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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連隊過的第一個年

新兵下連不久,就趕上了在連隊過中國的傳統大節——春節。我記得那年春節日是1979年的1月28日。

那時我所在的83145部隊32分隊,也就是我的老七連,正擔負著安徽省第一監獄的看押勤務。第一監獄遠在安徽的阜陽市郊區,貧窮落後的阜陽市本身就在安徽的西北角,而第一監獄的位置是在它遠郊農村村莊的懷抱里。

我出生並成長在河南中部的一個小山村裡,原想著從山村入伍能去個像許昌那樣的大城市看看,沒想到從小山村一步跨進了小鄉村,除了沒有山,村莊的情形都是一樣的。

阜陽與河南相鄰,與我老家河南的風土人情也基本相似,所不同的是我們在小鄉村的包圍之中卻不能走進鄉村,只能在監獄所管轄的範圍內活動,再具體點就是在連隊的營區內活動,只有在站哨的時候才可走上監牆頂端那高高的崗樓,崗樓不但能望見監牆內的犯人活動區域,也能望見監牆外的農田和小村莊。

剛開始在崗樓上站哨,有老兵帶哨,快春節時獲得了獨立站哨的資格。猛然脫離老兵的管束,覺得自己就變成了老兵,可站在哨位上難免心情緊張,總怕有不法分子會從背後摸上崗樓來,所以隨時準備著與敵人做你死我活的殊死搏鬥。

但心弦是不可能長期高度緊繃的,過了頭幾天的緊張期,覺得哨位並不像老兵說的那麼危險,漸漸地,站在哨位上除了警惕目標區,思想也悄悄長出了小翅膀,特別是隨著春節的臨近,身在軍營,心卻常常飛向河南那個小山村。想爹娘,想弟妹,想那個等我回去的村姑娘。

開始我以為只有我是這樣的想法,後來連長帶隊查哨,發現每個哨位的牆壁上、門背後、值班登記本上,甚至是哨兵的大衣上,都寫有各種「心裡話」,這些話語的主題思想不外乎兩點,第一點是想家了;另一點還是想家了。就是說有人明著寫想家了,有的人拐著彎寫想家的心情。

春節是中國人民的傳統節日,是幾千年形成的鄉風民俗,決不會因為穿上了軍裝過年的習俗就沒了。相反,穿上軍裝離開父母,過年過節就更想家,這不是我說的,古人就說過「每逢佳節倍思親」。所以新兵想家是人之常情,老兵想家也是人之常情,可一旦這種常情影響到了工作甚至任務的完成,就不是民俗風情的問題了。連隊幹部通過哨位上的想家留言,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於是就在全連採取了三項舉措:一是開展一場《愛崗與想家》的教育,從思想上解決連隊與家庭、戰友與親人、大家與小家的關係;二是在教育的同時積極開展文化娛樂活動,用豐富多彩的文化生活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增強部隊的吸引力。號召各班排編排文藝節目,除夕之夜連隊舉辦文藝晚會;三是大力改善生活,過節期間使伙食標準來個大提高,讓戰士們特別是新兵們,吃飽不想家。

思想教育的效果如何我不是很清楚,領導可能會有具體的評估,但文藝晚會確實讓許多想家的新兵們心都收了回來。連隊要求每個班都要有節目表演,不知是連隊要求的還是各班長的經驗,這些上台演齣節目的任務,大部分落在了新兵的肩上。新兵剛到部隊,有的入伍前參加過一些文藝演出,聽說辦晚會就躍躍欲試,想在大家面前露一手;有的壓根就沒有文藝細胞,一下子讓他們上台表演,壓力可想而知,緊張還來不及,哪還有心思想家啊。

我本來就是個內向的人,見人說話臉就會紅,現在班長讓我演節目,心中不僅僅是沒底兒,根本就不知道怎麼準備。我們班有位七六年入伍的老兵,看我六神無主的樣子,主動對我說:「怕啥子嘛,都是戰友,大家的水平差不多。你平時學過什麼就演什麼,一定演你最拿手的。不要考慮別人喜不喜歡。」他的一番話瞬間搬走了壓在我心頭的那座大山。「一定演你最拿手的。」這是大實話,只有最拿手的演起來才最得心應手兒,才不至於演砸了。可什麼是我最拿手的呢?以前我什麼舞台都沒有登過,更沒演過節目,只是在全民唱樣板戲的年代學唱過幾段河南豫劇,在學校時寫過詩歌。無論是不是最拿手,我都別無選擇,決定唱一段河南豫劇,如果不能過關,就再朗誦一首詩。這叫專心一段,準備兩段,用不用上,有備無患。

我把我的想法及時向班長作了彙報,班長是淮北人,和河南人一樣喜歡聽豫劇,聽說我要唱一段豫劇,高興得連續說出三個字:「關、關、關。」說完了覺得不過癮,還又加了一句:「你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決不能給我們班丟臉。」這話說得我這心裡就更沒有底了,誰敢保證只能成功不會失敗呢?我的老鄉之中,就有幾個唱豫劇的高手,我是沒辦法的情況下才趕鴨子上架,要不然我才不會主動丟人現眼呢。

