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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獵這件事如何塑造了人類?或許你能從白鹿捕獵中獲得啟示

科特·邁因(

Curt Meine)是一位保護生物學家、歷史學家和作家。他是芝加哥人類和自然研究中心(Center for Humans and Nature)的高級研究員,先後出版過《奧爾多·利奧波德:他的生活和工作》(Aldo Leopold: His Life and Work)和《校正線:關於土地、利奧波德和物種保護的論文》(Correction Lines: Essays on Land, Leopold, and Conservation)等專著。

那麼,你們對這種激烈的捕獵行為感到驚訝嗎?

赫爾曼·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白鯨》(Moby-Dick)

數年之前,住在威斯康辛州西南農村地區的我發現,社區里出現了很多十分顯眼的黑白橫幅廣告和插在庭院里的標語牌。

人們在草坪上、穀倉上和酒館窗戶上打出標語:「救救稀有的白鹿!」上世紀 90 年代末期,人們在威斯康辛州的野外發現了一隻名為「老母鹿」(Old Doe)的成年雌性白鹿。自那之後,人們又漸漸發現了一小群白色的白尾鹿。在「老母鹿」努力的繁育之下,白色白尾鹿的數量上升到了數十隻。

直到現在,人們也不清楚是什麼基因導致這些白尾鹿長有白色的皮毛。其中一些白尾鹿可能是真的患有白化病。這群白尾鹿中,大部分身上長有雜色花斑,部分通體純白,剩餘的則是灰白色或者身上長有斑點。有的長著粉紅色的鼻子和蹄子,剩餘的則長著黑色的鼻子和蹄子。

無論如何,這些白鹿都與常見的棕褐色的鹿有著明顯的區別。它們很快名聲大振,受到了當地居民和前來附近國家公園旅行的遊客的喜愛。當地的農民和其他土地所有者達成了默契,願意一同保護這群與眾不同的鹿。當然,獵人和其他不是獵人的居民也願意為保護它們貢獻力量。

這種當地民眾自發形成的禁忌既令人們感到驚訝,又不可思議。威斯康辛州和美國大部分地區一樣,都有著獵殺白尾鹿的狩獵文化。長期以來,這種文化習俗中一直蘊含著複雜的記憶、崇敬、熱情和實用主義精神。

19 世紀,來自美國東部、美國南部以及歐洲的移民者先後在威斯康辛州定居。受此影響,威斯康辛州適合白尾鹿生存的森林、林地和草原等棲息地面積大幅度縮小。短短數十年間,農業和伐木業的迅速發展徹底改變了密西西比河上游地區以及五大湖盆地地區的土地狀態和生態環境。為了維持生計和出售獵物的需要,人們開始大量獵殺白尾鹿。白尾鹿差一點就被捕殺殆盡。

不過,幸運的是美國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實施了新的野生動物保護措施,而白尾鹿的數量也漸漸出現回升。白尾鹿越來越常見之後,秋季捕獵便成為根深蒂固的文化習俗和農村經濟中地位重要的季節性收入支柱。過去數十年里,人們經常能在郊區和城市附近看到白尾鹿的身影。因為大型捕食者的數量減少和消失,數量龐大的白尾鹿開始對生態環境造成各種負面影響:食用大量植物,削弱了本地植物的多樣性;破壞郊區灌木和園林;成為萊姆病(Lyme)高發病率的元兇之一;經常引發車禍(因此保險公司一直是控制白尾鹿數量政策的積極擁護者)。

隨著自然環境的變化,人類漸漸成為白尾鹿的主要捕食者。令人奇怪的是,威斯康辛州的獵鹿文化既有冷血殘酷的一面(獵鹿是標準的文化實踐活動,能為當地增加肉類供應,也是保護鹿群的必要手段),又有深情滿滿的一面。每年秋季,成百上千的獵人帶著各自複雜的價值觀、回憶、動機和目標來到威斯康辛州的田間和森林。這一切讓由獵殺白鹿引發的各類問題變得更加複雜,也恰好解釋了為什麼當地居民會默契的形成不得傷害白色白尾鹿的禁忌。

實際上,威斯康辛州和其他幾個州都禁止獵殺白色白尾鹿。但白色白尾鹿恰恰主要生活在慢性消耗性疾病(chronic wasting disease,一種嚴重影響鹿群身體健康的疾病——譯註)流行的區域。為了阻止慢性消耗性疾病的蔓延,各州政府漸漸放寬了捕獵限制。在那之後,白色白尾鹿就真正成了人們可以合法獵殺的動物。

十年之前,一隻引人注目的白色雄鹿成為了備受大眾關注的焦點。鹿群保護組織的網站寫道:「它是優雅迷人的生物。許許多多的人在夜間帶著草坪躺椅和水壺來到國家公園,為的就是希望能一睹它的風采。」當地的獵人集體宣誓,保證不會追殺這隻白色雄鹿。然而在當地民眾的矚目下生活了兩年之後,這隻白色雄鹿卻在 2008 年被一個前來遊覽的持弓獵人所殺害。

