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原創賀歲文學卧斧藏龍第一話:摘星訣

原創賀歲文學卧斧藏龍第一話:摘星訣

什麼樣的男人,最討風塵女子的喜歡?

林二狗不知道。但他覺得,既然是去鬧市尋樂子,總要順勢而為,不能一副意氣風發的書生模樣,衣冠楚楚,成何體統?

我自在如風,你輕解羅裳,大家萍水相逢,琴瑟友之,這才是弱冠之年該做的正經事。

他知道自己有一雙攬盡桃花的睡鳳眼,生怕招惹上什麼名門望族之女,於是故意叼了根翠綠色的竹管,扮出弔兒郎當的紈絝模樣,進了鳳陽城。

腳下這條連接南北的大街,沿路分生出許多小徑,儼然是平日里的鬧市街坊,眼下卻是一派蕭瑟肅殺之氣。令林二狗始料未及的是,或有仨倆與他打了照面的路人,都避之唯恐不及,邁大了步子匆匆走遠。

半晌,他再回頭望時,就連適才有些喧鬧的城門都安靜下來。

林二狗想不通。他曾聽人說過,鳳陽城郭三百里,百家千家似棋局,本該是熙熙攘攘的鬧市,憑什麼這些人見到自己,就像撞見豺狼虎豹似的?

又過了些時候,空曠的街道上終於出了些微動靜,林二狗依稀聽到一陣馬蹄聲自北面來,一開始是兩三匹,接下來是五六匹,又像是十幾匹。他再張望過去,只瞧見塵土飛揚,為首的幾匹高頭大馬上,遍插著「巡撫」和「李」字大旗,那馬上的官服與盔甲,林二狗認得,是大明神宗皇帝治下的著裝制式。

一丈開外,韁繩拉緊,終於有一執戟大漢在馬上喊話:「袁辰龍!你還真敢現身鬧市?」

林二狗一臉錯愕。袁辰龍這個名字,他也是第一次聽說,雖然不得不承認比自己的名字好聽一些,但他也不想如此草率地改名換姓。

「你這傢伙流竄江南各地,以長管吹針傷人,犯下命案無數,誰人不知?如今終於見了真面目,莫非要來禍害我們巡撫大人的地界?適才接到鳳陽百姓檢舉,現特奉巡撫李三才大人之命,前來拿你,你可伏法?」

執戟大漢話音未落,身後官兵已呈倒雁形向前排開,儼然要斷了林二狗的退路。

林二狗見這些行伍之人面無表情,訓練有素,心裡暗覺不妙:「哎呀,這真是讓人費解了。官老爺怕是誤會了林某,你我素昧平生,為何便呼我為袁辰龍?我看這街上的百姓商賈閉門不出,心裡也是犯疑,沒成想是把我當成你們要抓的殺人犯了……」

「哈哈,袁辰龍,你既然敢來,自然有你的本事,又何必陰陽怪氣,強要狡辯?你那幾樁命案可都有物證,我料想以這怪異長管為兵器的人,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你我素昧平生又如何,我們李大人新官上任,體恤百姓,可是恨你恨得牙癢。」

「原來如此,如林某所料不錯,鳳陽巡撫李大人新官上任,想在神宗皇帝面前立個頭功,抓了這連環殺人犯袁辰龍,可是如此?」

「是又如何?」

「則林某願助李大人一臂之力。」

「……休得愚弄本官!你是哪個林某?早聽說你袁辰龍生性狡詐,裝糊塗倒也是一流。」

說罷,執戟大漢擺了擺手,林二狗見身邊的包圍網又收緊了幾步,要不是忌憚自己所謂的吹針功夫,此刻恐怕已被他們五花大綁了。

「大人確實誤會了。在下姓林,名二狗,金華府人,自小深居簡出,途徑鳳陽只為遊歷,也從未聽說過袁辰龍這等危險人物。」

林二狗縱然竭力辯解,卻分明能感到身旁咄咄逼人的敵意,左邊絡腮鬍子的官兵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緊張,正止不住地吞咽口水,右後方的那個大概是新兵,刀把因為握得太緊而出了鞘,在地上投射出光斑,倒是有利於林二狗判斷自己的位置。

