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文明發達的日本還有這種事

原標題：沒想到文明發達的日本還有這種事

01

在去年冬季日劇《非自然死亡》（Unnatural）第三集中，石原里美所飾演的女法醫三澄美琴作為檢方證人出庭。

在法庭上，美琴因為她的女性身份受到了來自男性檢察官的侮辱性言論：

「推卸責任是女性的特徵。把自己沒有確認完整的事束之高閣，把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感情用事責怪他人，如果是這麼對待男朋友就算了，但這裡是法庭。」

而她在這集開頭不到五分鐘，就在向這位檢察官遞名片時經歷了這樣的遭遇：

「我是負責解剖的法醫三澄。」

「你就是三澄醫生？不是助手？我只聽說過姓氏，但沒想到是女性。」

「女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我們開始吧。」

事實上，女性在職場上所遭受到的性別歧視，這兩個小小的片段僅僅展現了冰山一角。

這部日劇《非自然死亡》豆瓣評分高達9.0

02

《Unnatural》從製作人、導演，再到編劇，皆為女性，一部製作團隊女性占多數的作品，它對女性職場現狀做了一定寫實的描繪，因此也具有顯而易見的女權因素。

編劇野木亞紀子是近年備受關注的編劇之一，她自《Lucky Seven》（2012）以來開始擔任編劇，後來陸續創作出了《飛翔情報室》（2013）、《掟上今日子的備忘錄》（2015）、《重版出來》（2016）、《逃避可恥但是有用》（2016）等諸多熱門日劇，和新垣結衣的黃金搭檔，更是使新垣結衣在日本的人氣不斷高升。

編劇野木亞紀子

作為女性編劇，野木亞紀子對於社會問題尤為關注，在她的作品裡關於各種日本社會現狀的討論不在少數。

在講述「草食男」與「肉食女」的愛情劇《逃避可恥但是有用》，野木亞紀子在劇集開始便探討了家庭主婦的勞動明碼標價的價值：即便家庭主婦的工作重在家庭，但與在職場上工作的勞動力一樣具有價值；還藉助女主阿姨的口表達了領導層男女性別比例差異過大的吐槽。

家庭主婦的勞動價值以金錢換算，一年約有304萬日元（約17萬人民幣）

她的劇本以改編為主，但她對於每一幕的鋪陳都非常用心，她的敘事以溫和型為主，風格清新可愛。

拿《Unnatural》來說，三澄美琴在法庭上遭受了「大家已經見怪不怪的」侮辱和歧視，甚至被成功挑撥起她的怒氣，坐實了檢察官為她塑造的「果然是一個容易衝動的女性形象」。

站在女主角立場上的觀眾（尤其是女性觀眾）看到這一幕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齒，並且作為觀眾，想看的後續必然是像傳統熱血嘴炮日劇那樣的套路：

美琴站在法庭上以一頓嘴炮駁倒了男性檢察官，為無辜的嫌疑人證明了清白。

野木亞紀子到底不是傳統的編劇，《Unnatural》也不是傳統的熱血嘴炮劇，第三集的末尾，這個故事由美琴拜託研究室里性格極端惡劣的抖S男法醫出庭作證並成功翻案，划上了完美的句號。所謂「惡人還需惡人磨」。

這個結尾可以說很不尖銳，她明白為無罪的人辯護是首要任務，女性的權利抗爭必要可以忽略不計。

這甚至可以看作是美琴作出的一個小小讓步。

03

如此的「小小讓步」實在是不勝枚舉。

2016年的日劇《99.9：刑事專業律師》里也塑造了一個在大律師事務所里的稀有女性律師角色立花彩乃，由榮倉奈奈飾演。

和男同事一起去見檢察官的她，也遭遇了「初次見面被扔名片」的定番。

在這部劇的後半段，她問當初扔掉她名片的檢察官，你被扔過名片嗎？

「你被扔過名片嗎？我被扔過好多次。在這個男人主導的世界不被認可，很不甘心，但我還是要做律師。」

《99.9：刑事專業律師》中被扔名片的女律師立花彩乃，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被扔名片了

柴崎幸在《神探伽利略》中同樣也飾演了一個三十歲的單身女性警察。

她飾演的這個角色原本在東野圭吾的伽利略系列小說里僅僅是一個配角，影視化後，也許是迎合市場男女主角搭配幹活兒不累的口味兒，特地將內海提成了戲份不輸給福山雅治飾演的湯川學的女主角。

