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 修行 冥想 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參加了一個10日禪修課程的,講述他的所修、所證、所得
一篇很不錯的文章,作者是平常人,參加了一個10日禪修課程,講述他的所修、所證、所得,原文貼在下面,無刪改,原文地址:如何冥想?2500年的智慧——荒島十日記(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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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冥想?2500年的智慧——荒島十日記(1/3)
在2014年的2月12日至2月22日,我去到了一個完全與世隔絕的山溝溝的一間小破院里苦修。期間,我被強制徹底脫離手機、電腦、信號、網路和現代社會,連續十天每天打坐冥想10個小時。在這十天里,我和十個大男人一起每天早上4點起身,過午不食,且連續十天禁止言語、手勢、眼神上的任何交流。在這個物質和社交的荒島上,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坐、打坐、打坐。因為折磨,以前只接受過一些短期冥想訓練的我,多次有過連夜翻牆逃出去的念頭,但最終這十天徹底改變了我以往對「冥想」的理解。
第三天,我感知到了鼻尖上非常細微的脈搏跳動;第六天,我突然開始能享受所有從小厭惡的食物(生薑、香菜、胡蘿蔔);第九天,我有了茅塞頓開的理解:與我曾經理解的相反,冥想並不是為了追求過程中和過程後心境舒適的感受。而在出關重新接觸世俗中的第十一天,我發現這個構建於實際體驗之上的理解,從最根本的層面提高了人在世俗中處理事情的能力,這也包括困擾我多年的與母親的日常關係、以及改變情緒失衡的能力。
這篇文章,是講述這十天里發生的安靜的故事。
我理解,忙碌的你可能在退休前的幾十年里,無法抽出整整十天時間去這樣受刑。我理解,在高強度的工作日之間,年假本來就少,即使有也用來放鬆身心,而不是進一步受限制。我理解,負責任的與世隔絕更是要做太多周密的安排並放下種種重要的聯繫。所以,我希望通過帶大家一起走過一個曾以為自己會冥想的初學者的真實體驗和經歷,而不是講人生的大道理,來分享我的心得。希望你能感同身受,或是能悟到一些智慧,或是決定你自己要來親自體驗。
第零天:離開世俗
2月12日下午4點半,在離小破院只有一個小時距離的福田關口。我穿著羽絨服,背著一個裝了三台電腦的雙肩包,提著一個適用於零下三十度的睡袋,又扛著一個裝滿換洗衣物和毛巾的大運動包,猶豫地站著。
手機在不斷震動,微信里的信息提示數字持續上升著。就在這半小時之前,我還在收發著無窮盡的工作郵件、和公事上的合作方交涉著各種緊迫的事宜。而就在我設置好了Gmail郵箱自動回復、發好了微博微信上的消失提醒、跟七大姑六大姨交待好了各種「後事」後,這一刻,微信的項目群里又傳出了意料之外的消息。我真的該考慮一下,是不是要回去處理這些事情。
於是我開始回憶,我是怎麼走到這裡的——
三個月前,多倫多市中心的一間拉麵店裡,非常靠譜的好友亦遙跟我提到了這個遍布在全世界各地的十日禪修課程。她只說:「非常推薦你去。一切都是免費的,包括課程、住宿、飲食。禪修院只接受完成了十日禪修的學生的自願捐款。」 除此以外,她便沒有說任何詳細的描述。
我拿出手機,記下了名字。回到國內以後,我上網找到了這個十日禪修,看到報名預約已經排到了數月後的2月12日的那一期,便報了名。
不知道為什麼,在接下來的三個月里,除了在日程表上做了個標記、訂好了機票以外,我傻X到連這究竟是個什麼組織、十天究竟要做些什麼、大家的口碑如何等等都完全沒有去研究。然後三個月後,我就莫名其妙地排除了萬難,出現在了這裡。