2009 年的狩獵季開始後,一名外地來的獵人射殺了另一隻白鹿。2012 年狩獵季開始的第一天,一名外地來旅遊的獵人就打死了一隻體型巨大、帥氣迷人且知名度很高的雄鹿。正是這起事件讓本地居民開始行動起來,紛紛為保護白色白尾鹿貢獻出自己的力量。標語牌豎起來之後不久,本地的酒館、家庭後院、報紙和會議上便經常爆發關於獵殺白鹿是否是恰當得體行為的爭論。當然,獵人和不是獵人的居民之間也存在巨大的意見分歧。

為什麼這麼多鄰居都覺得保護「幽靈白鹿」是一件如此急迫的事情?他們這樣做是為了保護生物多樣性嗎?我們很難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白色白尾鹿不是獨立的物種,導致它們獨特毛色的種內變異也不太可能消失殆盡——控制白化病和白色毛髮的隱性基因肯定會一直在種群中流傳。實際上,白鹿(和美國數量龐大的普通鹿)對樹木生長以及下層植被多樣性有著各種各樣的直接影響和間接影響。

為什麼我們不舉著橫幅要求保護棕鹿?如果所有的鹿都是白色的,我們還會如此關心現在這群鹿嗎?因為有著不易於隱藏的毛髮顏色,白鹿很難在野外生存,也許是它們的脆弱激發了我們的保護本能。我們是因為怨恨外地獵人殺害了我們熟悉和喜愛的白鹿才保護它們嗎?還是因為白鹿的美麗?如果真的是因為白鹿漂亮才願意保護它,難道獵人和保護者都承認白鹿足夠美,但對這個問題的理解有所差異?

從文化角度來看,人們普遍對神聖的白色動物充滿敬意。也許,我的鄰居正是因此才願意支持白鹿保護。在很多印第安人的傳統習俗中,白色野牛犢的離奇出現意味著靈性事件的降臨;在印度神話中,摩耶王后(Queen Maha Maya)在夢中看到一隻走向自己的白象。她當時正懷著將來會成為佛祖釋迦牟尼(Lord Buddha)的孩子,而白象在夢中送了她一朵聖潔的白蓮花;白色的牡鹿引領亞瑟王的騎士們進入戰場;古老的鄉間民謠唱道:「在雪白鴿子的翅膀上,他寄託著自己純潔甜蜜的愛意。」看起來,人類似乎喜歡將白色的野生動物看成是神秘事物的象徵。

裴廓德號的遠航。圖片版權:Wikipedia

在描寫亞哈船長(Ahab)執著於捕殺白鯨莫比·迪克時,赫爾曼·梅爾維爾表現了這種神秘色彩的黑暗一面。書中的水手以實瑪利(Ishmael)說:「看到白鯨是我這輩子最驚駭的事情。」這其實反映出梅爾維爾喜歡調查白色大象、馬、熊、鯊魚、信天翁和白化病人的習慣。除此之外,他還對白風、白雪、白山、白海、白色幽靈、白旗、身著白衣的修道士和修女充滿興趣。

梅爾維爾對白色情有獨鍾,他寫道:「沒有任何一種顏色能像白色那樣缺乏色彩…白色表現了無聲的留白,但卻又訴說著非凡的內涵…神秘的白色創造出自然界所有的色調。」在《白鯨》的第 42 章——「白鯨的白色(The Whiteness of the Whale)」——中,讀者跟隨白鯨一起遊盪在大海深處。

書中寫道:「這頭白色的巨鯨就是一個象徵。」為了消滅白鯨和征服大自然,亞哈船長最終與船員和裴廓德號(Pequod)一同沉入大海。被白鯨所吸引的亞哈船長已經失去理智。梅爾維爾表示:「亞哈船長已經受制於崇拜魔鬼的微妙想法。為了逼瘋亞哈船長,所有邪惡的事物都以擬人的形式出現在書中。瘋狂使他不堪一擊。」

亞哈船長的神經質與將狩獵看成是展現人類生物層面和文化層面進化成果主要手段的觀點格格不入。在《狩獵假說》(The Hunting Hypothesis)中,美國古人類學家羅伯特·阿德里(Robert Ardrey)通過證據證明人類是在打獵過程中完成了進化。

該書首次出版後在學者和科學家間引發巨大爭議。不過,阿德里的觀點與守舊派西奧多·羅斯福(Theodore Roosevelt)這樣強調狩獵是一個教育過程的熱愛冒險環保主義者的觀點頗為接近,與有著莊嚴狩獵傳統和文化土著群體的價值觀也非常類似。不管是以傳統生態學知識為基礎還是以現代動物保護倫理學為基礎,狩獵從進化層面、生理層面、智力層面、社會層面、文化層面和精神層面造就了今天的我們這類觀點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可。在人們圍繞狩獵背後的科學問題進行激烈辯論期間,大量證明狩獵塑造了我們人性的證據漸漸出現在公眾視野里。

