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的表白
【流年之愛20180213】
小年夜的表白
臘月二十八。棠一早趕去北塘，與三個侄子上墳去了。回來依例遞過兩根蘆葦。當然，掙扎了兩三年，我早已平靜地接受了它是「金條」的寓意，並能應景地在接過的同時，笑道：今年金條的品相很好啊！
記得去年我說的是：今年的金條很美貌啊！
大前年的，前年，去年的，加上今年的，書架角落的木桶里，干枝蘆葦漸成一簇。兩枝是一年，一年又一年。這隻桶子，未來還要盛上許多年的時光吧。
他翻口袋，拿出一朵金葉紅花的紅絨頭飾，說：給，小燕給老奶買的花兒，小方捎來的。
歡喜地接過，好一朵漂亮的花兒呢。前些天小燕就說給我買了花兒，聚寶盆的樣式，有些老氣，等她換一朵年輕些的樣式。我心裡正惦記。
小燕是二侄媳，小方是二侄子。拜棠所賜，過門兒我就當了「老奶奶」，有三個侄媳婦，除了三媳婦是在我來之後過的門兒，大侄媳和二侄媳都比我大。
忘了哪一年開始在北塘過年，小燕按老例兒給長輩女性買花兒戴，總有我一朵。從此年年都在除夕夜，我也當一回戴花的女人。
這朵花，是好運，是福氣，也是聚寶盆，它漸漸演變成我心中的一個春節儀式。
春節儀式多少種，不曉得一輩一輩傳承下去能守住多少。
派陽陽去書櫃拿爺爺奶奶的照片，就聽陽陽開櫃門的聲音，伴隨著嘟囔：哎呀，爺爺奶奶被夾住了……
擺好照片，供上水果點心——年，又拉開了大幕。
出門去，一開門，見對門那對年輕夫妻的婆婆正站在凳子上貼對聯。我說：呀，咱家用不用也貼一貼。棠說不用吧，每年都沒貼過。那位歲數並不顯老的婆婆一笑，接道：每年都不貼，今年也不用貼。我也一笑，對，還是不貼了吧。
不拘泥，每個人心中，都會有屬於自己的那個儀式。年味濃淡，全在己心。或許什麼不必做，年已在心中。
一天一天，逼近春節。
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外邊跑有他爹，我雖主內，但也不掃房，不採買，正常秩序，只管守著小子寫作業。
數學傾注的心力最多，仍以計時模擬測試的形勢進行，判卷、返卷，糾錯，進展很慢。好不容易寒假作業本全都完成，接著還有八套各區模擬卷。有時真的很想說：恕不奉陪，但，這是我親生的。
等候的空閑，找點輕鬆愉悅的小事解壓。把陽台晾曬的葫蘆都搬進廳里，終於決定要對它們下手了。
翻出了塵封的丙烯顏料和幾管筆刷，以及小水缸。先挑品相最不好小葫蘆下手，所謂品相不好，不是它長得不端正，而是表皮有磨損，或有深淺不一的印痕。
記得剛從寶坻漁池帶回來的時候，它們身上長了大大小小的黑斑，那是煮過後沒來得及通風造成的。棠便天天帶兩個去單位，用壁紙刀刮，用砂紙打磨，一點一點收拾了出來，斑點並不能全部去除，只是變淺了，表皮也全打磨光滑了。
我一個不捨得丟，實在不願辜負它們。小小葫蘆，從種到收，再到琢磨，投注了不少勞動。有時覺得，自己真像個守財奴，啥啥都不舍。
第一個，先畫了巴巴媽媽。那是德國的一個動畫片吧，會變形的巴巴家族，僅憑顏色區別人物，巴巴媽媽是全黑的，黑顏料可以完全遮沒這隻葫蘆的瑕疵。
真的很想圖省事把巴巴家族畫全啊……但是，不能這麼玩兒，玩兒也是認真的事。第二隻小葫蘆握在手裡，隨手描畫，描出來一個披大袍子穿襦裙的古裝女子。
靈機一動，自此一個兩個三個地畫下去，寬袍大袖的漢服，身姿妖嬈的旗袍，白底藍花的青花瓷，牡丹手繪的肚兜，棠說，你哪是畫葫蘆，你是搞服裝設計啊，是不是想把你的袍子畫個遍？你別說，葫蘆胖胖的身材很像你……
沒有繪畫基礎真的有差，心中想得好好的牡丹畫不出想像的富貴樣子，一個肚兜畫到差點吐血；
古裝美人的眉目也被我畫得極其簡單潦草，小眉小眼小嘴，是想說，反正她們是服裝模特，模特就是要面無表情才對。