手機里還在不斷跳出的新信息。課程報到的截止時間是下午3-5點,管理人員跟我說他們不接受遲到者。
眼看著我註定要遲到大半個小時了,我想了想,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就堅持走下去吧。無論是他們收下了我,還是把我退了回來,都是緣分。帶著一絲或許會被退貨的僥倖心理,我毅然大跨步地邁過了福田關口。
第零天:監獄
一個小時後,我被收了下來。
這裡完全不像電影《Eat Pray Love》里朱麗婭羅伯茨待的那種古典寬敞的禪修院。這就是一個位於新界鄉村裡的小破院子。
所有的房子都是用略帶銹跡的鐵皮搭起來的,四周長了些稀疏的野草,男學員和女學員的區域被完全分隔了開來。在男學員的那塊簡樸的小地方里,有三個帶馬桶的浴室、兩個可以合計容納15個人的宿舍、以及一個十平米的「食堂」。
其餘11個男學員——一個澳大利亞人、一個法國人、一個新加坡人、一個馬來西亞人、一個印度人、兩個年輕香港人、兩個中年香港人、兩個老年香港人——都已經到了。非常多樣化的組合。人們三三兩兩的站著空地上,抓緊著課程開始前最後還可以說話的一點點時間,交流著彼此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結果發現大家都是因為朋友的強烈推薦。一個在溫州、浙江開公司的中年香港人富態十足,眼神倦怠神似二師兄,說:「我朋友都未具體解釋,就話』你試嚇拉,真系好爽嘎。』」 旁邊一個年輕的香港人,噸位比他還厲害,整個人都神似二師兄,油光滿面地複合到:「哩滴精神上個嘢好難解釋嘎拉。」
靜靜地坐在角落裡的澳大利亞人是11個人里唯一的舊生。這是他第五次參加十日課程,每年一次。我問他,「以往半路走掉的學員多嗎?」 他說話的口氣像一個入定的老僧:「你們剛才進來的鐵門已經鎖上了,是不讓你們走的。不過之前是有過一個法國人,到了第四天實在受不了,硬要走,不走就要鬧事,最後也就被放了出去。」 一旁聽著的法國人和我一起深深地吸了口氣。
工作人員像我們解釋了在接下來的十天里新生要遵守的五條重要的戒律,而老生則要遵守八條。隨後給了我們一個布袋,讓我們把貴重物品、手機、錢包放進去,似乎是防止可能發生的偷竊。不知為何,大家都沒有問他十天具體的安排,他也沒有說。我們之間的交流也不多。我開始擔心十天里會發生「斯坦福監獄實驗」那樣的情況——在那個實驗中,不知道名字的彼此在特殊禁閉的壓力環境下開始互相虐待——所以用僅剩不多的時間,詢問並記住了每個人的名字。心想著這或許能在危難中救自己一命。
咚—咚—咚。鍾鈴聲響起,修行和禁語正式開始了。第一堂冥想是當天的晚上八點。時長是俗人我人生從未嘗試過的,連續90分鐘。
第零天:開始
進入昏暗的禮堂。我中找到自己被安排的打坐墊,盤腿坐下。待男學員坐定後,女學員沉默地從另一扇通著她們的活動區域的門外,排成隊地一個個地走進來。我們被提醒,不能夠正眼直視女學員。男女打坐的區域間,被幾台取暖器分隔了兩米的距離。就這樣,在接下來的十天里,我在昏暗的燈光和嚴格的戒律下,再也沒有看到女色,以至於後來第十天解禁時,我見到第一個女學員時,心裡像唐僧見到白骨精一樣嚇了一大跳。阿彌陀佛。
盤坐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個形似混血的老頭。滿臉的皺紋下,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他便是這個國際禪修中心的印度總部指派到香港的輔助導師(Assistant Teacher)。待所有人都坐定,他連一個字都沒說,直接將一盤CD放入身旁的機器中。燈光被他調得更昏暗,他閉上了眼睛,所有學員們都有樣學樣地閉上了雙眼。
