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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這一個人

睿王王府庭院深廣,蟠曲環繞的迴廊邊上幾樹臘梅開得正好,幽幽的香氣在月夜下自顧自的芬芳。

周牧白一身素色錦袍外邊披了大貂鼠的立領披風,小丫頭打著燈籠引她轉過曲折迴廊,一直送到寢殿外的白玉石階下。

寢殿里燈火通明,周牧白揮退了丫頭,自己撣了撣袍子,推開了寢殿的門。

外間里思金和兩個小丫頭坐在燈下描花樣兒,見到睿王進來,都一齊躬身請安。

「王妃睡了么?」內室里靜悄悄的,周牧白手裡扯著披風上的系帶,眼神不自禁的往鏤花門上瞟。

思金上前接過披風,笑著道:「王妃在繪雅閣照顧小少爺呢。小少爺發熱才退,王妃和幾個乳娘這幾日都是守到深夜的。」

照顧小孩子的事兒,當爹爹的多半都沒有當娘親的經心,小時候她和妹妹若有不適,都是娘親在身邊妥帖著,她爹壓根就沒當回事,是以思金也沒多想,順口道:「殿下要不要先歇著?奴婢伺候您梳洗。」

周牧白聽她這般說,手上卻是一頓,轉身道:「不必。我也看看政兒去。」

她說著抬腳就走。思金「誒」了一聲,想起手上還抱著披風,追出門看到睿王長腿疾步,早已走到迴廊轉角了。

繪雅閣離寢殿不過百餘步的距離,離得近,為的是往來看顧也方便些。

周牧白推開房門時周遠政的乳娘剛好站在門邊,手裡捧著葯盅托盒,一副要往外走的樣子。

「殿下。」乳娘行了個禮。

周牧白略頷首,見裡頭燈火明亮,側身進門一徑往屋內去了。

沈纖蕁坐在床榻的榻沿上,懷裡抱著三歲多的小遠政,聽到乳娘請安,抬頭望了一眼。

「退燒了吧?」牧白摸摸遠政的額頭,悄聲問。

「嗯。」纖蕁應了,看遠政睡熟,雙手托著他慢慢放到軟被中。

小傢伙生著病,人不舒服就特別黏乎,離開了娘親的懷抱,皺巴著一張小臉哼哼唧唧的,緊閉著眼睛要哭不哭的樣子。

沈纖蕁伸手摸著他的背,輕輕的拍揉了一會,小傢伙才安靜下來。她抬著下巴顧了乳娘一眼。

乳娘會意,輕手輕腳走過來,坐在榻沿,將手放到小少爺的背心上,輕緩的撫摸著他的背脊。

沈纖蕁站在床前看了一會,才轉身出了外間,周牧白立即跟著走了出去。

外間里丫頭和乳娘們站了一地,卻都安安靜靜的。沈纖蕁聲線略低,吩咐房裡的窗屜子不要都落下來,留著縫隙兩下通風,床榻兩側的屏風是不許撤的,省得小遠政再著了涼氣。

下人們低著聲答「是」。

沈纖蕁回過頭來,看到周牧白站在一片燈影下,目光溫和的望著她。

她卻微皺了眉,周牧白看得眨眨眼,近來惹她不高興的地方有點多,也不知自己又錯在哪裡,只得摸摸鼻子,笑了笑。

沈纖蕁在思源耳邊說了句什麼,思源眼睛往睿王身上睃了一圈,抿著嘴笑,點頭出去了。

周牧白看沈纖蕁吩咐完了下人還不走,也不說話,只得老老實實的陪著。

不過片刻,思源仍舊回來,手裡抱著起先周牧白解了扔在寢殿的大貂鼠披風。房門一開一合,寒氣竄了進來,激得門邊站著伺候的人一個激靈。

周牧白看到披風就彎起了眼睛,臉上的笑意一點兒都不收斂,見思源展著披風,她也不聲不響的走上前,由著她給自己披好了再繫上系帶。

這邊廂書瑤也給王妃披上了軟狐絨毛的披風,前頭裡小丫頭提著燈籠,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繪雅閣,往寢殿去了。

