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魯是弱小的人對力量的模仿

這句話摘自一位導師的公眾號，格外醒腦的一句話，瞬間讓我想起昨晚與我媽的對話。家家過年都是一片喜氣洋洋，我們這樣一個大家庭也是如此，早早的幾家人就聚在一起一直熱鬧到正月十五，這個年才算過完。雞鴨魚肉，啤酒白酒，海鮮野味，我們是從來不缺的，照理說這樣一個和睦的大家庭應該會有一個令人羨慕的春節。但是，事事總有例外，我們這個小家卻偏偏總是要做那個例外，我爸和我媽是每逢過年必吵架，每次吵架必摔鍋摔盆，然後整個春節貫穿著兩個人的互不理睬和其他家人的面面相覷。

作為中國人最大的節日，春節本是一個什麼都無需計較的節日，發生再大的事情都會用一句「大過年的」做結案陳詞，然後大家又其樂融融起來，可是偏偏在我家春節是一個事事都要計較的節日。說出來都有點兒可笑，這些「值得」計較的事情無非是我媽說了一句不中聽的話，我媽抱怨幹活累了，我媽臉色不好了，我媽收拾碗筷不及時了。

所以，你看出來了，這是一篇吐槽我爸的文章。是的，在我心裡確實想吐槽他很久了，但本著首孝悌的原則，我是不會點評我爸的種種行為的。其實，這篇文章是我替我媽寫給我爸的，也是替我未曾謀面的姥姥姥爺討伐我爸的。

不敢否認，我爸確實是我們家的頂樑柱，吃苦肯干能賺錢，也是遠近聞名的孝順兒子和女婿。聽說我姥爺去世之前，都是我爸每周帶他去洗澡，背進背出，搓背換衣，我媽為此感動了很多年，不久之前還在念叨。我爸和我媽結婚之前，我姥就去世了，聽我媽說很多年來她總是在夢中哭醒，都是我爸一直哄她。所以說女人多天真，多好哄，你對她的家人好一點，她能對你的家人好一輩子。

我出生之後，因為姥姥姥爺雙雙離世，我媽也就一心一意的逢年過節都在婆婆家。再加上我們家人多熱鬧，家庭氛圍又好，所以在婆婆家過年也就變得理所應當，二十幾年未曾改變，也沒人覺得應該改變，即使每年過年我爸都會跟我媽大打出手。我有記憶以來他們第一次在過年吵架（當然不是他們第一次吵架），就是因為我媽收拾桌子慢了，我爸借著點兒酒勁兒一把把桌子掀了。好好的年夜飯如嘔吐物一般糊在地上，大家七手八腳的收拾著，站在一旁的我覺得很害怕。

我奶拉著我安慰哭泣的我媽，我媽一邊哭一邊忿忿的說她要帶我回家。我始終記得我奶說的那句話：「傻孩子，你回哪兒去啊，別說氣話了，聽媽話？」是啊，她能回哪兒去呢？她爸她媽都已經過世，難不成要回哥哥嫂子家過年嗎？那我就要替我姥姥姥爺問問我爸了，你跟他們的女兒在新春佳節大打出手的時候，有想到你對他們的承諾嗎？你在舉家團圓的時候，因為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用暴力展現你的家庭地位時，你有想過你愧對你的岳父岳母嗎？

打架的次數多的我都記不清了，你要硬讓我訴說這打架史，我可能要寫出一本書來。反正打架的內容各不相同，打架的模式千篇一律，我從害怕逐漸變得麻木，索性寫到最近幾年也是我唯一一次在家過年他們打的那場架吧。我一進屋還未說話，就已經感受到了空氣中瀰漫的緊張氣氛，可能是因為我已多年不在家過年，打架神經放鬆了，我還傻乎乎的問：「怎麼都不說話啊？」

後來問我奶才知道倆人又打架了，理由好像是因為我媽做家務的時候給我爸臉色看了，當然還有很多細枝末節的原因。我當時的心情，真想替我姥姥姥爺一個炒勺呼到我爸頭上，打他個頭腦清醒。我媽還在那兒一邊哭一邊幹活，我就奇怪了，為什麼受傷的總是弱者？我奶一個勁兒囑咐我說：「你爸脾氣不好，你別跟他頂撞」；我老叔看著我流露出那種「你懂的我也很無奈的」表情，我老嬸拉著我說：「沒事兒，沒事兒，一會兒就好了。」

我一直都想用一句話來形容我爸的行為，直到今天我看到「粗魯是弱小的人對力量的模仿」這句話，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才是那個弱小的人。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用暴力顯示自己的力量，是因為他有一顆脆弱且弱小的心靈。其實，我很可憐他，但是我不同情他。所以，今年我媽破天荒的堅決不跟我爸過年，我特別支持，人到老年再不能隨著自己心意而活，那這輩子除了無奈也只剩失敗。

細數這一生，我們能記住的春節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多，更何況人生無常。要說以前，因為孩子小，兄弟姐妹都有自己的無奈，我媽沒辦法選擇跟誰過年，忍氣吞聲也就湊合了。時至今日，孩子早已成年，牽掛越來越少，憑什麼想跟誰過年還要經過別人的許可？她想春節的回憶能甜蜜的圓滿也有錯嗎？並沒有錯，所以今年過年，我媽哪兒都不去，就跟她想跟的人在一起過年。

難道這麼多年來每次吵架都是我爸一個人的錯嗎？當然不會，一個巴掌拍不響，但在我看來我媽的那些錯誤全天下的女人都會犯，無非是幹活累了墨跡些，錢花多了墨跡些，哪句話不中聽墨跡些，說來說去就是墨跡些。高興的時候哄一哄，不高興的時候抬抬手，這就是我爸對錯誤的態度。有時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因為我姥姥姥爺死的早，所以讓我爸有一種有恃無恐的自豪感，你在我家過年，你就要三從四德，老子不高興打你個滿地找牙。要是能還魂，我姥姥姥爺打你個滿地找臉，好不好？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是我媽，我會這麼忍氣吞聲嗎？左思右想，前思後想，都覺得自己不會，我應該是那個你敢動我一下，我就敢跟你拚命的選手。你不讓我好好過年，我讓你全家都不能過年，這點應該是繼承我爸的衣缽了。其實，如果我媽能在發生第一次吵架事件的時候鬧個翻天覆地，雞犬升天，估計我爸以後想發脾氣的時候也會選擇「三思而後發」了。就是因為我媽是那個軟柿子，也沒父母撐腰，所以才被我爸牢牢的捏在手裡，有火不沖你發沖誰發？

要說我爸對我媽不好嗎？我覺得還可以，至少不打架的時候也是個知冷知熱的人，但這逢年就打架的梗足矣把這些年的溫情磨滅。可惜我媽偏偏是個念舊的人，每每咬牙切齒之後總會念及舊情然後就不了了之，這也是我恨鐵不成鋼的原因。家人總勸我，寧破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你這熊孩子怎麼總勸你爸媽離婚？

我其實也不想，但無奈我總是一個敏感的人，生活的點滴細微都能入我的眼，挑撥我的神經，讓我每每想起傷感的話題總是暗自神傷。我總覺得，人活著如果不能盡量讓自己開心，那就算枉來世上一回，更何況有些人的願望卑微的渺小。例如我媽，只想過一個不吵架的新年，這種願望還算願望嗎？就讓我家那個一直模仿力量的人也過一個不吵架的新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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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沈曉鷗

圖 沈曉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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