黑暗中,禮堂里的音響發出了聲音。一個老頭用蝸牛般的速度,開始吟誦完全聽不懂的咒文,聲音厚重卻沙啞,尾音拖得異常之長,像說但又沒有節奏,像唱但又走音得厲害。最關鍵的是,無論是輔助導師還是錄音里的老頭,到目前為止什麼人類能聽懂的解釋也沒有跟我們說。忽短忽長的厚重咒語中,我突然想到我的手機、錢包都已經被「保管」了起來,這才理解其中真正的用意——這樣我們即使想要捲鋪蓋連夜翻牆潛逃也逃不掉了。
「太。坑。爹。了。」 我想。
#第二部開始。時間是第零天晚上的第一堂冥想。#
忘了莫名的咒語持續了多久。錄音里的老頭突然開始用能聽懂的正常語言講話了——也就是傳說中的印度英語。
「你將要鍛煉的,是觀察你自然的呼吸,這個方法也就叫做「觀息」。」
「將你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你的鼻子上。觀察空氣從你的左右鼻孔周圍,觸碰到左右鼻沿,進入左右鼻腔,再流出左右鼻腔。可能有的時候它只經過右鼻腔,可能有的時候它只經過左鼻腔,或者也有的時候同時經過左右鼻腔。這些都可以,你要做的只是去觀察自然的情況。
「不要去控制你的呼吸。因為這不是瑜伽中的「調息」,在那裡你需要刻意調整你的呼吸。這是觀息——不要去想像大海、海灘、這個神、那個佛、什麼聖光、或者任何畫面,心裡也不要數數字、念佛、誦經——你要做的只是用全部的注意力去觀察最真實的實相,也就是這個三角形的區域內,你自然的呼吸。」
儘管我之前對於冥想的了解較淺薄,每次冥想的時間也不超過15分鐘,但是「將呼吸作為冥想中的錨點」,可能是我唯一清楚的要領。這一刻我跟著指導做了一會,觀察這氣息進出的流動。雖然時不時地會有雜念,再時不時地因為腿麻而換個姿勢,但大體上還是感覺很舒服的。
「So Easy!」 腦子中不知為何串出這句洗腦式的廣告語。
第一天:接近自燃
然後第一天完整的10小時冥想,我就被完爆了。
凌晨4點,兩個男工作人員會準時敲響院里的鐘鈴——咚—咚—咚——並在五分鐘以後進入宿舍開燈,推搡一下所有還賴在床上的學員。
凌晨4點半,大家必須空著肚子集合到大禮堂,開始一天一共七場,總計10.5小時的練習。包括上午三場,下午三場,以及晚上開示後的最後一場。
昨天晚上那60分鐘的新鮮勁已經過去,早上的第一場整整90分鐘,印度老師會在開始把昨天的指導重複一遍,然後禮堂一片寂靜。但在剛剛睡醒的朦朧中,我的思緒隨處亂飄,根本無法集中在鼻子上。而越是這樣,身體被禁錮下的心緒就越是焦躁不安。當你越去想它,時間就越是過得特別、特別、特別地緩慢,每一分鐘都是無比漫長地煎熬。
忘了過了多久,咚—咚—咚。鍾鈴聲終於又響起。第一場結束。在身心不定的折磨下,觀察呼吸這個事我大概總計就做了15分鐘。真是罪過。路漫漫其修遠兮,我想,先把肚子填飽再求索。
早飯是麵包花生醬果醬、粗糧、稀粥、還有可以沖泡的好立克粉。這對於剛剛打了90分鐘坐的人來說絕對是盛宴了。很多書籍和行為研究都會告訴你,每個人的自制力是個短時間內有限的能量槽,你在一件事上消耗了很多自制力,馬上遇到另外一件有誘惑力的事就很容易瞬間決堤。
這種決堤的人類行為現象,發生在了我見到的這頓早飯、以及接下來好幾天我見到的每一頓飯上。
當天剩餘的六場的九個小時,延續著第一場的狀態,從身心上被徹底完爆。
雜念從四面八方湧來——有時是工作上擔心自己負責的項目、遇到的問題在外面發展成什麼樣了、自己十天以後出去要面臨一個怎樣堆積成山的攤子;有時是追憶感情上或是美好或是痛苦的過往畫面;有時是對於未來結婚成家各種環節的打算和憂慮;有時是關於親情、家庭和過去自我不足的責備等待。反正翻來覆去,就是那些平日里困擾我們、甚至讓我們痛苦的事。抑或因為無法追回的過去,抑或因為還未確定的將來。
剩餘的一些時候就是在想,這樣冥想、打坐、關注呼吸究竟是在幹什麼、為了什麼、有意義嗎?我人生的一天半的時間就已經這麼什麼都沒幹的過去了,還有九天的時間要耗費在這上面。而且冥想中還一直在跑調。這到底是在做什麼。
