我而感到不知所措。ta說,講出來,給自己一個被救贖的機會,給別人一個理解你的機會。

想到柴犬送我去aab,在舊校圖書館等我下課。想到ta說,跟我一起的時候,我就希望你能一直傻笑,暫時逃開忘了那個世界的瑣事,能開心一秒是一秒。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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