節目確定後就進入了緊張的準備期,因為再有一周就該過年了。

那些天我在崗樓上站哨,經常聽到村子裡有鞭炮聲,這都是過年的前奏。在我老家,喝了臘八粥就開始過年了,零零星的鞭炮聲會一直響到年三十,三十晚上開始,洶湧澎湃的鞭炮聲會響徹一夜,大年初一的早晨達到高潮,家家都要起五更燒柏枝點煙火呢。說來也怪,確定登台演節目之前,看到周圍的村子我就會想到自己家鄉的村莊,想到村民們為過年忙碌的景象,自心中有了節目之後,我再走上崗樓時,眼前沒了村莊,心中也沒了家鄉,雖偶然還會想到爹娘,但也很快會被我的唱詞所淡忘。有時站著哨就能不自覺地唱出聲來,唱得走沒走調,只有天知道。

我好像是走火入魔了。

我說過我是個極內向的人,盡使是走火入魔也只是在內心裡翻騰,決不讓「火」和「魔」蹦出來。所以我的準備是不露聲色的。弄得班長一直為我著急,說人家都在抓緊點滴時間準備節目,你為啥沒動靜?我說在晚會上較勁才是較真勁,而不在於平時的手舞足蹈。班長聽了笑笑說,這話我愛聽,到時候你可一定給我出彩了。

除夕之夜很快到了。

那天晚上的年飯正像指導員在會上要求的,非常豐盛。平時我們吃飯都是一個班兩盆菜,沒有桌子,也沒有凳子,一班人圍成一圈蹲在地上吃那一葷一素,那天每班突然增加了四個菜盆,整整六大盆菜,這些菜還都是高質量的雞鴨魚肉。要知道那時我們戰士的伙食費每天每人是四毛六分錢,像除夕這樣的吃法,過了年連啃三個月的鹹菜疙瘩也不一定能把虧空補回來。

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面對這麼多的美味佳肴,誰也無法壓抑大塊朵頤的慾望。指導員剛讀完新春致辭,大家就舉起筷子,穩准狠地伸向早已選定的目標。平時新兵們可都是等班長動了筷子才開吃的,今天沒人宣布,卻主動破了例。平時都是見了大塊肉雖然心中非常想吃,也要強忍著,先讓老兵吃,可這是除夕,這些東西無論如何是吃不完的,所以也就完全沒了顧忌。這是我在部隊吃的第一頓年飯,說實話,這頓年飯我是吃撐了,別人撐沒撐著我不知道,只是看見不少戰友吃完飯後,兩隻手直在肚皮上摩娑。

為了防止新兵想家,吃飯前連長宣布,今晚上凡新兵的哨都有老兵代替,新兵安心參加文藝演出。

那場連隊新春文藝晚會,是我至今看過的唯一一場沒有女演員、沒有女觀眾的、純爺們兒文藝晚會。節目五花八門,聲音南腔北調,水平參差不齊,效果差強人意,我唱的是豫劇《祖國的大建設一日千里》,唱到一半時忘詞兒了,有老鄉給我提示了幾次還是沒有接上,只好半途而廢。

唱戲唱砸了,我就緊急啟動應緊預案,朗誦詩歌,詩的名字叫《戰士˙青松》,本來是作為備用節目的詩朗誦,給我稍稍挽回了一點面子,晚會結束後,指導員找人把這首詩抄寫在油光紙上,張貼在了牆報文化欄里。後來我還把這首詩很認真地抄寫在方格稿紙上,寄往遠在北京的《解放軍文藝》編輯部,結果是一個月後我收到了來自編輯部的退稿信。

如果算上再過幾天就來到的戊戌年春節,我就在部隊過第四十個春節了,四十年的過年經歷我發現,部隊過年簡單、明了,包一次餃子,吃一頓大餐,辦一場晚會,幹部或老兵替新兵站一班哨,新兵既偷偷摸摸又明目張胆地在大年初一去搞一搞小練兵,有人還會擠時間給父母或未婚妻寫一封書信……

即使這樣,我還是愛在部隊過年,因為在一個完全由來自五湖四海的年輕人組成的戰鬥集體里,青春的氣息會讓每一個春節、春天變得更有想像和期待的空間,年,也就過得分外有意義。

作者簡介

張國領:河南禹州人,當代作家、軍旅詩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北京作家協會會員,河南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理事,北京丰台區作家協會副主席,曾任《橄欖綠》主編,《中國武警》雜誌主編,現供職於人民武警出版社,武警大校警銜。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斷想》,詩集《綠色的誘惑》、《血色和平》、《銘記》《千年之後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歡歌》等13部,《張國領文集》十一卷。作品曾獲「冰心散文獎」,「解放軍文藝新作品獎」一等獎、「戰士文藝獎」一等獎、「中國人口文化獎」金獎、文化部「群星獎」、《人民日報》文藝作品二等獎、「河南十佳詩人」、等多個獎項。作品被收入《年度軍事文選》《我最喜愛的散文》《建國六十年詩選》《改革開放三十年詩選》《中學生課外精讀》等三十多種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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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製:楊敏、孫延東、劉鳳橋

圖片監製:劉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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