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勤，正月初二回娘家
大年初二微信里滿屏都是這段話：「結過婚的女人今天最幸福！曾幾何時隻身一人赴戰場，而今日，領著「俘虜」，帶著「戰利品」返回根據地，彰顯一個成功者的自豪與驕傲！祝福美女們開心回娘家！」出嫁的姑娘為什麼要在初二回娘家，我百度了下，各地說法不一，日期也稍有差異，但都是為了去看望父母，也是過年的一種風俗。
我家是個大家庭，爺爺去逝多年，奶奶八十多歲了，仍硬朗，剛氣。奶奶有好幾個孩子，大多在民勤。父親是第二個，也是長子，從我記事起，每年初二這天，姑媽們、叔老們都來到我家，熱鬧非凡。現在我們長大了，仍是如此。以前都是母親一個人操持全家，現在年紀大了，毛病也多了，我便在初一晚上到娘家，幫母親干點活，順便和弟媳拉攏拉攏感情。
初二，出嫁的老姑娘和小姑娘陸續到了。二十幾口人，擠在二十來平米的上房裡，我們小輩們開玩笑：咱家是新上海。大家在一起，話匣子開了，七嘴八舌。表弟從外面打著哆嗦進來了，「這天氣冷的吉祥啊！」他故意用誇張的姿勢說，「不過看到那一排的汽車，心裡溫度陡然上升。」我偷偷跑到門外看了看，的確壯觀，一個居民點，十戶人家，門前停著各式各樣的汽車，從東到西，一字排列，不禁感慨，生活真是好了。我思緒飛揚，慢步踱進了屋，恰看見奶奶坐在沙發里笑著說：「看我孫媳婦給我買的衣服，結婚的時候都沒穿這麼闊！」屋裡笑聲陣陣，直說奶奶有福氣。表弟還沉浸在車的問題里，吐槽著現在出行最大的問題是堵車，大城市裡都快鬧車災了，有心買車，無力停放，民勤人口少，不至於把大路堵成停車場，卻也是一輛接著一輛，要想一馬平川，簡直就是奢望。表弟的樣子把大夥逗樂了，說起了往昔。過去走娘家，套的是驢車或騾車，如果路不遠，半晌時間就到了，如果路程稍遠，得半天功夫，如果更遠，就得一整天。後來，有了自行車，路遠一點，等騎到了，屁股蛋蛋磨的生疼。再後來，有了摩托車，速度上去了，溫度成了問題，穿著厚厚的大衣，戴著厚厚手套，等到了，手腳凍得冰涼，進了屋趕緊上炕，偎在熱被窩裡，半天緩不勁來。現在有了小汽車，說走就走，只有在下車的剎那間，才覺原來天氣的溫度沒變，變的是空間溫度。
奶奶還說了一件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大姑訂於正月初二出嫁，婆家離娘家有二十幾公里，由於路程太遠，初一晚上的時候迎親的人就來了，第二天吃完早飯趕緊出發，用牛套著大軲轆車，走到半路，牛累了，不走了，拉車的人無論怎樣用鞭抽，就是不走，沒辦法，只好停下來歇一歇再走，等到婆家，已是下午，舉行完儀式，送親的人當天回不來了，到了初三才回來。
吃飽喝足，少不了娛樂，以往或打麻將，或鬥地主，或掀牛九，或挖坑，不管玩什麼，都少不了錢。今年有人提議，我們小輩都已長大，莊稼收成也不好，能不能改一改習慣，不耍錢，全員參與，玩「十點半」，輸的人進行才藝表演，不會的可以吃一大塊肉，或喝一大杯酒，但開車的人不能喝，或喝半礦泉水瓶水，家人一致拍手叫好。老輩加我們小輩坐滿了炕。小輩里大多是念書人，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輪到我了，我幽幽地說：「先生家沒有姑娘，老爹在世的時候，到了初二這天，兒子們都要去丈母娘家，給他送來了門上的鑰匙，要他中午給羊添草倒水，他迷起眼睛，笑著咕嚕：鬼日滴，送來的全是鑰匙！」眾人哈哈大笑，只有先生眼裡噙滿淚水。「家事免談」，有人起鬨，「繼續。」該表弟了，他說給大家來段即興演講：「2016年咱民勤農民收入不好，主要是葵花籽不值錢，為啥不值錢呢？品質不行，一上篩選機就變成花皮了，貨賣一張皮，皮不好，誰要。品質為啥不行呢？我認為有兩個原因，一是土地，由於人們過量使用除草劑，草沒了，莊稼也不長了。二是種子，種子的質量不過關。人們只知唉聲嘆氣，卻不尋找原因，春晚上《姥姥》說的好啊，被石頭絆倒了，不找自身的原因，卻打石頭。我們向來遇到問題先找外因，可內因才是本質因素啊。」眾人起鬨，「看看，喝了幾天墨水，見識不一樣了。」他嘿嘿一笑：「過獎！過獎！下輪更精彩。」我弟弟說：「還是別了，有人要現場直播，禍從口出，就你這小身板，能受得起？」先生接過了話茬：「就那水平，也就在民勤圈裡活兩集。」「唉呀呀，咋都是實誠人？來來，繼續繼續。」不覺間，在嬉笑聲中時間已到下午，姑媽們要回去了，出門去送，車已走了好幾輛，留下淺淺的車印訴說著各家的故事。
我趁著有時間，又陪了父母一晚，睡在父母的土炕上，心裡無比踏實，朦朧中，看見一行字：父母在，兄弟姐妹是一家，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兄弟姐妹是親戚，人生只剩歸途！是啊，父母是我們的天，父母是我們的地，有父母的地方就有家！初二回娘家，不僅是風俗，更是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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