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攪動德國的「中國玩笑」
哈哈，我又來蹭熱點了。
在上周的各類新聞中，比較引人注目的非「德國留學生遭遇撒旦教」事件莫屬。
一名在德國的留學生，向微博上的知名營銷號投稿聲稱自己在德國遭遇了撒旦教。
截取相關報道如下：
並附上現場照片：
事情在網路發酵後，對我國龐大的留學生群體，特別是在德留學生群體，還有國內準備出國的學生群體，都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不過在駐德大使館和共青團中央密切關注和跟進此事後，事情的性質就發生了變化。
首先是駐德使館確認這位po主並未向大使館進行求助，與她之前的供述產生了一些矛盾，再有就是網上有很多德國留學生依照自己的生活經驗對事件的內容發出了諸多質疑，懷疑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炒作。
最終，在重重壓力之下，原po主現身承認事件本身是不真實的，是自己「開的一場玩笑」。
並又一次成功在網上掀起軒然大波並引發「被封號」技能。
事件本身的真假，其實是不難看出來的。
你見過哪一個嚇得手機都拿不穩的人，不報警，不向學校，公寓，不向使館反映問題，直接上網和營銷號談笑風生的。
還連累我們家彥祖。
更何況在網上流出的po主對事件的描述，真可謂是栩栩如生，說句好聽的，高考語文120，只多不少，德國學校的課程安排據說還是很充實嚴格的，補考啥的都只能安排在假期，你跟警察10分鐘都解釋清楚的事情，在網上拉出來這麼一大段，你就不用學習嗎？怕不是石樂志。
儘管po主在網上承認樂自己的行為，但網上的絕大多數人，在po主現身澄清之後，都不太認同她所謂「開玩笑」的解釋。
原因非常簡單，因為這件事情根本不符合開玩笑的基本邏輯。
我們正常人在生活中開玩笑，首先是有對象範圍限制的。
大家開玩笑基本上都是針對某一個人，某兩口子，有誰腦抽了在網上對著幾百萬人開玩笑的。
平日里大家開玩笑，都還是有分寸限制的。
有誰智障了因為無聊開駐德使館的玩笑，開大家最開不起玩笑的「人身安全」的玩笑。
更何況「開玩笑」本身還是需要成本的。
正常情況下大家開玩笑都是打打嘴炮，沒什麼損失，有誰為了單純開玩笑專門畫出來所謂「撒旦教」的宣傳畫，更扯的是專門去網上Google了一段希伯來語。
這絕對是希伯來語在網上黑的最慘的一次了。
刨去了「開玩笑「這一借口，事件的真相其實也就呼之欲出了。
微博上的網路營銷號串通某一德國留學生，或者乾脆就是自己上陣，虛構了「撒旦教「這一事件，在網上進行炒作。
而且po主在澄清文中，第一時間就踢開了和營銷號之間的關係，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既然又是營銷號捅出來的簍子，其實我已經不想再說太多，畢竟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專門吐槽新時代媒體，特別是一些網路營銷號，自媒體的噁心之處。
在這裡，我其實是想討論下面這幾件有意思的事情：
一是這次炒作為什麼會如此成功，能夠吸引到辣么多人的關注。
二是關於謠言所造成的社會成本問題。
三是國內社會對於海外的信息來源以及了解問題。
四是海外留學生對於海外的信息來源以及了解問題。
五是在目前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我們究竟獲得了什麼？
首先是第一點，為什麼從營銷角度，這次「撒旦教「事件會如此成功，會在網上引起如此的軒然大波？
首先不得不說，原po主的投稿確實寫的非常有水平，前邊說過了，高考語文120保底的水平，雖然事情從頭到尾是虛構的，但整體構思巧妙，劇情一波三折，場景構造能力一流，人物形象塑造豐滿，而且細節描寫詳實，心理活動跌宕起起伏，乍看上去幾乎天衣無縫。
