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還是故鄉美
與您有緣相識，子介人生幸事！
煙花還是故鄉美
一
聽說
以後不讓放鞭炮了
自從今年國家全國城區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文件下達以後，2018的大年，舉國大小城區，頓時靜寂無聲。過大年放煙花、迎神送神、破五窮、慶元宵等等等等，盛行了數千年的中國傳統民俗，至此便開始徹底退出了歷史舞台，也開始逐漸的走進人們的記憶。再過若干年以後，便會逐漸的淡出人們的記憶，壓縮成幾行枯燥的文字，被寫入某些文獻資料，作為流程的檔案史籍。
既然舉國都寂靜無聲，這不大不小且本來就單調至極的蘇州城大年，也註定是更加的靜寂。但畢竟新舊更始的大過年特殊日子，突然就沒了這滿世界的噼里啪啦聲響與空氣中滿滿的硝煙味兒，自然就更少了一些喜慶的氛圍，多了幾份枯燥，尤其是對於我這些大過年仍漂泊在外的旅人，便更多了些無限的寂寥。
還好欣慰的是，現代的通訊科技為我們的生活提供了太多便利。無論天涯海角，手機一開，依然可以音容笑貌如在身邊，天涯瞬間咫尺。方便了交流，也多少淡去了幾許鄉愁。
夜裡無眠，白天無事，睡到中午方醒。在老家親人的群裡面，聊到了放鞭炮，發現還蠻有意思，尤其是今年，便覺的更有意思。瞬間，那些彷彿尚帶著硝煙味兒的噼里啪啦聲，隔著屏幕都能傳遞出濃濃的年味兒，也足以把我的心，瞬間拉回到遙遠的故鄉。
年三十晚上接神仙
老家的年，與往年更加紅火，除了煙花依舊，還多了當地史上規模空前的社集和燈會。
我老家三個姐姐，二姐三姐都嫁一個村兒，焦家堡，一切如往年依舊。大姐在我們龍鳳鎮子里。大姐夫在當地的一個碳素廠子里做工，廠里年頭也不放假，所以大姐家的年，也就有大姐一人來忙活了。過年的一切傳統程序是不可少的，比如購年貨、做扣肉、煎油糕、蒸花饃、炸油花、置菜蔬、買瓜果、挂彩旗、貼春聯、倒福字、剪窗花、剁羊肉、包餃子、祭天地、拜祖宗。。。等等等等，第一系列複雜的程序完成以後，年的氛圍也就剩下最後一步，至關重要的一步：接神仙。
接神仙一般都是半夜子時12點過後開始，可以陸陸續續持續到第二天凌晨。在傳統的中國人心裡，這很關鍵。不然的話，一年的福運誰來保佑？但這可難為壞了從小就膽兒小的大姐，因為這接神仙是需要放鞭炮的。在中國傳統民俗中，臘月二十四要家家戶戶里里外外大掃除，所以，在前一天臘月二十三，就要搞個儀式燒幾柱香，將那些保佑家運的各路神仙恭送到天上去。直到年三十晚上，一切都忙活好了，再在夜裡子時用放鞭炮這樣隆重的儀式，將各路神仙再重新恭迎回來。
鞭炮展開，一掛很長，放的時候通常是一隻手提著一頭吊起來，另一隻手拿著煙頭或者相香頭或者直接用打火機，往鞭炮下邊的捻兒頭一點，在一陣子嗤嗤的火星子之後，噼里啪啦的爆竹聲，便伴隨著耀眼的火花和漫天炸裂的紙屑，四下飛散開來。爆竹放完，萬籟俱寂，滿地煙花屑如春雨之後零落的滿地桃花，紅火火的一地。
三
大姐放鞭炮
這鞭炮，大姐自然是不敢放的。但是為了這個家一年的風調雨順、四季平安、六畜興旺、五穀豐登、財源滾滾、福壽滿滿，大姐也自然必定是要豁出去了。手提著去放是不敢的，便找了一棵樹掛起來，然後神龕供桌上扒拉了大半天，找一根最長的香點著，戰兢兢的湊到那掛子鞭下邊，歪著頭、斜著眼，無比緊張的瞄著那根在風裡還有些盪悠悠的鞭的捻兒，壯著膽子很艱難的往前哆哆嗦嗦的挪，然後橫下心、來閉著眼睛，拿香頭往那根盪悠悠的鞭捻子上一戳，誰知道點著沒點著呢？抱著腦袋玩命的撒丫子跑開再說。等一溜煙兒的竄出去好遠了，覺得不對勁兒，嘿？怎麼還安安靜靜的？就一點聲兒都沒有？大姐眼睛不太好，眯愣著老花眼尋摸了老半天，猛然看到那掛子嚇人的鞭炮，竟然還掛在樹枝子上迎風盪悠悠，這才回過味兒來，哦，敢情剛才太過於緊張，壓根兒就沒戳到那鞭捻子上。。。