他平生最為人稱道的,便是識時務,知進退,遭此飛來的劫數,心知再怨天尤人也是無益,只能拚命思索著全身而退之策。

然而即便是眼前看似有勇無謀的執戟大漢,也機敏地牽引著韁繩,與他保持著默契的距離,只怕自己妄動一步便會露怯,被這些人生擒,想到這裡,林二狗更加心煩意亂。

「你啊!你說你叫林二狗?真是胡來!好歹動動腦子想個正經名字。難不成,堂堂袁辰龍還要玩拖延時間的把戲?不怕告訴你,鳳陽的官軍可不止你現在看到的這麼多。」

「大人,林某確實名二狗,正所謂名字賤好養活,大人明鑒。」

「行,那我且問你,你這嘴上綠了吧唧的玩意兒,是哪來的?」

忽然之間,像是有微風拂過,將他從焦慮中抽離出來似的,林二狗笑了。

十幾年前,他也問過同樣的問題。

回答他的是老王師傅。

老王師傅在林家伺候多年,平時就喜歡賣弄手藝活兒,時不時地造出些小物件哄林二狗玩,卻多是奇形怪狀的,看上去百無一用。

「小二狗,這玩具可好玩了,你從竹管吸氣,水流就會因外部空氣施壓逆流而上,進到你嘴裡,要不要試試?」那是一根三寸長的翠綠竹管,打磨得精緻。

林二狗依稀記得,當年老王師傅是這麼跟他說的,一開始他也沒當回事,只是領會了用竹管喝水的童趣。

可到後來,林二狗把這竹管用得熟稔了,哪怕只是叼起它呼吸吐納那麼兩下,竟也能為之振奮,雖然不見得迎合了口腹之慾,卻實實在在地油然而生出愉悅感。從此他這竹管便不會離身,以至於與人說話的時候,也會不時叼在嘴邊。

這複雜的情結,讓林二狗一時不知該從何解釋,只好胡謅道:「林某最近牙痛,用這竹管吃茶飲酒方便些。」

說罷,他正好看到身邊散落的鋪子還有來不及收攤的涼茶,於是端了一碗過來,以示其用。窸窸窣窣的水流聲隨即在街道上擴散開來,林二狗這才發覺,眼前的官兵按捺著刀槍紋絲不動,正靜默地圍觀著他。這碗涼茶,真是喝得有些孤獨。

「袁辰龍,玩夠了沒有?老子以為你有通天的本事,想是見了我們鳳陽官軍的陣勢,也只剩些嘴皮子功夫了嗎?左右,別磨蹭了,放開膽子儘管給我拿下!」執戟大漢放開了韁繩,改為雙手握戟。

這軍令一下,林二狗便知道自己已無勝算。他自幼在林家習武時便強求博觀約取,終究還是疏於拳腳功夫,遑論刀刃相向了,此刻落入一群官兵的包圍,是進也不得,退也不得。

「喂!那個小兵,這還沒開始打呢,你的刀怎麼掉了?」眼看著包圍圈收緊,林二狗忽地瞥到地上的光斑,便朝從右後方靠近的官兵戲弄似地嚷道。

所謂識時務,知進退,換一種說法便是隨機應變。對方本來神經高度緊張,想要仗勢以眾擊寡,被林二狗這麼矛頭一指,不免手腳慌亂,拔到一半的刀竟哐當一聲落在地上,果真遂了他的願。

林二狗背向的官兵看不清原委,畢竟從未與之交過手,都以為袁辰龍剛才亮出了吹針絕技,也應聲亂了些陣腳。

一個陣型的破綻和一段時間差,對林二狗來說,這就夠了。他兀自雙腳發力蹬地,轉身躍出六七尺,瞬間衝散包圍,接著又是一個魚躍,左右腳交替踏步,趁執戟大漢還未反應過來,輕功已然完全施展,覓得一條羊腸小徑從容而去。

我這一生,真是運氣極好。林二狗內心竊喜,腳下卻不敢怠慢,片刻間又跑出二三里地。

行走江湖,或凶或吉,有人凶多吉少,有人逢凶化吉,而他偏偏總是後一種。

林二狗不知今日結下的梁子要如何收場,然而即便身後的官兵不肯善罷甘休,自己也只是匆匆過客,沒準晚些時候便會離開鳳陽,繼續向北遊歷,加之輕功傍身,有何懼哉?