一首《想成為小說家一樣的你》，送給po主。
感覺她之後再寫一篇《我是如何戲弄團中央和大使館的》，一定會成為網上爆款。
再一個在網上最初跟帖的那些同志們也是功不可沒，那腦補能力，「黑彌撒」啥的都出來了，整個事件的神秘主義氛圍一下都烘托出來，不得不感慨我國微博上人人都是劇作家。
當然，縱使是po主的文章寫的再好，後面的跟帖轉發再給力，如果「撒旦教「這個事件的前後沒有戳中網上人們關注的東西的話，是不會有後面的效果的。
而且這一次，不僅戳中了一個。
首先是戳中了網上一直在討論的國外治安問題。
隨著越來越多的國人走出國門，「國外治安到處美好」就成了早先一直縈繞在我們心中，而現在又破碎的謊言之一。
當然，還是需要就事論事，平心而論，國外絕大多數地區的治安還是非常不錯的，但是以芝加哥和巴黎等幾個大城市的城市治安，實在是不敢恭維。
芝加哥個別地區治安差到地區警長希望調集維和部隊解決問題。
至於巴黎，也許是彙集了全歐洲所有的小偷了吧。（笑）
至於事件所指的德國，也還是發生過科隆新年夜的大規模性侵事件。
而留學生孤身在外，人身安全更是關心的重中之重。
你想想，大半夜的要真是有個人一直站在你門口，只是站在那裡就已經很瘮人了，要是他真做出點什麼出格的事情，你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到什麼地方收屍可能都不知道。
大家出門在外，都是學知識，長見識，真要是…
更何況之前的章瑩穎事件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挑撥了留學生們關心人身安全的神經。
因此，這次「撒旦教事件「能引起留學生群體比較大的反映，也是理所應當。
第二個戳中的，是原po提及的使館不作為行為。
隨著越來越多國人走出國門，國人和駐外使館時間打的交道也是越來越多。
我本人並沒有和駐外使館打過交道，但根據多年來網上瀏覽一些文章的印象來說，之前的駐外使館，的確是存在著一些對國人區別對待，對一些零散國外受害者施助不力，不作為的行為。
所以一些在海外曾有類似經歷的人，對於po主所言使館「無能為力」的行為有一些下意識的反應，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更多的是網上的一些為了黑而黑的人，逮住了這個機會，對駐德使館進行攻擊，進而又對國內政府的一些行為進行攻擊，就很壞了。
第三個戳中的，是網上一些人對留學生的刻意貶低和貶損心理。
「哈哈，叫你出國不愛國。」「出事了活該！」
這樣的惡毒攻擊，在章瑩穎事件中和江歌事件發生的早期，在網上非常常見。
還有一個戳中的，就是人人皆有的獵奇心理。
「撒旦教」，「魔鬼」，「黑彌撒」什麼的，聽上去就很刺激有沒有，看個新聞就和看小說似的，也是一小部分看熱鬧不嫌事大人的心理。
…
說了這麼多這次事件之所以播撒深廣的原因，我更加增加了這就是有人在蓄意炒作的結論，一下子能把這麼多互聯網上的熱點都給粘上，除了駕輕就熟的營銷號，我還真真的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更何況還有人扒出之前同屬同一家公司的另一個營銷號曾經炮製過一個和「撒旦教」幾乎一模一樣的從門縫收到奇怪卡片的事件。
第二個比較有意思的是，謠言所造成的社會成本。
這裡面也包含有應對謠言的行政成本和治理謠言的治理成本。
應對謠言的行政成本就是，駐德使館因為這件子虛烏有的事情各方協調聯繫求證，希望幫助這個並不存在的「受害者」解決問題，應對謠言的行政成本就是，共青團中央三番五次在微博希望聯繫上po主。
不要以為駐德使館和共青團中央都很閑的樣子，人家必須在百忙之中，抽出一部分人手和資源來解決這個問題，不是給人家添亂是什麼。
就這一個還好，要是有一堆這麼張口就來造謠的，很多政府機構非要忙的關門不可。
更何況，這起事件還是給國內民眾對使館，對德國的形象造成了一定影響，這些隱形的成本不能不算進去。