王府寢殿外邊一溜的府燈掛在長廊下,柔和的橘黃色燈光落滿階前。周牧白與沈纖蕁隔著兩三步的距離,見著丫頭們推開房門,打起帘子,迎著王妃進屋。

外間雖也通了地龍,牆上卻沒鋪上輔熱的銅管,但比起外邊蕭瑟的天氣,已是好了許多。

周牧白站在屋子中央,看王妃已走到鏤花門前,就要走進裡屋去了。

她腳步猶豫,想上前,又怕她還惱著。心裡嘆了口氣,想自己戰場廝殺,幾經生死,這麼多年,似乎就只怕過這一件事,這一個人。

沈纖蕁已解了大披風,聽到她嘆氣,回過頭來。

牧白道:「王妃早些歇著吧。近日裡也受累了。」

纖蕁微微一怔,牧白已側過身,俊逸的側臉輪廓分明。她拂了一下披風,走出了寢殿的門。

纖蕁在她身後咬著牙狠狠瞪她,可惜她只徒留了一個俊朗的背影,再一錯眼,連背影都看不到了。

回到西暖閣,月色已中天,照得庭院疏影落寞。不遠處的臘梅橫枝幽香縷縷,周牧白站在窗前看了一會,也無睡意。

左右無事,她尋了一卷閑書隨手翻看,還沒看著兩頁,外頭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她蹙著眉抬頭。

來的是寢殿里伺候的小丫頭,西暖閣外間伺候茶水的丫頭放了她進來,都沒來得及請安,小丫頭一下子跪在地上:「殿下,王妃的手傷著了。」

周牧白「嚯」的起身,一壁往外走一壁喝問:「怎麼傷著的?」

小丫頭被她嚇得要哭,牧白甩開她從廊下的扶手欄杆上跨跳過去,穿過庭院,一徑往寢殿方向跑。

「傷著哪兒了?」周牧白推開鏤花門進到裡間,微喘著氣劈頭就問。

沈纖蕁坐在高背椅中,左手手背上一片通紅。

周牧白一見之下就咬了牙,又是心疼又是氣惱,轉頭瞪著一地丫頭斥道:「都是怎麼伺候的!來人,今夜當值的全部拖下去杖責……」話說到一半,一隻柔軟的小手捏住了她的手。

「不怪她們,是我自己不當心。」沈纖蕁臉上紅撲撲的,哪好告訴她,是想她想得出了神,才磕著了茶盞。

周牧白看著她盈盈的目光,再大的火氣都被安撫了,可低頭看到她手背上明顯的燙傷,還是心疼得不行。她壓了壓心火,寒聲側目道:「今夜當值的,罰一個月月餉,再不當心伺候,就全都發配出去。」

丫頭們還未見王爺發過這麼大的火,都驚得不得了,聽到是罰一個月的月餉,立即心道僥倖,一片兒跪倒領罰。

思源已在廚房端了一碗淡鹽水回來,替她家小姐凈了手,書瑤拿著去火敗金的薄荷燙傷膏,周牧白接過來,自己小心翼翼的往纖蕁手上的傷抹去。

「疼么?」她抹了一會,抬頭看她。

燈火的光亮將纖蕁俏麗的臉蛋映出微微的明暗陰影,她也低頭望著她,長長的睫毛略垂著,眼裡有柔軟的波瀾,如月光下的海浪一般。

丫頭們都識趣的退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她與她兩個人。

不知哪一頁窗屜的縫隙鑽進來一絲風,搖晃了燭影,眼前的人和事,都帶了幾分不食煙火的縹緲。周牧白半跪在大絨毯子上,手裡還沾著乳白色的薄荷藥膏,清涼的香氣在咫尺間繚繞,彷如被纖蕁的秀色所獲,她抬起身,虔誠的閉上雙眼,輕輕的輕輕的吻在她花瓣一般的唇上。

