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棟：心路——血腥的殺戮
程遠棟 著
九、魂牽夢繞長白山
我熱愛大山，與天地之山水有著不懈的情緣，山水凈化了我的靈魂，讓我的情感變得豁達而從容，讓我懂得人生平淡是根本。都說「喜山者智，愛水者仁。」我雖不智，但以仁為貴。
（圖片來自網路）
血腥的殺戮
據有關資料記載：地球上滅絕的動物有四分之一是被人類獵殺的，在所有滅絕的植物種類中，人類可謂是罪魁禍首。在長白山自然保護區，盜採、盜挖、盜獵等破壞活動始終沒有停止過。我在長白山保護局期間，曾多次目睹過盜獵分子的破壞，也多次參與追捕過犯罪分子。
1978年的冬季，經過縝密偵察，我們抓獲了一個盜獵大棕熊的犯罪團伙。這個團伙共有三個人，他們從白河林業局武裝部借來一支全制動步槍，為了獵到大棕熊，他們跟蹤它三天三夜，直到第三天下午四點多鐘，終於攆上了它，隨後把這頭在長白山裡生活了二十多年、八百多斤重的大棕熊殘忍地獵殺了。當犯罪嫌疑人在我們的押解下指認現場時，眼前的慘狀把我們驚呆了，棕熊的腦袋被扔在地上，眼睛還沒閉上，四隻熊掌放了一堆，內臟放了一堆，熊皮上擺著一大堆剔好的鮮紅鮮紅的熊肉，一堆堆粗壯的熊骨散落在四外。犯罪嫌疑人說熊膽已被子彈擊穿，經現場勘查，情況屬實。最後盜獵者被繩之以法，而那頭大棕熊也在人類的魔掌下消失了。
不法分子之所以不擇手段地獵殺棕熊，是因為熊膽是名貴的藥材，熊掌是高檔大酒店最上講的美味佳肴，這兩樣都能賣上大價錢，在利益的驅使下，偷捕濫獵猖獗。長白山自然保護區里的棕熊已瀕臨滅絕，如不全力拯救，它的結局將和東北虎一樣，再難覓蹤影，這不僅是動物的悲哀，更是人類自己的悲哀。
還有一樁獵案，三十多年以來，它一直在撕扯我的心。
那是一次例行的巡護，當我們走到天池林場附近的一片開闊地帶，一聲槍響傳來。我們循聲追去……，令人心驚的一幕突現眼前：一隻母狍子靜靜地躺在血泊中，它的身邊有一隻剛剛出生不久的小狍崽。由於這裡視野開闊，狡猾的盜獵者發現了我們後迅速地逃離了現場，而那隻臍帶未乾的小狍崽仍在原地，圍在媽媽身邊打轉。我們走近了，它也不跑，似乎無懼我們的到來。我們沒搜鋪到盜獵者，只能抬著被獵殺的母狍子下山了。讓我們意想不到的是，那隻可憐的小狍崽既沒人牽，也沒人喚，竟走在我們兩人抬著的母狍子中間，在母親滴血的脊背下無聲無息地跟隨著我們走了三十多里路，來到維東站。
酷熱的夏季，交通不便，五十里內沒有人煙，無法運出去，狍子肉只能就地消化掉。狍子肉本來是長白山區的一道美味，我們奔波了一整天，都餓了。那天晚上，我們飽餐了一頓。
晚上我們剛躺下，外面便飄來不間斷的「告、告」的叫聲。大家心裡清楚，那是跟來的小狍崽在呼喚它的媽媽……。小狍崽在它母親被最後放置的地點也停下了它的腳步，從此便定居在了維東站。
小狍崽太弱小了，我們猜想它尚未發育好的胃腸根本消化吸收不了粗硬的草，便扔給它一些饅頭和蔬菜，可不管我們給它什麼，它都一概不吃，因此我們都認定，用不了幾天小狍崽就會死去，然而它竟然頑強地活了下來！
小狍崽瞪著一雙水晶般清亮的大眼睛，與我們站里的每一個人都保持著一種不遠不近的距離。餓了，它就去周圍找食物；渴了，它就飲葦沙河的泉水；夜幕降臨了，它就在附近隨便一個地方卧眠；醒了，它就像小孩子一樣不停地哭喚著「媽媽」。它棕黃色的弱小身影在綠色的掩映中特別顯眼。白天，我們誰都不忍看到它，可它的身影卻經常映入我們的視野；夜晚，它一聲聲的呼喚，穿透力極強，直抵我們的心頭，時刻攪擾著我們。
我們知道，它沒有一點點過錯，它僅僅是在向我們索要它的媽媽，可那是一個根本不會出現的奇蹟啊！我們都是已婚的人，都有自己的孩子，同是生之靈、血之軀，面對這隻可憐的小狍崽，我們能不為之動情嗎？它的聲聲呼喚，它的堅守與無望的等待，讓我們的心也跟著受煎熬。我們承受著，希望它快快長大，在成長的過程中像小孩子一樣忘記過去，並在未來的某一天離開我們的維東站，去找尋它理想的家園，以及它的同類和族群。然而小狍子沒有一絲一毫離開的跡象，它圍著我們的維東站不停地轉著圈圈，時間久了，那裡竟被它踩踏出了一個圓形的小徑……。
漫步在它踩踏出來的羊腸小徑上，那密麻麻的小蹄印，洋洋洒洒的小糞粒，讓我陷入了沉思，難道在小狍子幼小的心目中，我們也變成了盜獵者的同謀？難道在它的眼中，用兩條腿站立行走的「怪獸」都是壞蛋？
那一聲聲「告、告」的呼喚，常常在我的耳畔迴響。我知道這段蒼涼的文字無法描述那隻小狍崽失去母親的巨大悲傷，也阻止不了人類繼續對野生動物的無情殺戮，之所以要用文字把它寫出來，是出自人性的自我反省。一年以後，我離開了保護局，對這頭小狍子的歸宿不得而知，只希望它最終能夠回歸大自然母親的懷抱中。
編輯 香如故 果豐
作者簡介
程遠棟，男，1954年3月生於吉林省渾江市江源區，1972年高中畢業後應徵入伍。1977年3月複員，被分配到白山市火柴廠工作，同年8月調入吉林省長白山國家自然資源保護區管理局公安局，在維東邊境派出所做報務員兼內勤。1980年9月調入吉林省紅石林業局，先後任營林處科員、機關黨總支幹事、機關黨總支副書記、集體企業公司黨總支書記、制材廠黨總支書記、局工會副主席、東吉木業有限公司中方經理兼書記。曾先後被吉林省委、吉林市委授予「優秀黨務工作者」等稱號。
《心路》是作者的第一部長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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