隨著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的累積,我的腿開始從麻木變成抽筋,膝蓋從沒有知覺變成持續尖銳的疼痛,無論中間休息時間怎麼捶打都揮之不去。這種猛烈的陣痛夾雜著雜亂、焦躁、懷疑的心緒讓第一天打坐中的我處於似乎要接近自燃的狀態。
中間的休息散步中,我走到鐵門的附近,看著門栓上的鎖,又看到鐵門和周圍欄杆上的鐵絲網,心想:
「這個門和欄杆,嗯,看著也就2.5米左右高,上面的兩層鐵絲網也應該容易搞定。之前生存訓練的時候翻過好幾次——找件厚點的衣服蓋在上面,踩著這個落腳點,和那個落腳點,就能翻過去了。。。」
「噢,還要先把兩個大的包扔過去。不對,這樣會砸壞包里的三台電腦和平板,可以先從縫裡穿著弄出去,或者先把包的背帶掛在這個欄杆尖尖上,人翻過去以後再取下來。。。」
每次很嗨地想到這裡,最後一個念頭都是——坑爹的,手機和錢包還不知道被藏哪裡去了。轟轟烈烈的逃亡計劃便最終作罷。
既然已經身處此地,就好好把握吧。於是走回禮堂,繼續煎熬的輪迴。
晚上9點到9點半,是這一天可以一對一向輔導老師請示提問的時間。這也是學員唯一能說話的機會。被虐了一天,體無完膚、心智衰竭的我抓緊這個時間,問了老師最困惑我的那個問題:
「我們現在這樣幾個小時、幾個小時單調地觀察呼吸的每個細節,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
老師說:
「練「定」。前三天半,你都會是練「定」。」
這個答案給我帶來了一絲曙光。首先是有了盼頭。更重要的是,雖然我也不知道「定」究竟是什麼,但從字面上理解以及我曾聽說過的「入定」、「禪定」等概念,練「定」聽上去還挺像回事的。
就在這一絲微弱的曙光中,我平躺在床上,又開始觀察三角形區域內正在發生的呼吸細節,很快地睡了下去。當時我完全沒有意識到,「定」會幫助我發現關於自己內在的重要秘密。
第二天:1度的差別
世事無常。第二天早上4:30分開始的時長90分鐘的第一場,將折磨推向了最高點。
90分鐘感覺比昨天更加漫長,雜念雖然少了很多,但是大腿和膝蓋的痛楚卻越發強烈。90分鐘過後,走音的厚重莫名咒語又從音響里傳來——通常來說,這是快要快要結束的信號,因為每一場收尾時都會有一段這樣的咒語,時長是5分鐘左右。
所有的「咒語」其實都是禪修院印度總部的大導師Goenka吟誦的充滿智慧的巴利文語句,但對於我和其他大部分新學員來說,這段咒語的含義就是——
你~們~還~五~分~鍾~就~要~解~脫~了。
最後的5分鐘雖然漫長,而且又是大腿和膝蓋最痛苦的時候,但是因為有盼頭,所以總是相對比較能定下來的。
但這一次卻很不一樣。忍耐著、忍耐著、感覺他吟誦的時間已經遠遠超過了五分鐘。每次他拖了一個大長音,都以為要結束了,結果三秒以後,一個新的走音段子又開始了。
越是討厭,就越是想要解脫;越是想要得到解脫,還越是以為已經得到了,卻越是一次一次地落空,這是最最痛苦和煎熬的。
忘了時間過去了多久,終於等來了最後一個大長音。
腿腳已身心分離的我,踉蹌的走回住宿,看了看今天的時間安排。。。
原來從今天,早上的第一場冥想開始變成了120分鐘。我這才領悟過來,最後吟誦的時間整整持續了30分鐘。而這個安排也將從此開始持續到最後一天。
早飯和午飯時間,我發現禪院除了只提供素食以外,還將生薑的運用發揮到了極致——任何一道菜里都會有大塊的生薑,湯里也會有大塊的生薑,甜點裡也會有大塊的生薑。昨天,禪院提供了糖薑茶,我還能喝下去;而今天,飲料變成了加了大量生薑且奶味極重的印度奶茶(Masala Tea)。我喝了兩口,實在感覺身體有些噁心的反應,不得不倒掉。
我還遠遠沒有達到個別朋友喜歡吃生薑的那種水平。大部分情況下,如果在吃菜時不小心嚼到生薑,我都會在感受到刺激味的第一刻就把生薑吐出來。另外三樣我唯獨不吃的菜,也碰巧在禪修院的午飯中都湊齊了——香菜、胡蘿蔔、黑木耳。不過這四大金剛是後話了。