而治理謠言的治理成本也很龐大。
首先是對已經發生且已經造成一定惡劣影響的謠言要闢謠吧。
俗話說，「造謠張張嘴，闢謠跑斷腿。」
這一次好在po主也算及時承認，否則有的東西想要解釋清楚，真的很難很難。
而為了將謠言扼殺在搖籃里，所要付出的甚至更多。
從天佑和盧本偉的事情上來說，之後國家可能也要對負面新聞頻出，習慣性造謠的營銷號加強管理。
但是架不住能造謠的營銷號多呀，可以預見的是，未來的「互聯網反謠言」行動一定會是一場艱苦卓絕的「人民戰爭」。
真要是把政府逼急了，搞不好就「一刀切」吧所有的自媒體都禁了。
可是這樣，對於那些勤勤懇懇，不信謠傳謠的自媒體從業者來說，又意味著什麼呢？
第三個和第四個有意思的地方我可能要一起說。
這起事件，也一定程度上表現了，我們在國內獲取的關於海外的信息，我們對海外的了解，和真實情況想比，是存在一定誤差的。
就比如這一次，若不是真相大白，可能在一些國人眼中，德國怕是已經「邪教滿地走」了，這顯然是和事情不符的。
造成這些誤差的原因可能有這麼幾點。
一是國內接收到國外的信息是比較匱乏不全面的。
匱乏就意味著對於事情的了解往往是片面的。
就比如這次，如果同時網上還有很多關於德國宗教團體情況，德國學生公寓的結構，杜塞爾多夫有沒有類似案件發生的報道和資料供我們進行比較分析，想必是不會引發這麼大的誤解的。
二是由於意識形態和維護穩定的原因，在國內不可能一五一十地將海外信息全盤接納。
畢竟我們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理論上來說，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人民的生活，是不能過得太好的。
當然，國外媒體的屁股一向也坐得很「正」，能黑中國的機會絕不會輕易放過。
好不容易看到一篇《中國強國崛起》，仔細一看，putain, 有一部分還是黑嘛。
那既然國內的群眾接收到的有關國外的信息都是有所偏頗的，那海外留學生所接收到的國外信息總要好很多吧。
嗯，也許也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樂觀吧。
這就是我要說的第四個有意思的地方。
相當一部分海外留學生其實也對海外，海外的信息缺乏了解。
暈，都生活在那裡了還缺乏了解。
對，留學生的確是生活在海外，但他們日常生活的軌跡多半還是固定在學校，因此他們獲取當地信息的途徑其實沒有我們認為的那麼豐富。
他們在海外獲取的信息多半來源於：
一，自己周圍的外國同學，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一些事情。
二，海外當地華人留學生群體內傳遞的信息。
三，海外的外國新聞媒體：報紙，電視，廣播…
當然我們也不能忘了。
四，國內媒體對於海外的報道：公眾號，營銷號...
首先第一個信息來源就非常具有主觀意味，在海外同樣經歷的人和事，在不同人眼裡，往往會是不同的效果。
就比如國外學校不讓你及格畢業，在有些人眼中，就是「SB鬼佬太龜毛了，媽蛋讓我過了不就完了」，而在另一些人眼中就是「嗯，外國學校就是嚴格，比國內大學混的強多了」。
而很多海外留學生也總是會習慣性的將自己身邊的人和事推及到整個國家的層面，自己班的西班牙人喜歡遲到就是整個西班牙的人 都喜歡遲到，自己班的法國人比較懶就是所有法國的人都比較懶，自己班的阿拉伯人身上味道聞起來想屎，就是所有阿拉伯人身上聞起來都像屎。
這些結論無疑都是不全面的。
第二點信息來源其實就是第一點的延續，留學生朋友圈上分享的信息，只不過是從自己一個人的主觀拓展到一群人的主觀，但是一群人的不同觀點相互佐證，獲取到的信息想必還是要比一個人的印象要客觀吧。
要說海外的信息，當地的傳媒中獲取的肯定是最為客觀的，而且海外媒體派別林立，從極左到極右，各種不同視角的觀點相互碰撞，如果你廣泛地從中吸取信息，其實是最好不過的。
