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人間瑣記之娘家
@餘生用來愛
人間瑣記之娘家
文 / 文心
作者簡介：文心，楚人，求學長安，曾居粵滬。蹉跎了春夏，等秋意濃，等風染了層林，看別樣絢爛，於一夜西風，乍然凋零前，璀璨綻放。
後來
我等你
劉若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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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不在家，小娛兒就感冒了。鼻塞，開空調鼻子難受，不開又怕她冷，於是我陪著她睡，給她暖暖床。
雨雪已經下了兩天，偎在暖融融的被窩裡，在想外面會是怎樣的景況呢，手機響了，奶奶說爺爺病了住院了，要做手術，需要我爸也簽字。問我要我爸的電話號碼。
我這奶奶，是爺爺五十幾歲的時候娶的，年紀跟我相差不到十歲。當年她不過二十幾歲，大學畢業沒幾年。
那時，幾乎沒有任何人看好他們，如今，也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了，還有一個剛大學畢業的女兒。
我鄭重地走去跟老吳說這事，然後告訴他，我要跟我爸去縣城看我爺爺。
老吳立即聲音高八度，火力全開：「騙鬼呢？做手術老婆簽字不可以嗎，誰說非要兒子簽字的？你爸做事太不地道了。為了利用你，什麼鬼話都說得出來！他就不能自己坐車去嗎，非要你開車送他？你們家人真是越來越高級了，幹什麼都要你車接車送，他們知不知道，你的一切我都有份！」
我不理，這種自私已經見識了太多回，不是語言可以消解。
他對我爸的偏見也太深，即使這話不是我爸講的，他第一個想到的總是我爸。
他發泄了一通，轉而溫和了一點點：「你能不能不要跟這些人搞在一起，天天給我們家惹事兒呀？」
「怎麼是媽媽惹事兒？媽媽明明一直都沒說話呀！」小娛兒不高興地說。
他這話也令我心火四射，我說：「吳XX，說夠了吧！我是嫁給你，不是賣給你！我只是告訴你我要跟我爸一起去，不是來請求你的同意和批准。我兢兢業業地照顧你家老頭子，就是為了在我家有事的時候，不要你來指手畫腳，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他們不是別人，他們是我的家人。我爸媽把我養大供我讀書，不是拿來送給你當奴隸的，你到底懂不懂啊？沒有我爺爺，你以為我家有錢供我上大學嗎？」
「現在下雪，你出事了怎麼辦？他們誰替你想過？為什麼一定要你開車去，他們就不能坐車去嗎？」
我緩和了口氣說：「是我自己要去的，我爺爺都住院了，我也應該去看看吧。我會小心的，你放心吧！我開車比你還穩，我會開慢點兒的。」
給一個醫生同學打電話詢問了一下這種病的一些情況，才全副武裝出門。
雪花大朵大朵，飄飄揚揚，還帶著南方的水汽，雪白里有晶瑩的水色。
第一次在風雪中開車，心裡有點緊張。想起自己那輛車的行駛證上次給了老吳，貌似他還放在家裡。於是又折返拿行駛證，怕萬一路上出事呢，沒行駛證可不行。
老吳見我回來，說：「我跟你一起去吧，把寶寶也帶上。我們直接去你爺爺那裡。」
我幾乎是驚恐了：「別搞事了好嗎？你這是要告訴全世界，我他媽的連這點主都做不了嗎？」靠，結婚前連吵個架都會臉紅到說不出話的女人，現在髒話也能脫口而出，潑婦就是這樣煉成的！
「我來開車，你開車我不放心。」
「算了吧，你不就是不想帶我爸嗎？你這樣干，那我還去幹什麼，還有什麼意義？求你啦！別再把簡單的事情搞複雜好嗎？」
他終於放開了我。
第一次看見被冰雪覆蓋的汽車，像穿著大白袍的大笨熊趴在地上。
後門凍住了，拉不開。我從前排爬過去，把水桶和拖把拿出來。拖把掃除了車窗上的浮雪，露出厚厚一層冰，敲都敲不碎。
把車子發動起來，預熱一陣，開空調。車子開始有點暖意了，我拎著桶去湖邊提了一桶水。
拖把蘸滿水掃上去，冰塊沒絲毫動靜，依然不見一絲縫隙。
我又從樹上掰了根樹枝，撬開了一個口子。手已經凍木了，趕緊取出手套帶上。
車裡的空調也開始發揮作用，冰塊的口子越來越大。
鬥爭了將近二十分鐘，車窗上的冰塊終於除盡。這時，雪花變成雪子，噼里啪啦打在車上。
過長江大橋的時候，橋上雪特多，大家都開得很慢。過了橋，發現雪比對岸的小很多，草地上樹上都沒有積雪。
接了爸爸，一起去到縣城的人民醫院。一路順利。
爺爺本來就個子不高，一直清瘦，現在更瘦更乾癟，臉頰都陷了下去。手上插著針頭，閉眼躺在床上，正在打吊針。
爺爺睜開眼，一看到我就說：「我就知道你會來！叫她不要打電話，她非要給你們打。」
爺爺八十八歲了，比老吳家的老頭子大十幾歲，雖然病著，精神頭兒卻強多了。
爺爺還是一貫的話嘮，說了一會病情，就又開始了他對過去的回憶。
講他為新四軍送情報，講他參加工作遇到的不可思議的沒水平的領導，講他一個人在暴雨中推車回家……