中飯後,是當天可以像輔助導師一對一請示提問的時間。不怒自威的輔助導師跟大家說的很清楚:「不討論和回答任何宗教、哲學、人生問題。只幫助解決在冥想聯繫過程中遇到的實際問題。」
而我幾乎每天中午都會有困惑的冥想問題去請示老師,成為了整個班上的問題學員。
老師會盤坐在禮堂最前方中央的座位上,等待學員輪流單獨進入請示。
他說的第一句話永遠都是:「你是不是有問題要問?」 我心裡總是想,「要不我來這裡幹什麼。。。」
第二天中午,狀態已經稍稍變好的我問了第二個困惑我的問題:
「我發現在觀察呼吸的過程中,我意識中會漸漸地開始浮現氣息從鼻孔外進入鼻腔再出去的畫面,這似乎很真實,也有助於幫助我集中注意力。但Goenka老師在之前的指導中說不要去想像畫面。那我究竟該怎麼辦呢?」
老師回答:
「這都是幻象。」
這個答案確實有力——對啊,我連眼睛都閉著,「看」到的怎麼會是實相呢?
同樣的,我腦中浮現的各種關於過去的美好或痛苦的畫面,也是一樣的道理。人是無法「感知」過去的,最多只能「回憶」過去,而回憶必然是偏離真實的,帶有自己的主觀渲染的幻象;人也無法「感知」不存在的未來;人唯一能夠真實感知的,就是當下。其餘都是幻象。
悟到了這一點,讓我當天下午的練習變得順利起來。也就是從下午開始,錄音中傳出的指示變成了:
「將你的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上嘴唇以上、包括鼻子以內的三角形區域里,觀察呼吸所帶來的感知。也就是說觀察氣息在進入和流出時,觸碰到你的鼻翼、鼻孔、鼻腔、還有人中區域的細微感知。「
我心裡慶幸——我留的鬍子讓我感知人中部分更容易一些,層次感也更加豐富一些。伴隨著坐在我正後方打坐的二師兄此起彼伏的鼾聲,我開始漸漸找到狀態。
晚上的「開示」,也就是主導師的錄像講課,是我們第一次見到那個聲音厚重、吟誦走調的印度老師S.N.Goenka。和我們神似金剛羅漢的輔助導師不同,錄像里的Goenka擁有那種彌勒佛的氣場,還有身材,以及宗師般讓人回味無窮的演講語調。
這是他第一次從一個大框架上講我們在做什麼。我們在這裡的十天一共只按順序做三件事——持戒、修定和鍛煉智慧。他解釋了為什麼整個課程中我們從第一天開始就要遵守的那五條重要戒律是所有修行的基礎,並用故事闡述了「持戒」包括要使用正當的語言、正當的行為和正當的謀生之道;然後講述了「修定」分為正當的努力、正當的覺知和要修習正當的定——你可以想像,這些我基本上聽完就忘了。
我唯一聽出來的意思是,似乎三天半以後就可以開始鍛煉智慧,但如果不好好「持戒」,不先把「定」給修好,就不能鍛煉智慧了。感覺像教小學生一樣。
不過我留意到了他在接近尾聲的時候,說的一個小細節——
「比如說,你們會漸漸觀察到進入鼻孔和流出鼻孔的氣息的溫度是不一樣的。」
這句話我整個人一亮——我觀察了將近20個小時的呼吸,居然都沒有發現這個事實!原理很簡單,人的體溫總是大於體外的溫度的,所以吐出去的氣息的溫度肯定是高於吸進來的氣息的溫度的。當然,這個差別可能只有1度。這麼一說,道理大家都懂,但僅限於知識層面。
Goenka強調,冥想和他所教授的一切都不是為了「智力遊戲」(Intellectual Entertainment),而是為了將一個人對於自己身體的理解,構築於實際的體驗上。前者只是知識,後者才是通向智慧的道路。
至於對於自己身體的理解和開智慧有什麼關係,他也沒有多說,我也沒有多想。
開示結束以後的那場冥想,我將注意力都集中在氣息的細微溫度差別上。無比的奇妙。那一晚,是我第一次,連續20分鐘沒有任何雜念。
第三天:南轅北轍
儘管4點半到6點半的這剛剛睡醒、空著肚子的連續兩個小時還是異常的煎熬,大腿和膝蓋在連續盤坐45分鐘以後依然會產生劇烈的疼痛,但是身心已經漸漸開始一點一點增加「定」的感覺。