內海薰是我十分喜歡的一個女性角色，在《神探伽利略XX 內海薰最後的案件 愚弄》（2013）中，她有一場鼻青臉腫著在廁所里痛哭的戲。

與柴崎幸飾演對手戲的是時年23歲的戛納影帝柳樂優彌

這場戲非常非常的打動我，她掙扎的姿態十分動人。

這讓我想起橫山秀夫在小說《動機》中描寫的一個同樣的女警察角色，在男性主導的警察界里備受性騷擾和性別歧視。

作為一個警察，她的工作能力不輸給任何一個人。但她的職場和輕鬆根本八杆子打不著，年近而立之年的她即將被遠派，察覺到自己逐漸被排擠出內部的她，決心要在工作當中做出最後一番成功來表現自己。

部門的男同事害怕她搶風頭，男上司也擔心她太顯眼危及到自己的地位。從她選擇當警察的第一天起，她在職場上便處處受到來自男權社會的壓力，甚至一度令她懷疑過自己是不是不適合當警察。

無論如何也無法證明自己能力的徒勞、明明知道有罪的人卻無法將其繩之於法的不甘心，全部化作委屈和不甘心的痛哭。

04

描繪職場問題的劇集絕對不算新鮮，而性別平等近來也成為了一項熱門的話題選材。

坂元裕二擔任編劇的那部《問題餐廳》（2015）就曾引發過熱烈討論。

這部尖銳反應社會問題的「女權」之作，略帶誇張地描繪了女性在職場和生活中所受到的各種險惡境地。

《問題餐廳》中廣為流傳的經典台詞，事實上這句話出自松浦彌太郎

裡面的男性角色都是有些刻板化的「直男癌」、「霸權主義者」，而女性角色則是典型的在男權社會中長大，飽受男權社會壓榨的女性角色，她們以「與別人不同」為恥，已經習慣於生活工作中尤其是職場上的性騷擾，並且能夠習慣性地一笑而過來安慰自己，或受困於賢妻良母的主婦角色備受禁錮。

其中最為衝突化的是女主角的一個朋友五月的遭遇，劇集開頭花了大篇幅來講述她的故事。長期遭受或多或少的性騷擾，直到最後替別人攬了罪，她被迫在公司會議上脫光，以示謝罪。

而當傷害發生以後，她鼓起勇氣打算和公司打官司，母親卻說她「丟人」，五月終於被壓垮了。

女主角田中玉子為了表達對這一行為的不滿，在五月的公司會議上引發了一場大騷亂後，與其他幾位女性角色一起，租下了一個屋頂，開始了這個「問題餐廳」的營業。

由這幾個「失敗」的女性角色合開的餐廳，被視為向男權盛行的社會默默宣戰的戰場。

這部金句倍出的劇在豆瓣上擁有8.8的高分，寫出這個劇本的坂元裕二是那部著名的《東京愛情故事》的編劇，雖然不乏年年都有評價他水平下滑的言論，但不得不承認，坂元裕二確實是對社會問題緊密關注的編劇。

《問題餐廳》台詞

依然由他擔綱編劇的本季日劇《anone》中，小林聰美在劇中的角色提及職場上所遭受的那些因為性別所帶來的歧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聊到這些就有些煩了」，轉換了一下話題。

