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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動的城市#30北京和柏林的雙城變奏曲

#移動的城市#30北京和柏林的雙城變奏曲

文&圖:楊 志 弘

冷戰時代,北京和柏林對我而言,分別是東方和西方,最令我好奇的兩座城市。1989年初識北京以來,它恰似是一首持續變奏的交響樂,愈來愈挑動我心;2016年首逢柏林,就如同是一曲即興創作中的爵士樂,一切仍不可知,未來充滿各種可能。

輕時,北京和柏林是兩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二戰後,台灣海峽兩岸的分治,隔離了北京和台北;分治的東、西德國,則分裂了東、西柏林。可是,新聞媒體、小説、電影、教科書卻又充斥著兩座城市的訊息。冷戰時代,北京和柏林對我而言,分別是東方和西方,最令我好奇的兩座城市。

1989年初春,首次到北京。走出首都機場大門,搭上汽車,直接駛向城中心的王府井。沿途的車輛不多,兩傍高聳的白樺樹林,似乎久遠以來就一直挺直在那裡,令我印象深刻。車子進入城區,放眼盡是衚衕巷弄,恰似歷史印象中的北平,既熟悉、又親切;反之,寬長的長安大街、遼闊的天安門廣場、少數鶴立的高樓,既顯得唐突,也陌生。

那一年,在初識友人的導引下,我走進原是紫禁城的北京故宮。皇城的磅礡氣勢,遠非早年港台宮庭戲的搭景規模可比擬;但寬廣的空間,只有少數遊客,猶如清場拍戲般空寂,靜得讓你感受到人去樓空的蕭瑟。

爾後,北京一直是我最常到訪的城市之一。2008年起,北京和上海、台北更一起成為我常住的三座城市。

然而,近20多年來,北京隨著改革開放的經濟發展,起重機高高伸向天際,從城中心開始縱橫馳騁,張牙舞爪地矗立了三環高架路。接續下來,如攤大餅般,四環、五環、六環地向外擴張,也同時樹立起一幢幢玻璃維幕的高樓大廈。同時,北京的城門、牌樓、衚衕、四合院、清代的大宅院,也緊隨著急速地消失。800年古城的風貌逐漸褪色而模糊了。

2015年11月的一個大雪天,我穿過三里屯太古里這片19座現代建築物的購物中心,突然驚覺到衚衕歲月的北京三里屯已然消失了。我在北京的日子愈久,曾經的北平卻愈來愈陌生了。

2015年底的12月1日,離開大風大雪的北京;1個月後,2016年的1月4日,飛抵厚雪侵襲的柏林。這是我第一次到柏林,從機場搭巴士,前往住宿酒店途中,有著一種莫名的陌生和熟悉。陌生的是,我看不到歐洲古城習見的景觀;熟悉的是,發展中城市處處可見的建築工地圍牆和起重機。

我隔天出門,在穿越第一個十字路口時,被未減速且急速擦身而過的一輛汽車,嚇出一身冷汗。不多久,我就發現多半時候,馬路上的車不太讓人,行人道設計也不夠友善。我直接聯想到的就是北京,一樣是寬待汽車,折騰行人。我剛從阿姆斯特丹的腳踏車及行人天堂飛來柏林,一下子還真適應不了。

第一印象的柏林人,相較於德國其它城市,似乎相對粗魯、且沒耐心。街上行人步伐較快,缺乏其他中、西歐城市的悠閒。每個人似乎急著要爭取些什麼,深恐錯過唯一的機會。城市迷漫著不安份的氣氛,似乎一切都未確定,隨時就要有變化。這也是我1989年第一次到北京的印象。

二城都有非凡的過去,故事也多,同樣到處是興建中的工地,抬頭處處可見麥當勞的紅色M字、CocoCola、Starbucks等跨國集團的圖騰。

接下來的一周,我對柏林逐漸地形成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初識印象。柏林既不像我熟悉的歐洲城市如巴黎、羅馬、倫敦、阿姆斯特丹等,甚至也不像原屬西德的慕尼黑、法蘭克福和科隆。相對地,我對柏林有著雷同北京的熟識。

北京和柏林同是著名的古都。北京有800多年的建都史,柏林是800年的古城和300餘年的首都,兩者都有著輝煌的歷史和壯觀的都城面貌。

北京在二戰未受到戰爭太多波折,卻在建設新首都、文革和經濟發展下,被支解重建。衚衕的拆除、四合院的消失,抹去了北京的記憶。柏林在二戰時百分之八十建築被空襲摧毀了,幾乎成為一片癈墟,少數倖存的建築,也因重建計畫而被拆卸。走在柏林街上,到處是升向天際的起重機,還有柵欄圍起來的待建工地。