早飯後,錄音里Goenka的指導又有了變化:
「將你的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上嘴唇以上、包括鼻子以內的三角形區域里,觀察這個有限的區域內所發生的所有感知。當你的注意力足夠集中以後,你可能會感到這個區域內有發熱的感知、或發冷的感知、或麻木的感知、或刺痛的感知、或振動的感知、或發癢的感知、或細微的感知、或粗重的感知、或一種完全無法形容的感知。這些感知可能出現了一會就會消失,也可能出現了很久才消失。這些都可以。「
「因為無論是什麼樣的感知,你要做的,就是靜靜地去觀察這個有限的三角形區域內發生的一切真實的感覺。不要想像,也不要強求任何感覺。觀察。觀察。觀察。「
突然開始不再只強調呼吸,而是這個範圍內所發生的一切。但是,我在想:這個範圍內還能有什麼呢?發冷?沒有啊。發熱?也沒有啊。麻木?刺痛?振動?發癢?都沒有啊。有的話,也是幻覺吧。
但也就是在9點到11點的這一場,從一個突然的瞬間開始,我發現,就在我鼻尖的部位,有一根從此經過的細小脈搏再跳動!
一時間,我非常小心翼翼、又集中百分百地注意力觀察著這個細微的感知,生怕這個寶貴的小感知突然跑走。在我的觀察下,這個小的跳動越來越明顯,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它是如何擴散開來,帶動我的整個鼻子在跳動。
忐忑中,心中小鹿亂竄的我又在中午找輔助老師請示:
「我觀察都我的鼻尖底下有一條脈搏,我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它,不過它一直在跳動。這算嗎?「
「是的,很好的觀察。「
「謝謝老師。而且當我把注意力集中在這根脈搏上以後,我發現自己也能同時觀察到呼吸的進出。這有問題嗎?「
「這是非常好的觀察。同時觀察到它們說明你處在一個很平靜的狀態。「
欣喜中,我第一次感受到在實際的體驗層面,我對自己的身體所知甚少。
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有生以來,我只知道身體的外在表象、可以有意識地控制地一些器官及技能。但卻對不受我控制地體內器官一無所「知」(真實經歷的感知,而不只是智力層面的知識或道理),對構成我全身地細胞組織一無所「知」,這些組成部分都無時不在變動。這些部位一直產生無數的生物、化學反應,但我對它們一無所「知」。
這一條細微的脈動,打開了一扇覺知的門。
就在我小有所成的時候,下午進入大禮堂,發現7號和9號的兩個坐墊消失了——積習最深的兩位二師兄終於憋不下去,捲鋪蓋走人了。
至於他們有多少是因為打坐的時候鼾聲太響,有多少是因為總是在坐立不安地亂動、身上外套摩擦發出的聲音嚴重影響了其他人的修行,有多少是因為三天沒吃肉,有多少是因為他們受不了其它戒律,就不得而之了。
這一老一少兩位二師兄在第三天的同時成為逃兵,一方面讓我對未來的「取經」之路多了忐忑與不安,但另一方面也讓修行的環境好了許多。八戒啊,八戒。
晚上的開始,Goenka開始為明天即將開始的智慧修行做鋪墊:
「第三天已經過去。明天下午開始,你將進入修智慧的領域。過去的三天你所修習的「定」,是可以搭載你通往智慧的工具。
「每個人都知道整個宇宙不斷地在改變。這個事實若只是知識上的理解,對你並無幫助,你必須在自身內體驗。這種體驗,你從今天開始在鼻子的三角形區域內可能就已經有所感觸了。「
「通常一般人認為痛苦是指不愉快的感覺體驗,但愉快的感覺體驗也同樣會成為痛苦之源,如果你對它們產生依賴(Attachment)的話。因為苦和樂都同樣是暫時的、轉瞬即逝的(Impermanent),只是一些維持得稍微長一點,稍微短一點。對於轉瞬即逝的事物的依賴,必然帶來痛苦。」
說到這裡,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麼。