無論在何時何地,無論相處了多少時日,這個人,總是讓她驚艷到骨子裡。

淺嘗輒止的親吻,片刻又分開。

牧白看著纖蕁嫣紅的香腮,柔聲道:「莫再生氣了。是我不好。往後,我不帶政兒到海邊去了。」

纖蕁慢慢抬起眼睛,定定的看她一會,臉上嬌艷的瑰色褪去,聲音端正清麗:「你當我是為著你帶政兒出門感了風而生氣?」

牧白聽她這般說,倒有些疑惑了,微側過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只眨著眼睛看她。

纖蕁傷著的手還握在她掌心裡,火辣辣的一片紅痕上覆了清涼的藥膏,她知道她心疼她,一點兒小傷都著急得不得了。這般想著,心裡更柔軟了些。

「小孩兒家有個頭疼腦熱,最是尋常不過,何況政兒是個男孩兒,淘氣些無礙的。」她望著她道:「我不是為著這個生氣。」

牧白跪得久了,索性跽坐在金絲芙蓉毯子上,依舊仰著臉。

纖蕁道:「你可還記得,那日你們從海邊回來,夜裡政兒發起熱,你讓管家請裴小太醫,當時,你說了句什麼話?」

牧白皺眉想了片刻,不確定的道:「我說,讓裴越快些過來?」

纖蕁沒答話。

牧白又想了想,恍然道:「我說,幸虧現在不在京里。」

纖蕁才道:「你說的幸虧,是什麼意思?」

「自是因為若在京里請了裴越過府,難免驚動到旁人,若是宮裡知道了,陛下問起是誰病了,可怎麼好回答。」她說著蹙起眉,不解的問:「你是為的這個生氣?」

纖蕁將手從她手中抽回,眉間是不加掩飾的微微惱火,「是,我是為的這個生氣。兒子感了風寒,還不知病到什麼程度,大夫未到,你開口便說,幸虧不是在京里。牧白,你有沒有想過這是你的兒子?」

牧白愣愣的坐在那兒,有些回不過彎。

纖蕁直望進她眼睛裡,這事兒已經好幾天了,周遠政的燒已退,她心裡平緩了些,方才的惱火怒氣也隨了她,雅緻絢麗,開到極致便是傲然枝頭的冷霜花。

她將未受傷的右手疊在牧白扶在茶几邊的手背上,聲音緩和下來:「牧白,我聽小糰子說,那一日你帶政兒去海邊玩耍,他躺在潮濕的海灘上不肯起來。你可知他為何不起?」

牧白搖頭,忽又彎起嘴角:「我想是他從未見過大海,未見過這滿目蒼茫無際的蔚藍,他喜歡玩兒,我便縱著些……嗯,以後不這麼縱著了。」

纖蕁握著她的手,溫熱的體溫在掌心中層疊,略偏著頭續道:「大約不是為此。政兒還未滿四歲,已生得聰慧靈敏。前些時日,我教他背書,給他說二十四孝的故事,他忽然問我,他也像書中說的那些孝子一般做事,父王是不是會更喜歡他一些。」

牧白神色一怔,回望著她。

纖蕁望進她眼中,眼裡有著深深眷戀和溫柔,「那一日我雖未與你們同去,可是我猜,政兒躺在海灘上,是想效仿古人,卧冰求鯉,為的是博得父王的歡喜。牧白,不管從前的事情如何,在遠政和嫿晚心裡,你是他們唯一的爹爹,我是他們唯一的娘親。」她抬手撫上牧白的臉,聲音柔柔的:「所以你也應當明白,政兒是你的兒子,他與嫿兒一樣,是我和你的親生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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