但是對於相當一部分同學來說，這也是他們最不擅長的信息了解方式。
語言能力的問題首當其衝。
如果不是國內相關語言專業畢業的留學生，其實在留學過程中，如果不能積極融入當地生活，對於自己本專業之外的很多外語辭彙以及俗語等等語言現象，其實都是有一定程度的缺失的。
這些都造成了對於原汁原味的外文報紙的一定的閱讀障礙。
更何況在如今「出國留學」的熱潮下，很多留學生本身的語言能力就不是很過關。
而更多的原因是，懶。
很多留學生在國內就不喜歡讀報紙嗎，看新聞，難到出國了就會對國外的，用非母語寫就的報紙新聞感興趣？
因此，很多很多海外留學生獲取國外信息的方式其實和國內的人獲取海外信息的方式是一樣的，都是通過國內對於國外的報道，也就是信息來源方式的第四點。
嗯，相當一部分人其實是通過「大歐洲吐槽君」這樣的自媒體營銷號來了解國外的。
而且不僅僅是信息來源原因，絕大多數的人，當然也包括絕大多數的留學生，都是依據自己的需求，或者是自己的喜好去了解信息。
留法的很多人，對各種奢飾品品牌，單季最新的新品，打折季的具體時間了解的了如指掌，但卻不知道Mélanchon是誰，不知道Macron是哪一個政黨的，不知道TGV是不是阿爾斯通研發的，不知道空客總部在圖盧茲還是德累斯頓...
如此一般，即使獲取的都是正確的信息，也往往是比較狹隘的。
當然，留學生信息和了解的缺乏，也是相對於當地人的，相對於國內人來說，他們對國外的了解還是更加全面一些的。
但是，為了解決如今留學生所面臨的可靠信息來源相對匱乏的問題，我們還是希望有人能夠站出來，整合海外相對比較分散的漢語新聞資源，建立起專門面向海外華人，留學生的，報道與華人和留學生息息相關的，第一手，準確，全面的新聞報道的新聞媒體，為越來越多漂泊在海外的華夏兒女服務，也在海外及時發出中國國內的友好善意的聲音，發出海外華人的一些合理訴求的聲音。
當然，這一部分留學生對於自己所留學的地方缺乏理解的問題，其實反應的是留學生在當地的社會融入問題。
很多人其實是抱著混一個學歷就回國的目的來到國外的，他們可能壓根就不喜歡他們來到的這個國家，不喜歡這個國家的人，這個國家的事…
這個國家的所有優點，都只存在於面對簽證官時的倒答如流和最後獲取的那一張薄薄的紙。
了解當地文化，和外國人成為朋友，融入當地人的生活，不存在的。
我們也不能單純批判這樣的行為有什麼不對，畢竟學習是留學生最主要的任務。
但是這樣，真的會讓你錯失很多獨特的風景，會讓你錯失很多很好很好的人…
最後，還是想談一談在目前這個所謂「信息時代」，我們每個人究竟應該如何自處的問題。
有那麼一句特別著名的話：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
這就是我們這個時代。
互聯網的發展，給了我們無限的可能，讓我們能夠了解到自己想要了解到的一切，足不出戶就能夠漫步世界。
從古至今，歷史上的所有的人類，在我們看來，都是那麼的無知，他們生活在隔閡，生活在太多對未知的困惑中。
但我們又何嘗不是無知的呢？
我們能夠從互聯網上獲取一切，但是我們有時候卻無法分辨，我們所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真實的。
我們所看到的，存在太多太多的謠言，主觀揣測，荒謬意淫…
我們是看到了很多，但如果我們所看到的都是錯誤的，那又有什麼用呢？
如同《楚門的世界》中的楚門，生活在一個絢爛但卻毫無意義的「美麗新世界」里。
更可怕的是，我們人類的所思所想很大程度上都是建立在我們所看到的，所聽到的上的。
人類所賴以生存的理性精神，又會在如今這場所謂「信息」的大潮中，變成什麼樣呢？
還是希望我們，在面對一切的時候，都多出一些的冷靜吧。
最後...
這篇沒有「最後的最後」。
就醬~
TAG:納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