也罷，重來。
便又開始有些鬼鬼祟祟的往過湊，依舊歪著頭、斜著眼很艱難的一點一點的往前挪，時間過得真慢，空氣無比緊張。好容易湊近了，又是眼睛一閉，手裡的香頭又是猛地往上一戳，然後照舊趕緊抱頭竄開遠遠兒的。。。當然還是沒聽到響兒，再回頭。再回頭那掛子更加嚇人的鞭炮，依舊在那根細細的樹枝上迎著風兒盪悠悠。倒是大姐這連續好幾次的跑，速度是一次比一次快，鞋子差點跑到半空，跟頭也差點摔了好幾個，手裡的那根細長的香，也捏斷了好幾次，越斷，它就越短，也就越怕。關鍵是，那掛子嚇死人的玩意兒，它還就老是不響，本來膽兒忒小的大姐，心裏面就更加的發怵。但是一年到頭來的那一陣子烏煙瘴氣的噼里啪啦聲，也不能沒有，聽不到響聲，那些在天上苦巴巴的等待迎接的各路神仙他就不下來。
算了，再怕它，它也就這一回。咬咬牙，硬著頭皮再往前挪，挪近了，照樣拿香頭猛的往上一戳。嘿，還真邪了門兒了，還真就戳中了。突然，頃刻間，呼哧呼哧的火星子亂濺，翻來覆去好幾次都戳不中的大姐有些懵圈兒，呆怔怔的就凝固在那裡，就看著那呼哧呼哧的火星子一直亂濺，直到「叭」的一聲炸響，這才猛的反應過來，啊呀呀呀一嗓子吼天動地的尖叫，一甩脖子抱起腦袋就逃命一般的狂奔，前邊一邊跑，那掛子鞭炮就在後面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炸個不停，直到後邊已經靜悄悄的了，這才很努力的定了定那差點兒出竅的魂，痛痛快快的猛喘了幾口大氣，回頭看看，碎裂的煙花屑早就已經紛紛的塵埃落地，滿天的硝煙味兒都散的差不多了，這才收拾起那顆狂跳的心，抬起來兩隻早已經發軟的腿腳，開始的有些膽兒壯的走回去。
這掛子鞭算是就這樣放完了。
接下來就是放炮仗。這放鞭和放炮不一樣，鞭和炮是缺一不可的。鞭剛才掛在那根細細的樹枝子上，已經噼里啪啦的響過了。接下來的炮仗是個二踢腳，放的時候，你要把它立起來放到地上來點，隨著砰的一聲沉悶的響聲，那隻二踢腳便如瞬間發射的長征二號火箭一般，以劇烈的速度，吱的一聲竄到半空，緊接著更加劇烈的噠一聲，亮光一閃，炸碎的紙屑子如漫天飛雪紛紛飄落。有些膽兒肥的年輕人，會用手直接捏著放，一樣吱的一聲竄上天。不過，如果運氣不好，碰上了劣質的炮仗，就是上不天，砰的一聲直接就在手裡炸響的，也不是沒有。我小時候，鄉里的一個小子就因為手捏著放炮仗，被炸掉了三根指頭，剛炸斷的傷口是麻木的，還感覺不到任何疼痛，那小子還開玩笑的和邊上的人說，哥們兒的手指頭不見了，幫忙給找找。一陣風吹慢醒之後，麻木散去，劇烈的疼痛直鑽心尖兒，抱著手痛苦的滿地轉圈兒打滾。十指連心啊！
那掛子鞭炮噼里啪啦完以後，大姐的膽兒有些壯了。但拿手捏著去放，是不會的，也不敢。看著那個安安穩穩立在地上的二踢腳，也少了些剛才的緊張，手雖然還是有些哆哆嗦嗦，但究竟還是只用了一次，就準確的點著了那個炮捻兒。雖然緊接著照樣是閉眼咬牙的抱著腦袋跑開，也終究沒有被嚇得啊呀呀一串尖叫。幾個二踢腳被蹦噠蹦噠的放完以後，大姐算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唉，這鞭也響了，炮也放了，自己的膽兒也肥了，各路神仙也算是安安穩穩的接回來了，心裡過年的喜慶也就更加洋溢了，和我們大傢伙兒說話也更加的喜氣洋洋了。
四
想起我小時候的放鞭炮