即使如此，仍有刮掉重畫的時候，颳了再刮，想起瓊瑤阿姨在《幾度夕陽紅》中的段子，寫到李夢竹的丈夫楊明遠重拾畫筆畫仕女，手生畫不好仕女眉目，就總要一再洗掉重畫，他兒子便說是給美人洗臉呢。（楊明遠這名字沒記錯吧，雖然有這本書，也懶得去翻去印證了。）
看我畫，棠手癢了，天天嚷：給我留幾個，我也要畫，我也要畫。
這晚他畫了個戲裝美人。雖非原創，模仿畫來，但這傢伙出手不凡，運筆穩健，線條清晰，色彩勻凈，那一頭烏髮更讓我對自己畫的感到慚愧和抱歉。相比之下，他是考究的工藝噴塗，我是粗糙的手工刷漆——
接下來再畫肚兜和旗袍的，不覺就細緻多了，頭髮也不再以簡單線條代替，眉眼盡量舒展，讓美人變得有情有緒。手抖的實在hold不住，索性時常空著一張臉等他畫。
後來又一天，棠為了讓巴巴媽媽不孤單，又畫了個粉色的巴巴爸爸。巴巴爸爸巴巴媽媽相陪，看著好溫暖。我喜歡他或是經意或是不經意營造的小情小趣。
然後，他又畫了一組襁褓中的寶寶，送給三個外甥孫外甥孫女兒當一周歲的禮物。那個細緻，我望塵莫及。夫妻日久，性格當真互補起來，我是有想法但行動力弱的那一個，他是執行力強且深化細節的那個。
這麼畫著畫著，越來越上癮。坐久了腰酸背痛。他轉而嘮叨：今天別畫了啊，別畫了啊，給孩子們留點兒……
玩啥都有癮，腫么辦？古人說，玩物喪志。但是，玩物，亦可「尚」志吧。也未指望玩出多大空間來，增加了一家人的互動與趣味就足矣了。
年前照例要走兩家親戚的。棠有個哥哥，年已七十有餘，家住漢沽。決定打亂作業計劃跟著一同前往探望，同行有陽陽大姑老姑。棠興緻勃勃地籌劃看完大哥去小馬杓村采草莓。
我們上樓時天還好好的，在客廳沙發坐下，大哥大嫂張羅著拿出瓜子花生來嗑，我對面有扇窗，不經意一瞥，發現漫天飛絮團團飛舞，一怔，以為眼花，接著以為是房頂積雪風吹而落，但那鵝毛雪密密匝匝，牽牽纏纏，竟不止歇，忍不住指窗外給大家看。
居然真的是飄雪。瑞雪兆豐年，一出門，便遇此好雪。心下倍兒爽。
這場雪，密集但短暫，這兩日氣溫高，落地即融，等我們從採摘大棚出來，雪已無蹤。
33號，建堂採摘大棚，一棚綠意，溫暖濕潤，還有熟悉的李師傅，憨厚的笑容一如往年。年前生意紅火，大棚剛走兩撥客人，草莓所剩無多。
其實草莓小點也無所謂，成熟就好，我極愛他家的草莓品種，果香濃郁，水氣合宜，甜得自然，口感綿柔，關鍵還有人熟是一寶，認準了他家，就不愛和別家打交道。
采了一盒，李師傅照舊又采了些蔬菜給我們帶上。移師別家，再采三盒。忽聽棚主提起，他另有一個大棚，種的桃子，幾天前桃花開得正好，此刻綠葉萌長，但仍有桃花未謝。趕緊請他帶路去賞桃花。
蕭條冬日，看到一棚綠葉紅果的草莓已是驚艷，再見粉嫩桃花開，滿室春意鬧，更加欣欣然。呵，人生無處不歡喜。
前面提到三個侄媳婦。
我一向覺得，兒子再好，也要兒媳婦好；弟弟好，也要弟媳婦好；侄子好，自然也得侄媳婦好。嘿嘿，就事論事，絕不是趁機給自己貼金——三個侄媳婦能幹，任勞任怨，家風又例來長幼有序，我這個便宜老奶奶與她們相處，比如過年，都過得特別滋潤。
有一次席間聊天說笑，我說一定單獨請三個侄媳婦吃一頓。那時恰好剛嘗過九毛九，她們說愛吃面，於是決定請一回九毛九的手擀麵。
三個侄媳婦代表三個家，各家有各家的事，聚齊也不易，結果一拖再拖，似乎一年光景就過去了。
話說我們在北塘有套房子出租，就在二侄家樓下。當房東其實是件挺煩的事，要處理住房各種問題。而這些年我倆都習慣了當甩手房東，雜七雜八的事都有侄媳婦侄子們去處理去斡旋，諸如漏水了給樓下泡了啥的，我們基本只管到期收錢，太省心了。
這天午間，需要去看一下水表，瞬間決定擇日不如撞日，了卻請客的心愿，跟三個侄媳婦約好去吃面。
熟門熟路地將車停在地庫，電梯上來，正是九毛九家熟悉的紅磚背景牆。張望一下，心一涼，黑乎乎的，桌椅雜亂，似是倉促搬家了一樣。加快腳步轉到正門口，啊，居然真的關門大吉了。
一陣心酸。泰達時尚廣場里又多了一家被我們吃黃的店。
