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無極的玄機
我或許不該在這一個萬家歡慶笑語晏晏的時間看《無極》。
多年前就曾翻到過影評，其中大多是指摘批評，甚至夾帶著一絲的不屑與嘲諷。而苦於之前的種種的原因，我始終不曾看過這電影。只知道它是陳凱歌的一部爛片，又或者說，是爛片的另一種世人覺得風趣的說法。
而那日大年初一，無所事事又不想讓其他俗事佔據大好的春節時光，於是便看了前些日子同樣是陳凱歌的大熱的作品——《妖貓傳》。畫面美絕不可方物，我彷彿真的看到了曾在無數史書詩歌中描繪的大唐，一切想像盡數成真。當昔年沉浸於文字舊史的記憶再度浮現，當情懷再次萌發，當「雲想衣裳花想容」的詩句緩緩讀出，當《長恨歌》的詩篇重又浮現於腦海，我終於還是不禁流淚。
那大概是久未曾激蕩起波瀾的靈魂觸發的一縷瀲灧而又沉默的漣漪。
而當電影看完，自覺又不自覺的翻了翻相關的評價，於是《無極》再度進入視線。
是時候看一看這片子有多爛了，我心中揶揄道。
《無極》的情節最受人詬病，人皆言這電影「連完整合乎邏輯的故事都無法講出，後現代主義作品，空有皮囊而無靈魂，台詞空洞甚至荒謬」，誠然，如此多的質疑與差評，爛片似乎已是板上釘釘的不爭事實。的確，我在看到片中一些片段時，同樣會發出這樣的慨嘆，甚至在聽到幾位主角蹩腳拗口的普通話以及片頭關曉彤飾演的童年傾城和蠻族首領的純正京腔時哈哈大笑。
然而很快，這種美艷中夾帶著的對命運的無力感就深深將我吸引，甚至於我眼中，上面的這一切評價，在更加宏大的世界觀中，皆不足一談。
在這些年的欣賞中，無論是何種何樣的故事，若是一旦與時空輪迴命運註定預言這般的字眼結合，我大概都會多注目幾眼。不為別的，只是人在諸多困難面前都可戰勝，而唯有真切存在又虛空飄渺的命數，是永遠的毒藥。在它面前，人都是最渺小的塵埃，一切為它擺布為它傀儡，永不可逃出，像是阿喀琉斯之踵、潘多拉魔盒以及著名的古希臘四大悲劇，數不勝數。命數無情，這樣註定的慘敗，不能不說是最大的悲哀。
滿神給予傾城的，就是一次命運的交換，條件是一生得不到真正的愛情，即使得到也會永遠失去，除非時間逆轉，河水倒流，人死復生。這般殘酷的詛咒，說是傾城自己的抉擇，而實際上，不過就是她命中的註定，這是她永遠都逃不出的囚籠。所有人，同樣是這命運大戲的表演者，當海棠花落盡的時候，曲終人散，生命終結，一切皆無。
大將軍光明自認為挑戰了命數，與滿神打了一個又一個賭，卻一次又一次地失去所擁有所嚮往的東西，鮮花盔甲、一世不敗，以及雖然錯卻真的愛情。在傾城與他在一起時，他或許就已經死在了命運面前。而最終，他的生命葬送給了命數中的動情，他落下傷心淚，他便真正迎來死亡。
北公爵無歡，幼時為傾城所騙，便不再信任任何人，陰騭歹毒心狠手辣，他大抵是最可憐的人，也是最複雜的人格。而他終一樣逃不出命數的註定。無數的悲劇都來自於註定，都來自於這就是的脆弱與絕望，只能生生看著結局的來臨，一切走向無盡深淵。
或許崑崙才是最自由也最快樂的，縱使他的身份設定為奴隸，而這大概是一種不一樣的卻巧妙的反襯，擁有超越風的速度，奔跑於浩浩然天地間，甚至可以窺見過去的一瞥，這便是我一直心嚮往而不可得的「逍遙遊」，他不拘束於命運，自由而洒脫。
當鬼狼道破那一句「你那不是跑，而是逃。真正的奔跑，是為了渴望。」他終於知曉了心中所望，即為愛情，於是終戰勝了時空與命運，「他是鮮花盔甲的主人，他才是真正的戰神。」
「無極」的名字，得於道家之中，混沌之中暗含著真理，無界之中蘊藏著世界。而命數就是無極的化身，在無極中，我們可以看到所有的結局與註定。雲煙渺然，幻化成風的瀟洒與虛無中，彷彿可以看到了苦苦掙扎的自己的歸宿，似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呼吸的氣息，心跳的力量，脈搏的存在，運動的真諦。千百種幻想與揣度，原來一切預言，都早就為歌者唱破，聲音悠揚千年，亘古不息。
故事的結局耐人尋味，反而讓我更加喜歡。光明終是動情，走向了自己終將到來的死亡；無歡依舊害怕欺騙沒有安全感，最終畫上了生命的句點。傾城與崑崙飛上萬丈高空，在光芒的照耀下前往不知何處的遠方。或許命運也是這般撲朔迷離，誰又能說清道明？那便去擁抱所愛的人，馮虛御風，羽化登仙，在過去與未來中找到答案。無極再次顯現，一切都清楚又模糊。
《無極》的每一幀都很美，醉心其中毫不誇張，就仿若是中國傳統山水寫意與更加明媚的風景油畫結合，美的好似讓人忘記了內里，可真正能體悟到它的人，自然可以看穿層層纏繞的綾羅錦繡，窺見更加清美又虛幻的涵義。
如此，《無極》在我眼裡，倒不再是尋常評價中那般的不堪，它應該是矛盾的。是山谷清泉遇到無邊沙漠，是烈烈晴空遇到萬里冰原，是呼嘯寒風遇到盛夏日光，它無法言說，它美艷至極，它清雅玄幻，它超脫了時代太早，超越了感觸太多。人言十餘年前影片上映時，陳凱歌說這影片要十年後才會明白。或許確實如此，在愈加紛繁嘈雜的當下，這種情懷倒是真實的為我的心所感悟，化為了不絕的悵然和抽離，也是無言的思量與回憶。
從前寫的很多東西，也有人曾言華而不實，為賦新詞強說愁，矯情無意，且由他去吧。在絕美與虛渺之後，世間獨我一人飽覽秀色，如百花盛開的繽紛絢爛，如無際森林的蓊蓊鬱郁，如浩瀚海洋的波瀾壯闊，如山巒峽谷的雄奇壯美，我一個人體會到不就夠了嗎？
大概只會在先秦諸子和魏晉清玄中我才會找到這樣的情感，它們都是我最愛的時代。昨夜，我似乎真的夢見回到了那時，我竟笑的幾近癲狂，眼角面頰儘是淚水，那樣放肆的聲音好似宇宙皆可耳聞。
忽而醒來，發覺不過辰時初過，東方未白。
腦海中忽然循環起一遍又一遍王菲的《我愛你》。到了白日里電視開著，央視的頻道大多在重播春晚，我卻只瞥到了王菲與那英的重逢。
那一刻美的難以想像。
而再回頭一顧，不覺一晃，又一年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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