柏林人常拿柏林與紐約比較,紐約客覺得這種對比,委屈了紐約。北京人很自豪北京,也喜歡對紐約比手劃腳,較量一下。我認為,三城間沒有可比性,但紐約時代廣場上有兩塊大螢屏,24小時播映中國各地方的形象視頻,北京人倒是喜歡在此留影。

兩城都有大量外來移民,街道上的行人永遠急急忙忙,甚至有些慌慌張張。柏林博物館島區和北京故宮、首都博物館等份量,也能相對應;畫廊的規模和數量一樣可觀,文化藝術活動很活躍,城中漂浮著的文化人,一波接一波。

北京和柏林在二戰後,都曾隔離在國際經濟發展圈子外。1990年代後,兩城跨步要趕上隊列,急迫地要填滿落後的空白,沒有絲毫的鬆懈、停歇。當然,三步用二步跑,姿勢不會太優雅,也免不了蹌踉。這是二城最相像地方。但是,如此匆促地跨越,是否太急躁了些?

1990年代,柏林和北京的重建,歷經20多年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是預期中的必然;然而,如同一張擦浄重畫的圖紙,抹淨曾有的歷史圖像,卻是令人惶恐不安。今天的北京和柏林,就像是一本掉了頁的書,前、後情節如何也接續不上。

二城都急切要重建曾經的輝煌,是可理解的目標。然而,重建的手段、過程,然道不能放緩些腳步,回頭看看匆忙間有無遺漏什麼?然道,不能保留些空間給下一代?然道,後人不應該有權力參與他們城市的規劃、建設嗎?照目前,如過河卒子般向前奔馳,是再也回不去,不免令人擔憂。這一代人急著抹除過去,又急忙地要填滿未來。對於下一代、再下一代的未來市民,是否剝奪了他們的參與、選擇的權利?

1989年,我懷著歷史的記憶,初到北京,有著今非昔比的失落。那種失落如同走進劇場,滿心期待看到紅樓夢中苗條的林黛玉,不料舞台上走出豐滿的楊玉環。之後,我從開始的失落、不適應,然後試著探索,最後喜歡上了北京。這種失而復得的心情,猶如一瓶陳年的波爾多紅酒,初拉開瓶塞的沈悶,有待時間慢慢地喚醒沈睡的美味。

27年後,抵達2016年柏林的第一印象,再度給了我另一次歷史的失落。這是一次傷感的失落,就像一瓶保存不良的陳年紅酒,令人懊惱悔恨。不過,到了第五天,連續幾天大雪的柏林終於放晴。我規劃了一整天的「歷史傷痕」之行,接續參訪了柏林圍牆、猶太人受害紀念碑、恐怖地形圖(原德國密秘警察總部)。目睹殘酷的史料,雖然令我顫慄;然而,勇於面對歷史的態度,卻令我感受到柏林曾有的驕傲,重拾熟識的歷史柏林。這時,我又有嚥下隔夜紅酒,卻依舊品嚐到入喉尾韻香氣和口感的意外驚喜。

我喜歡莫扎特的音樂,尤其是即興演奏的變奏曲。這種不斷反覆、變化,在過程中逐漸地完善樂曲主題的旋律,令我感受到樂曲主題發展的過程,而有著參與作曲和演奏的融入感。這也正是我莫名喜愛即興演奏、創作的爵士樂的原因。1989年初識北京以來,它恰似是一首持續變奏的交響樂,愈來愈挑動我心;2016年首逢柏林,就如同是一曲即興創作中的爵士樂,一切仍不可知,未來充滿各種可能。

離開柏林那天早上,前一晚的大風停了,接連下了幾天的大雪也停了,厚重的積雪開始在融化。天空仍然灰暗,遠處透露一抹微微亮光,我不禁聯想到地球另一端的北京,風雪是否也停了?柏林會是另一個北京?一個「我會再回來」的城市嗎?*圖&文作者: 楊志弘,發表於:《旅讀中國》,2016年3月,「北京和柏林的雙城變奏曲」。(歡迎分享朋友圈)

*楊 志弘/土生土長的台北客。他人眼中的記者、學者和作者,自認是城市移動者。自2008年起,在城市間頻繁移動,體驗移動的 生活:啓程是離家,也是回家;抵達是客人,也是歸人。何處是家?有人等待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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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志弘更多文章關註:

*楊志弘《移動的城市》,台北:時報文化出版,2016年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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