轉道去萬達，杏花堂的面也可以的，都是山西風味。車剛駛出地庫，我忽然一拍大腿：哎呀，為啥死心眼兒要吃面啊，請吃別的也好啊，得，咱們升級吧，吃莎莎雲庭切！
掉頭，一路祈禱：莎莎你可得堅持住啊。還好還好。
歲末年初，得到一個深刻的道理：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有客要請麻溜兒請，莫待餐館黃了鋪。
照片記錄：莎莎家的花朵菜，秘制酸蘿蔔粉絲，椒鹽蘑菇，紅糖發糕，水煮魚，三杯雞，等等。
之後某日，又走進杏花堂。萬達裡面實在不適合請客超過六人，沒那麼大地方。
嘗了老太原銅火鍋，鋪了一層五花肉，下面酸菜素丸子海帶絲等等，吃得很爽。這是名符其實的火鍋，下面燒著炭。
多日未去穆易家，為了這道蟹黃豆腐，烤鴨半隻。
除了外食，家中種種，不說每餐，大多也是活色生香的。
崔慧姐姐家的臘肉臘腸還有臘魚都蒸製品嘗過了，臘魚和白粥簡直是絕配呢；
疙瘩白加幾片臘肉煸炒，別有風味；
腦洞大開畫葫蘆那幾日，給陽陽弄午飯，皆從簡，於是有了這道旭氏料理之吐司雙層披薩，姑且稱之吧。總之，想到啥就往上面鋪啥，本想說黑暗料理的，可是有這麼漂亮的黑暗料理嗎？小子吃得直吧嗒嘴，意猶未盡，做卷子的煩惱也消了大半兒。
早餐依舊賞心悅目。堅果種類增加了，侄子外甥女的年禮；采草莓回來，草莓變成水果擔當。
……
臘月二十三的早晨，被窩兒里劃拉微信，見許多人在接財神。看看身邊的他，我笑：我啥神也不接，他說：我也不接。我說，我不接是因為我的財神就在我身邊，老公，你就是我的財神啊，嘿嘿，嘿嘿嘿嘿。
話說棠大爺過年心情好，除了工資這個月多給我卡里打了筆獎金。截圖發我，他溫情款款地寫道：過年了，感謝老婆一年來為這個家付出的操勞，聊表寸心。（此處呲牙一笑，一如其人）錢，不是事兒！
我簡潔有力的表白換來他一篇重量級的表白。那天下班，他遞我一張紙，設備維修單的背面，他劃拉了一篇草稿文字。餓嘀神，原來工科男浪漫溫情起來，真的無人能敵。
居然還讓我幫他審核，天呢，你手寫你心，我一個字也不能改。手一揮，挺好，過稿！臉居然都沒紅一下。
他逐字逐句的，把這份屬於小年夜的表白敲進手機，發朋友圈。
想當然全文收錄。我說過，他的字，比我的珍貴。
「她，肯定算不上漂亮，只不過在我的鏡頭裡很上相；
也算不上賢惠，一直都是按她的衡量標準過日子，隨性，不給自己加桎梏；
她不善交際，喜歡不給人壓力、淡淡如水的相處方式，願做雪中送炭人，不做錦上添花事；
她愛玩，只要是玩，哈哈，保證全情投入、物我兩忘；
她也善於積攢平凡的幸福，精神勝過物質，以至於家裡每個角落都散落著一段故事；
她熱愛生活，不論順逆，從容面對，也許不能讓日子過得更幸福，但會讓生活變得有趣。
她，就是我的老婆——每次看著她，就會讓我的心變得無比柔軟的那個人……
一輩子，一生情，一個家。
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棠的《小年夜的表白》
俺侄女大順順留言說：這碗狗糧我幹了。
他回：哪是狗糧啊，難道你不覺得你大姑好嗎？
順順撒嬌回她大姑夫：哎呀！狗糧不是貶義詞呀~~
我是轉呢，還是轉呢，還是轉呢……考慮了一個晚上，還是厚顏轉發到我空間。
不懂的人，看到的只是撒狗糧秀恩愛，懂的人，看到惺惺相惜互敬互愛。
不懂的人，只會感慨天下哪裡還有這樣的男人，懂的人，自然明白其中琴瑟和鳴互相成就的道理。
你好我才好，我好你也好，過日子不就如此，誰沒有幾個優點和缺點，活在彼此讚美中，永遠勝過活在彼此的抱怨和不滿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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