說起來,這輕功大概是林二狗從父親身上唯一學到的本事,喚作「摘星訣」,雖然不能暴虎馮河,危難之際總能有個飛檐走壁的便宜,林二狗素來對此頗為得意,正應了那句:三十六計,走為上。

胡思亂想之際,他竟有些飄飄然,腳步也放慢了些,再抬眼望時,小徑盡頭赫然崛起一座偉岸的三層寶塔,高五丈有餘,飛檐翹角之下又有朱漆黃銅粉飾,在低矮錯落的民屋簇擁中格外顯眼,任誰第一次見到,也要好一陣駐足讚歎。

一丈見方的門口,兩根紅綢吊起三尺牌匾,題著「品雀樓」三個字。

林二狗自金華府出走以來,圖的便是一個興之所至的眼界見識,且不說鮮衣怒馬,這些新鮮景緻總歸是不願錯過。

然而剛剛心有餘悸,他也不敢再生事端,於是強忍心中所念,私下收起竹管,這才隨著過往行人大步流星地進了品雀樓。

「這位公子,有失遠迎,今天有從龍藏浦剛剛運來的河鮮,尋常酒肉也備得足,可有什麼吩咐?」

迎上來說話的是品雀樓的小二,微微施了個禮。林二狗心想,這小二言行全然沒有粗鄙之氣,總算有了些鳳陽大城的模樣。

「小哥客氣了,我初來乍到,看此處富麗堂皇,實在好奇,真要說吃點什麼,倒是其次……」

「原來如此,那也不妨與公子直說,在品雀樓打尖兒住店的客人,本也不多,公子要是有興緻,何不上二樓見識一番?」

「二樓有什麼?姑娘嗎?」

「公子可隨身帶了銀兩?」

「有一些。」

「那公子去了便知,定會不枉此行。近日鳳陽履新的巡撫李大人查得緊,小的也不便多說什麼了。」

林二狗還想再追問,那神神秘秘的小二已轉頭應付身後點菜的客人去了。

這倒讓他愈發覺得有趣,於是沿著樓梯迂迴上了二樓,看見一間間紙窗遮掩的廂房彼此緊挨著,連成環抱之勢,廂房內人聲嘈雜,各自的門把手上都雕有貔貅狀的圖案。

林二狗這下看懂了,品雀樓佔大頭的營生,乃是賭坊。

他覓得一間房門虛掩的廂房,抹身進去,眼前更是一派鼎沸,花了好大力氣才擠出一處落腳。再從人縫中看那廂房中央,一條紅布鋪蓋在八仙桌上,銀兩四下散落,賭徒與看客大約也分不清彼此,只將桌子圍了個嚴實。

賭桌正中一人,面相上了年紀,精神矍鑠,正按住桌上一盞銅蠱,亮著嗓子朝對面喊:「方老弟,咱家整天與你賭三公,賭得也膩味了,這蠱里有三顆色子,便與你直接猜大小如何?也算行個痛快!」

「咳!要說四哥啊還真是性子急,你我在此纏鬥不過兩日,難不成你身上所帶銀兩無以為繼,想豁出去了?」對面姓方的賭徒目光陰刻,側身倚住桌緣坐著,露出左肩空蕩的袖子,原來是個獨臂客。

「是又如何?方老弟,我只是怕你不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周圍指指點點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卻始終不見哪一方要下注。