第四天:開智慧
一早起身的第一場,Goenka帶我們走向了「觀息」的最後一步:
「將你的所有注意力集中的範圍進一步的縮小——縮小到人中的區域里。當你觀察的區域越小,你的心就會變得越發敏銳。「
「觀察這個有限的區域內所發生的所有感知,發熱的、或發冷的、或麻木的、或刺痛的、或振動的、或發癢的、或細微的、或粗重的、或完全無法形容的。這些感知可能出現了一會就會消失,也可能出現了很久才消失。這些都可以。
「如果你什麼都感知不到,那麼你總是可以回來觀察呼吸在人中的這個小區域裡帶來的感知。「
Goenka還是不厭其煩地重複著一樣的話,他在每次指導里至少會把他能用的、對於感知的形容詞用平靜地語氣翻來覆去地報三四遍。
唯一的區別是,區域變小了。
各種感知越來越明顯,觀察人中這個兩三平方厘米的小區域,就好像觀察著一片大草原一樣。
下午1點到2點,第一次連續冥想40分鐘紋絲不動。
下午2點到3點,第一次連續冥想50分鐘紋絲不動。
下午3點,終於到了開智慧的時間!
「從現在開始,你將進入智慧的修行。「
「將你的所有注意力從人中轉移到你的頭頂心的區域上。觀察這個有限的區域內所發生的所有感知,發熱的、或發冷的、或麻木的、或刺痛的、或振動的、或發癢的、或細微的、或粗重的、或完全無法形容的。」
聽到這裡,我不禁聯想到兩個人:
一個是盤坐在我正前方、已經參加了五次課程的澳大利亞人,另一個是盤坐在最前面、不怒自威的輔助老師。這兩個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髮際線都呈地中海形狀。
我心想,「不會是開智慧就是觀察頭頂心,結果時間久了頭髮都掉光了吧。「
想到這裡,我小心翼翼地將注意力移到頭頂心,都不敢太用力,生怕那裡的頭髮慢慢化開來。
幸好Goenka的指導很快打消了我的奇思怪想。
「現在,將你的注意力從頭頂心慢慢向下移動,觀察整個頭頂往下的部分,再觀察你的後腦勺,一小塊一小塊,一部分一部分地觀察。「*
「然後再將觀察的注意力移動到你的腦門,移到眉毛,移到眼睛,移到鼻子,移到臉頰,移到嘴,移到耳朵,再移動面部剩餘的部分。一小塊一小塊,一部分一部分地觀察。「*
」然後將觀察的注意力移到你的右肩,往下移動你的右臂,移到你的右手腕,移到你的右手,移到右手的每個手指,再移到每一個指尖。「*
」然後將觀察的注意力移到你的左肩,往下移動你的左臂,移到你的左手腕,移到你的左手,移到左手的每個手指,再移到每一個指尖。「*
「再將觀察的注意力移到你的喉嚨,往下移動到你的左胸,移動到你的右胸,移動到你的上腹部,移動到你的下腹部。一小塊一小塊,一部分一部分地觀察。「 *
「再將觀察的注意力移到你的頭頸,往下移動到你的背部,移動到你的腰。一小塊一小塊,一部分一部分地觀察。「*
「再將觀察的注意力移到你的右大腿,往下移動到你的右膝蓋,移動到你的右小腿,移動到你的右腳踝,移動到你的右腳,移動到你右腳的每一個腳趾。「*
「再將觀察的注意力移到你的左大腿,往下移動到你的左膝蓋,移動到你的左小腿,移動到你的左腳踝,移動到你的左腳,移動到你左腳的每一個腳趾。「*
「就這樣,從頭至腳,從頭至腳,按著順序,一塊一塊地觀察整個身體正在發生的所有真實感知。「
你可能已經覺得以上的指導很啰嗦了,但實際上Goenka比唐僧還要耐的住性子。他在每一部分之後(也就是打*的地方),都重複了以下這段我們耳朵已經快聽出繭的話:
「觀察你所遇到的所有感知,發熱的、或發冷的、或麻木的、或刺痛的、或振動的、或發癢的、或細微的、或粗重的、或完全無法形容的。這些都可以。「
「如果你什麼都感知不到,那麼對於那些被衣物覆蓋的部位,你至少可以感知它們與衣物之間的摩擦;而那些沒有衣物覆蓋的部位,你至少可以感知它們與空氣之間的摩擦。「
「而當你在一個部位獲得感知以後,就可以馬上移到下一個部位,不要留戀。如果你在一個部位沒有感知,那麼就靜靜地停留一兩分鐘的時間去觀察它。無論結果如何,都繼續移到下一個部位。「