不過,我們在探究各種狩獵假說時也要小心「亞哈船長帶來的警示」:僅僅依靠狩獵行為無法造就今天的我們,而在一個充滿各種強大技術的時代,狩獵也未必與人類的本性有關。人類與動物之間的多種關係共同塑造了我們,狩獵關係只是其中一種而已。人類也保護動物,在各種禁忌、道德規定和法律限制下,人們選擇不獵殺動物——不獵殺某種動物,不在某個時間段和某個地區獵殺動物,不過度獵殺動物。我們馴養動物、繁育動物、帶著動物四處遷徙、買賣動物、用工業化手段屠宰動物、虐待動物以及幫助動物休養生息。我們為動物取名、編寫關於動物的故事和歌曲、以動物的名字為球隊命名。我們向動物祈禱、對動物表示尊敬、為動物慶祝、將動物畫在洞穴的牆壁上,還會分享動物們萌萌的視頻。

動物不只是獵物。通過以上各種人與動物的關係,動物塑造了我們的人性。在與動物的互動和做出選擇的過程中,動物教會了我們很多道理:應該尊重什麼、追求什麼、忽略什麼。動物成就了我們,讓我們想要成為更好的自己。它們的生存狀況反映出人類的責任心。在保護白鹿這件事中,我的鄰居以及很多獵人展現出了各自身上不同程度的人性之光。

更重要的是,大自然塑造了我們,而狩獵只是這個過程中的一部分而已。我們只獵殺很小的一部分物種。其他的「非狩獵物種」——從原生動物到無脊椎動物,從巨鯨到類人猿——塑造了我們。人體內數量龐大且種類多樣的細菌塑造了我們。瀕危滅絕的象牙喙啄木鳥用希望和質疑塑造了我們。即便是那些已經滅絕的動物也塑造了我們——對早已滅絕的更新世巨型動物的好奇和對被馴服卻不幸滅絕的旅鴿的悔恨塑造了我們。充滿神秘色彩的野獸——大腳怪、食人巨神、鳳凰、尼斯湖水怪、靈犬萊西、白鯨莫比·迪克——塑造了我們。植物塑造了我們,岩石、土壤、水體和天空塑造了我們,星星和太陽也塑造了我們。在各種複雜生態層面和進化層面關係的幫助下,人類漸漸產生意識,並且不斷發展進化。自然界塑造了我們,非人類的一切塑造了我們。

過去的狩獵季中,從沒發生外地獵人殺害本地白鹿的不幸事件。我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遇到幽靈般白鹿的獵人當時經過了怎樣的思想鬥爭和心理博弈。但每一次面對其他物種做出權衡選擇時,我們都在塑造著自己的人性。獵人有能力做出積極的行動和有意識的選擇。願意與白鹿分享領地的大部分(但不是全部)本地獵人都選擇對它們進行保護。其他外地獵人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於是問題來了:我們的選擇帶來了怎樣的結果?

美國生態學家、自然資源保護論者奧爾多·利奧波德(Aldo Leopold)在 1949 年出版的《沙鄉年鑒》(A Sand County Almanac)中思考旅鴿滅絕時也考慮了這個問題:

一個物種哀悼另一個物種的滅絕是一件新鮮事。殺死最後一隻猛獁象的克魯馬努人(Cro-Magnon)腦子裡想到的只有肉排。殺死最後一隻旅鴿的冒險家腦子裡想到的只有自己的英勇。殺死最後一隻海雀的水手腦子裡根本什麼想法都沒有。

作為獵人,利奧波德理解亞哈船長的瘋狂。狩獵塑造了我們的人性,但如果沒有不斷發展進化的道德進行引導,狩獵也能夠讓我們失去人性。當我們忽視自己與自然界聯繫,不尊重自然規律時,狩獵活動的確損害了我們的人性;當我們尊重、充實和維護自己與自然界之間生死攸關的聯繫時,我們的人性就得到發展和升華。

關於本地白鹿的爭執並沒有結束。我的鄰居們認識到,持續增加關注可能會給白鹿群體帶來適得其反的結果,也可能讓白鹿面臨更大的被獵殺風險。可即便如此,成為保護白鹿活動積極倡導者的他們還是不斷向社會大眾提出質疑。如今,圍繞白鹿的爭論不僅出現在本地的酒館中,更出現在網上的論壇里。一位用戶評論說:

以前我是一個秉持機會主義觀點的獵人。如果我在狩獵季看到飛禽和野獸在面前出現,我一定會盡全力將它們獵殺。然而隨著時間發展,我漸漸意識到自己不需要殺死所有的動物。也許我在第一次遇到白鹿時有了這樣的想法,但我現在記不太清了。當時我面前出現了一隻特別小的母鹿,她用閃著光芒的粉紅色盯著我。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平靜和滿足。我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想法:如果打死這隻鹿,我以後便再也不會有這種平和的感受。

面對獵物時,這樣的反思時刻以全新的方式定義了狩獵活動,也定義了我們的人性。

翻譯:糖醋冰紅茶

題圖版權:Michael Crowley/Getty;長題圖來自豆瓣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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