林二狗在一旁看得索然無味,下意識地掏出懷裡的竹管叼在嘴邊,思緒早在品雀樓之外。幸而周遭的看客都貫注於桌上那兩人的口舌之爭,對身邊這位公子哥的異態並無察覺。

「罷了罷了!方老弟不要光說不練,咱家這些銀兩,盡數押了!」待林二狗回過神來,被稱作四哥的老漢正從腰間解下一個布袋,也不拆開,直接擲到賭桌中央。

眾人聽到桌上金銀碰撞作響,像是久旱逢甘霖,好一陣歡呼起鬨。

對面姓方的獨臂客自知面子上掛不住,便從那隻空蕩蕩的袖子里摸出兩個銀元寶:「四哥?這些銀兩可抵得?」

「抵得。方老弟先請。」

那獨臂客屏息凝神,將銅蠱抓起,端詳了三顆色子半晌,均勻搖晃開來,手腕翻騰,不疾不徐,色子卻並無動靜傳出,儼然內力深厚。

末了,他將銅蠱翻轉過來往桌上一扣,眾人這才聽到蠱內叮噹作響。待他再將銅蠱拔起時,有好事的看客眼尖,搶先報數:「方小兒,二三三,八點!」

八仙桌外奚落聲四起,林二狗見狀也是大失所望,差點就著竹管吹起口哨。

「哈哈!區區八點,也想贏我嗎?方老弟,要我說,招式都是其次,這賭桌上還得靠運氣說話!」

銅蠱和色子易了手,那老漢略作調整,隨即左右撥弄,暗中運力,沒兩下便大喊一聲「著!」

眾人再待他小心翼翼地挪動銅蠱,將色子依次露出,不偏不倚,正是一十八個黑點。先前報數的看客又急不可耐地喊道:「郭四爺六六六,豹子!是豹子!」

這豹子一出,舉座無不嘖嘖稱奇,恰在此時,銅蠱內又有細碎的動靜,應著聲,慢慢悠悠地滑出了第四顆色子。

眾人一怔,卻見郭四爺已是面紅耳赤,似要急於辯解,一時間卻吐不出半個字。

「咳!四哥,到底是稟性難移啊?我當你是老來俏,賭藝怎會如此精進,沒想到還是留了這一手老千。」

廂房內圍觀多時的看客,此時都像是泄了氣,雖然也有對郭四爺出言相譏的,但大多是帶著等二人了斷之後便要作鳥獸散的疲態。

林二狗卻心頭一緊。

他見方小兒惡狠狠地盯著郭四爺,上身似乎紋絲不動,唯獨那斷臂的肩膀微微一轉,空落落的袖子隨之向前輕拂。

廂房內人多眼雜,方小兒此舉轉眼即逝,除林二狗之外竟無人察覺,待眾人再看賭桌另一頭時,郭四爺的喉部已插上了兩根銀針,身子緩緩沉了下去。

又是吹針殺人!袁辰龍來了!袁辰龍就在此地!

混亂之際,真相最不可信,但凡有一個堅定的聲音領頭,便足以讓其他人俯首帖耳。眾人此刻也顧不上郭四爺的性命,倉皇著要逃出廂房,然而房門畢竟狹窄,又需從外向內打開,一時間任誰也動彈不得。

林二狗此刻同樣被人群圍堵,忽然又聽到耳後生風,卡在門口的幾人來不及發出哀嚎,便如郭四爺一般悉數倒下。

此時終於有看客指認出林二狗:「我的媽!果然是竹管吹針!這個人就是袁辰龍!大家快逃命罷!」

林二狗見身邊的人愈發慌張,知道此時辯解也是枉然,再要回頭找尋真兇,方小兒的身影已然混入魚貫而出的人群中了。

他暗叫一聲不妙,這些奪門而逃的人,難保不會有幾個撞見那執戟大漢的隊伍,如此這般透露一番,對方豈不是頃刻即至?

況且這品雀樓造勢高聳,距地面數丈之遙,自己即便身在二樓,想要施展摘星訣從窗外逃出也是枉然。如若不能及時抽身,在此地被官府的人包圍,那就徹底成了瓮中之鱉……

林二狗就算再識時務,知進退,眼下也是寧在一思進,莫在一思停,奮力推擠著人群朝門口鑽營,偏偏這些人也一心逃命,來不及分辨到底哪個是袁辰龍,竟沒有給他讓路的。

江湖兇險,有一句話最是應景:怕什麼,來什麼。待林二狗終於躋身出了廂房,還未來得及下樓梯,卻看到一樓中堂有人從正門沖將進來,隨即危立在原地,扯著嗓子喊:

「巡撫李三才大人到!司獄金波大人到!」

--- 一部新年賀歲的連載---

新浪微博:@文案搖滾幫

知乎:文搖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文案搖滾幫 的精彩文章:

我們採訪《吐槽大會》最暴躁的人,差點打起來了

TAG:文案搖滾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