「不要期待任何的感知。也不要對任何的感知有任何的留戀或反感,保持一顆「平等心」。在觀察中你會發現,這些感知都具有無常的共性。你要做的只是客觀地觀察。」
「觀察它本來的樣子,而不是你希望它成為的樣子。(Observe it as it is, not as you want it to be.)「
一字一句地停下來,這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的指導雖然頗為繁瑣, 但是信息量實在是更為龐大。花了整整三天半的時間才把鼻子那麼一小塊區域給感受清楚,突然之間要感知和觀察身體上下的每一個角落。
我發現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盲點,即一開始感知不到的區域。但只要有足夠的耐心,總能觀察到一些細微的跡象。
就這樣,我非常緩慢地打量著自己的身體。一直到晚上開示前,在這個龐大的新任務中忙得不亦樂乎。
晚上的開示是Goenka和我們第一次討論這個「鍛煉智慧」的方法。
你必須不加選擇地觀察,絕不挑選感知,接受任何自然生起的感知。
有愉悅的感知時,不企盼它會持續;有不愉悅的感知時,也不企盼它會消去。在觀察中,保持一顆「平等心」。這是最最重要的。
慢慢地,你就會親身體會到這些感知不斷變化的本質,也就是「無常」(Anicca)。
接著,他回答了很多冥想中的實際問題:「為什麼要按著順序移動注意力經過全身?」 「假如注意力在一個部位時,身體另一個部位有感知,要不要跳過去?」 「從頭到腳一圈需要多少時間?」 「注意力要在多大的範圍內觀察?」 「只要觀察身體表面的感受就好,還是要感覺身體內部的感受?「
在抑揚頓挫的印度英語中,我記住了他在開示末尾的一句話:
我們所做的這一切,只有一個目的:通過親身地觀察這些最根本的感知,從最本質的層面改變以往的積習已久的行為習慣,讓自己不再被身體內發生的感知所控制。
第五天:痛苦的源起
連續了四天的陰雨天氣終於結束了,陽光普照大地。九個男人齊刷刷地發現,生活中除了吃飯、睡覺、打坐以外,終於有第四件事情可以做了:手洗衣服。當然,也有可能如果太陽再不出來,這群大男人就要開始在臭氣熏天的衣物中打坐了。
我一個高興,在午休的時間把隨身帶的所有衣物,乾淨的、不幹凈的,全部都手洗了一遍,然後齊齊整整地把總計17件衣物襪子掛在院子里的晾衣繩上,曬太陽。
晾完衣服,問題學員又去找老師請示:
「老師,我不懂,我們花了三天半的時間才把鼻子那麼一小塊區域給感知清楚,現在一下子要感知上下全身,而且每個還只停留一兩分鐘,我發現很多地方,我有感知到,但是非常模糊,非常不清楚。怎麼辦?「
老師回答到:
「觀察它本來的樣子,而不是你希望它成為的樣子。你這種念頭,已經是希望感知成為「清楚的「了。但清楚也好,模糊也好,都是感知。「
醐醍灌頂。一不小心,又開始不客觀地觀察了。下午的冥想,繼續一塊一塊地觀察自己身體內所發生的一切,每個小時差不多可以從頭到腳觀察2-3圈。最大的雜念,就是究竟該如何系統化地理解在這裡學到的一切:「觀息」。。。「感知」。。。「平等心」。。。「無常」。。。
「修智慧才剛剛開始一天。總會悟到答案的。「 我想。
#第二部結束。未完待續。又做了大量鋪墊。第三部將揭露所有秘密和智慧#
END
作者:CampZ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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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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