爸爸和奶奶皆是極不耐煩，因為他們都已經聽了無數遍，耳朵如果可以起繭，這些話絕對可以把耳朵包裹上一層一層又一層了。
雖然我也早就聽過，卻一直沒搞懂這些事對於爺爺的意義。
我一邊聽一邊在想：到底是什麼樣的時代，什麼樣的經歷，什麼樣的個性和環境，把一個俊朗聰慧的少年、青年，變成了今天這樣一個啰嗦嘮叨固執自我的老頭兒的呢？
也許，我該好好讀一讀爺爺自費出的那些書和詩集，趁他還健在，好好了解一下他那個時代的人和故事。這樣想，就一點不反感，甚至有了好奇心。
醫生來的時候，我跟爸爸詳細了解了一下爺爺的情況：爺爺得的其實就是闌尾炎，因為已經過了手術的「窗口期」，現在做手術將會有很大風險，比如什麼什麼……現在建議保守治療，打針消炎，如果病情能控制，就可以自己慢慢恢復。當然，也可能好不了……云云……
醫生總是會把各種危險和最壞的後果告訴病人和家屬，以免除自身的責任，或者萬一發生意外時，好避免家屬的指責。
但是爺爺卻被他們搞糊塗了，對他們發了好大的火。「我聽醫生的，你們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就算死了，也不要你們負責！你扯那麼多幹什麼，一會這危險一會那個危險，說得嚇死人！」
聽了醫生的話，我明白奶奶是很清楚醫生的意思的，她通知我們來，無非是想減輕一點自己的壓力吧，她每天面對著健康的爺爺，也心情煩躁壓力山大，何況是生了病的人呢？
就在我們在的時候，爺爺又對奶奶發火，奶奶也控制不住，高聲說了爺爺一句。
看到爺爺，彷彿看到年老的老吳，而奶奶的個性，也跟我一樣，要強，能忍，忍不了照吵無誤，誰也不怕。
爺爺突然又提出，要到我那裡去住院，跟奶奶一起住。「你不是說身上不舒服嗎，正好住院做做理療」，爺爺看了一眼奶奶，又對我說：「一醫院三醫院都行，現在你來給我考慮一下，哪個醫院合適。原來沒這個想法，這不你現在把車開來了，我就有了這個念頭。」
幾個人哭笑不得。
我把醫生講的情況告訴了爺爺，嚇唬他說：「醫生說你現在只能靜養，坐車對你病情不利。現在又下雪，路上滑得很，我開車的技術可不高，我可不能保證一定不出事。」說道了半天他才作罷。
回來的路上，爸爸搖頭說：你爺爺不知好歹，沒有你奶奶，他能過什麼好日子？也不知道她這二十多年是怎麼過來的。當初怎麼就看上他了呢？
當初怎麼看上的？到現在誰能說得清呢。當初我看到爺爺掛出來的「再見佳人」的詩，看到爺爺拉著奶奶的手，柔情似水千依百順的樣子，心裡還酸溜溜的，老大不舒服呢，總覺得是奶奶把只屬於我們的爺爺給搶走了。
人生，是緣分也是一場命運。既然有當初，後來咬碎牙齒也要自己吞下，也要自己慢慢消化的吧。
多少人多少婚姻，都如此。一代人又一代人，像一個又一個的死循環。
回來後我跟老吳說：你這麼不喜歡我爺爺，你老了，可千萬別變得像他一樣啊。
「放心吧，我不會的。我預感到自己會早死的。我每天身體都得不到放鬆和休息，最多，還能活二十年。」
「你都知道，還不調整自己的習慣，好好休息？」
「我無所謂，我希望自己早死。我要是死得比你晚，我就慘了。」
「哈，你知道啊。等你死了，我馬上去再找一個老伴。」
小娛兒不樂意了：「媽媽，你可不能這麼做！」
「寶寶，其實你應該支持你媽媽找個老伴的。」老吳說，「這樣你媽媽就不會那麼孤單了。」
面對這樣的問題，小娛兒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了，有點為難地說：「再找一個，又要多一份支出。」
「哈哈，你個小笨蛋，也許媽媽再找一個有錢的，還能給錢你花呢。」
「你得了吧！你能找到什麼好的？」老吳終於忍不住了。
「哼，不好的我還不要呢，要找自然是好的。」
感謝自己的壞記性，總是記不住不好的事情和情緒。
不糾結，不執著，才能迎來生活中小小的片刻輕鬆。
這樣的生活，實在說不上好，可是多少家庭都這樣，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吵吵鬧鬧，熱熱鬧鬧幾十年就過去了。
到底是一個人的寂寞不羈好，還是兩個人的陪伴煩惱好？人生不能從頭經歷，無法對比。
有時想，也許我真的是太理智太冷漠，為了不受傷害，因為怕痛，不深刻地愛也不刻骨地去恨，所以活得不精彩。
可是我分明感到自己心中也是有愛的。世間可以愛的人和事物依然很多。愛分千萬，不是只有愛情這一種。到了這個年齡，因為我的健全，不需靠男人的愛情、體貼呵護來裝點。
人間，最不缺的就是不圓滿。
難道不是嗎？有缺憾，才是真實的人生。
圖片：網路 編輯：月如鉤
敬請關註：
在這裡，我們
終會遇見和我們一樣的人
臻藏｜點滴｜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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