「原本我是在丸之內工作的，貿易公司。」

「那是精英了！」

「我自己是這麼認為的，覺得自己比其他人都能幹。30歲的時候，比我小的不能幹的先升職了；當時覺得這種事情也有，但之後這事情反覆了14次。

「我到了40多的時候，想著沒其他人了吧，這時候就升職了。升為文件管理倉庫的部長，沒有下屬。」

「為什麼？」

「因為我是女人。聊到這個就有點煩了，叫點東西吃吧。」

05

在日本，女性就業率僅六成，比其他國家明顯要少。在全世界男女平等的比例問題上，以女性地位之低而聞名的日本，屢屢拖世界後腿。

在世界經濟論壇2017年頒布的全球性別差異指數中，日本僅名列被統計的142個國家中的114位。（順便一提，中國的排名是第100位。）

即便在企業中，男性與女性處於同等職位，女性所拿到的薪酬遠不及男性的一半。

日本數百年來一直抱有的男尊女卑，讓性別歧視在社會上依舊根深蒂固，這樣的思想在職場上的體現尤為明顯。

女性員工（特別是新入職的女性員工），除了負責自己的工作以外，還需要負責端茶倒水等閑雜事物，且還要比男性員工早到。

這已經成了日本這樣一個等級森嚴，十分看重前後輩關係的國家，社會職場新人入職後的「約定俗成」。

在描述職場的日劇《HOPE～未生》中，山本美月飾演的女實習生，雖然成績優秀能力出眾，但依然需要負責端茶倒水複印資料等工作。

在男性前輩眼中，她「只配干這些」。一旦工作上有所成就，便會被猜測「一定是使用了性別上的優勢」。

1985年，日本通過了《男女僱傭機會均等法案》，這一過程花費了6年的時間。

在《東京女子圖鑑》中那個GUCCI的女上司驕傲地提起它：

「1985年制定了《男女僱傭機會均等法》，不知道這部法律的女性我都不僱傭。

在那之前女性從事的都是倒茶、影印等打雜工作，只有男人一直晉陞，（女性們）受男人們的頤指氣使。

比如「你怎麼還不結婚呢？」，受到這種性騷擾。

過了30歲就暗地裡被說是女強人，有了多少悲痛的回憶。結果搞了個什麼「男女共同參畫」？「女性活躍內閣」？

就因為政府連不想工作的女性都想拉攏，那些年輕美眉才得意忘形，連工作都做不好，說讓加班就一副臭臉。

說什麼「比起升職更想結婚」，一到下班時間就衝出公司跑去聯誼。

你根本不知道，我們這一代受了多少苦才換來男女平等的。」

這個法案規定，女性與男性同等享有培訓、社保福利、獎金、退休的權利。

但在招聘、任用、職務選擇和晉陞上，這些被作為企業的義務。並且在沒有履行義務的前提下，也沒有表述明確的懲罰措施。

為了鑽法律的空子，日本不少企業在招聘時將崗位分為「綜合崗」與「一般崗」，「綜合崗」是僱傭職員，而「一般崗」是無法晉陞的、專為女性設置的閑職。

不少女性只能擔任企業中的「一般崗」，負責簡單的端茶倒水，整理打掃。

《今天不上班》中的綾瀨遙的角色就是一個「一般崗」

此外，日本女性到了30歲，依然保持獨身，結婚就會變得越來越難；在職場上所受的壓力也會越來越大。

《東京白日夢女》中的三個三十代女主角就發出了「難道幾年後要一個人看東京奧運會嗎？」的擔憂

而一旦結婚，傳統日本女性會選擇回國家庭當全職主婦，並且家庭會相對減少繳納稅金的金額，因此女性在結婚後選擇當全職主婦的比例相當之高。

在這種條件之下，選擇結婚後回歸職場的女性，處境會變得更加艱難，更不用提生完孩子後返回職場的女性。

松島菜菜子在《業務部長 吉良奈津子》（2016）中就飾演一個年過四十，結婚生子後返回職場的女性，不想卻回不到原來的崗位，而是被安排擔任營業部長。

受這種現狀的影響，越來越多的女性不願意結婚。因為結婚後要改夫姓，這對有一些做研究的女性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因為結婚意味著她們曾經發表的所有的論文和研究成果都需要更改署名。

她們需要不斷地向別人證明，「結婚後的那個我，也是結婚前單身的那個我」。

06

回到開頭說的《Unnatural》。

這部算是石原里美的轉型之作，在此之前，讓她在中國互聯網上一夜變成網紅的《失戀巧克力職人》，以及《朝5晚9》、《校對女孩河野悅子》等劇中，她飾演的都是日劇中的典型的職場女性：打扮精緻，笑容甜美，說話始終細聲細氣，可能還有一點討人喜歡的小脾氣。

而在《Unnatural》里，她變成了一個身世頗有故事的女法醫，在劇里穿得最多的是法醫的白袍，整天和屍體打交道。

同事里男女參半，各有個性。職場氛圍十分和諧，即便是那個性格惡劣的男同事，也是對男女一視同仁地惡劣。

她工作出色，也深知自己的不足；她會和比她能力更強的男同事互補合作，不亢不卑。

哪怕是法庭上那一個小小的妥協，也讓我看到了這個女性角色在男權社會中的無奈與溫柔。

如今，女性逐漸開始成為日劇中職場的主角，成為女性重新認知自我、展現女性意識、爭取女性擁有平等權利的平台。

用《問題餐廳》中的話來說：女人的幸福也是男人的。

雖然這是女性們的一小步，但它們會一點一滴地，積累成人類的一大步。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