而我對於過大年，最喜歡的也是放鞭炮。當然，每年家裡放鞭炮，都是有哥哥或者父親來完成的。而我卻更熱衷於到那噼里啪啦響過之後的滿地煙花屑中，尋尋覓覓的探索著，那些零零點點的沒有爆破的鞭炮，以及掉落在地的鞭炮。每撿到一個，都是一次很驚喜的發現。還有引信的，就把它插到磚縫裡或者樹縫裡，母親通常會給我一支長長的香點燃，我每次點著鞭炮的引信之後 ，都會趕緊轉身躲到牆後面或者樹後面，靜靜的捂緊耳朵、張大嘴巴，直到聽到那碰的一聲。當然有時候是等不來碰的一聲，只是呲呲啦啦的一陣冒煙，也有的不響也不冒煙，我就喜歡把它給從中間折斷，裡面黑乎乎的火藥漏出來，拿香頭往上面一戳，嗤的一聲濃黃的硝煙竄起來老高，被折斷的那截鞭炮被燒的打轉，甚至會跳起來。後來我記得還玩過一種可以摔得響的炮仗，大概也就一粒花生米那麼大，一包大概有十來個，使勁的往地上一摔，就是碰的一聲炸響。
後來，有一種叫竄天猴的，通常是被綁在一個細細長長的一個杆子上，點著捻兒，吱的一聲長長的怪叫竄到半空，然後叭的一聲炸裂，火光一閃，紙屑滿天飛，紛紛飄落如雪。只留下一股子青煙，在半空中絲絲縷縷的悠悠散去。
而那種五顏六色，滿天開花的大煙花，通常是有錢人家玩的。通常是一捆子往地上一放，就好像是放了一捆綁在一起的集束手榴彈，點著以後的聲音和川天猴一樣，只不過不是一聲，而是好長的一陣，就像是小孩子剛下了學，唧唧哇哇的教室里前呼後擁的蹦出來的感覺，伴隨著著一陣嘰嘰哇哇亂叫的響聲，高高低低的煙花團拽著長長的尾巴，爭先恐後的紛紛竄到天上，然後此起彼伏的炸成一片，霎時間，彩花滿天，煙遮霧罩，火樹銀花，格外璀璨，雖然短暫，真的有一種天上人間的幻覺。
小孩子玩的煙花棒，自然是只屬於小孩子的快樂。點著以後拽著一頭，四下里甩開，呼哧呼哧的火星子滿天亂濺，但不會噼里啪啦的炸響，自然是安全多了。
大人們喜歡放的還是二踢腳，尤其是村裡的年輕人和一些漢子們，酒酣飯足以後，打上幾個響亮的飽嗝，從褲兜里拽出來幾個二踢腳，兩個指頭輕輕捏捏住豎起來吊到半空，猛抽上幾口煙 以後，把滋滋冒火的煙頭往二踢腳捻子上一點，呼哧呼哧的一陣火星子亂冒以後，砰的一生聲，二踢腳衝天而起，在天空炸起來一團亮閃閃的火花，然後照樣是碎紙片如雪飄落，一連好幾個二踢腳竄上天以後，手裡的香煙也抽的差不多了，煙蒂兒扔地上，咳上幾口夾著煙熏味兒的濃痰啐在地上，擰著腳間一踩，又是幾個噴吐著酒氣的飽嗝敞敞亮亮的打出來，便三五一群的聚到一起 ，麻將紙牌濃茶水，頃刻間吵吵嚷嚷的烏煙瘴氣，直到第二天天亮。
。。。
五
同樣是硝煙味兒
它咋就這樣的不同？
過年放鞭炮的習俗，在中國持續了數千年至今。祖祖輩輩一代代傳下來，鞭炮也就成為中國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過年過節放鞭炮自不必說，婚喪嫁娶也是必須有的，孩子滿月、老人壽誕也自當少不了，店鋪開業需要，官職升遷也有，工程奠基與喬遷之喜，處處離不得。噼里啪啦聲中，紙屑滿地硝煙滿天，只不過是一種儀式。但這種儀式的背後，卻包含著中國人心中濃濃的美好嚮往。噼里啪啦聲中自然是希望著所有的不順都離自己遠去，而煙花屑子滿地紅，自然是預示著自己以後的生活也照樣紅紅火火。有了如此美好而樸素的願景，就連空氣中的硝煙味兒， 聞起來都那麼富餘喜慶。
我們的老祖先當年發明了火藥，並很友善無私的分享到了世界。而令老祖宗們萬萬想不到的是，西方人把它用作是殺人的利器，而樸實善良的中國人依舊用它來為自己為這個民族製造喜慶。西方的硝煙味里永遠是死亡的慘劇，只有我們中華民族的硝煙味里，才永遠都是快樂喜慶與幸福的甜蜜。
中華民族的和平、友善，此刻此時，以一枚小小的煙花爆竹，詮釋的淋漓盡致。
到了中國的近代史，一些有覺醒的中國人，重新認識了老祖宗這項偉大的發明，他們用它驅逐了列強，到今天，依然用它來捍衛著這個古老民族的和平與尊嚴。從當初的純粹的祥和喜慶，到如今兼具捍衛和平，這項偉大的發明，依舊在履行著它的使命。只不過今天的中華民族已經又一次重新富強繁榮，而充滿生機，甚至今天的我們，很多時候已經不需要通過煙花鞭炮來安慰自己在這個艱難世界生活的無奈和艱辛，也不需要用它來綻放我們的未來和願景。只是，做為一種文化，延續了數千年的民族傳統，如今突然戛然而止，然後逐漸淡出人們的記憶，逐漸走入塵封枯燥的實史籍，還是不免有太多的感慨唏噓。
六
生活日子越來越好的現代都市人
你們還在憂慮什麼？
現代都市人的生活越來越好，要求也就越來越高。原先的煙花爆竹製造的是喜慶，而對於今天的城市人來說，他們只認為這些東西會給他們污染環境，和製造垃圾。早在數年前，過年過節好多的城市，就有越來越多的人反映和投訴到政府，說過年過節的鞭炮聲太大，吵擾了他們的休息。硝煙味兒太濃，殘害了他們的身體。爆炸的紙屑都是垃圾，污染了他們的環境。這種爆炸本身又認為會危害到他們的生命。尤其是最近幾年，人們開始習慣於把全球性日益惡化的霧霾問題，也歸咎於中國煙花爆竹的原因。甚至還有太多裝逼刷存在感的學者，也認為過年過節放鞭炮是一種封建陋習，會毒害下一代幼小的心靈。
其實，問題遠沒有那麼嚴重，而那些物質越來越豐富的現代都市人，也真沒有必要如此的矯情。過大年，放鞭炮，除了喜慶，老百姓也叫請神和送神，其實究竟有沒有神，誰會在乎呢？又有誰知道呢？無非就是舊的一年到頭了、新的一年又剛開始，總得有個儀式，驅驅過去的晦氣，為新的一年開一個喜慶吉利的好頭。這種儀式感本身也是一種最傳統樸素的精神信仰，而這種信仰無非就是想要表達一下，老百姓想要一種安寧 簡單快樂的日子罷了。
突然發現，人真的很可憐。我們一代又一代都是在它們製造的快樂中長大，如今我們吃飽喝足、豐衣足食了要把它作為一種十惡不赦的東西來丟棄，甚至避之唯恐不及。對於鞭炮煙花來說，我們現代都市人的如此舉動，多少有些忘恩負義。而對於現在生活物質條件越來越好的城市人來說，已經完全沒有人去想，其實幾枚小小的鞭炮煙花所產生的空氣污染，是遠遠不及你坐下的汽車尾氣。而它產生的硝煙味兒對於你身體的危害，也真的比不上你最喜歡吃的燒烤炸雞。它產生的煙花線屑是對環境的污染，相比較也實在是好過他們自己生活中把手中的各種紙屑果皮汽水瓶等各種垃圾到處丟棄。他們總認為大年夜的陣陣爆竹聲影響了他們的休息，而他們自己去卻在總是在抱著手機無休止的刷屏，甚至在咖啡酒吧KTV里狂歡到天明。
我現在甚至開始懷疑，究竟是煙花爆竹污染了我們現在的生活環境？還是現代都市人日益膨脹的私慾，以及只許自己放屁、不許別人喘氣的思想，已經嚴重到無法理喻的田地？
七
煙花還是故鄉美
老家的鞭炮最好聽
如果這樣你或許不信的話，你可以自己到各地的鄉下走走看看，你就會發現，人世間真正美好的地方，其實恰恰是那裡。空氣最好的地方是那裡，安靜與祥和的鄰里氛圍是那裡，身體最好的人永遠生活在那裡，最健康長壽的也永遠生活在那裡，最簡單、最快樂、最自由、最友善的人也恰恰就是生活在那裡。他們生活中沒有離開過煙花爆竹，煙花爆竹也從來沒有影響過那裡的一絲一毫。這個問題，是否值得我們更多人去深省？
但無論如何，延續了幾千年、伴隨著我們長大至今、帶給我們無限美好和記憶的煙花爆竹，也終於在今天，無可阻擋的突然熄滅，無論你是不舍、還是可惜，它都已經開始漸漸的走進、並走出我們的記憶！
有時候突然感覺到，生活在現代大都市當中 精神上的一種悲哀。畢竟如今，只有在遙遠的鄉下，才能找回這種亘古的美好記憶、以及久違的快樂喜慶。還有，那一種心靈上的寂靜和精神上的安寧！
煙花還是故鄉美！
201年2月18日 -正月初三
子介隨筆於蘇州 -- 養育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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