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曾有年輕同事問我：折服學生有什麼門道？我說：沒別的門道，如果說有，那也是旁門左道。俗話說得好，學高為師，德高為范。「德」的方面暫且不談，因為內涵太豐富，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但可以舉幾個「學」方面的事例，以供參考。
一般說來，大多數新生在不了解老師脾氣的情況下，在開學那段時間對老師都心存敬畏。但是，我這一屆遇到的新生卻不一樣。別看他們年齡不大，卻個個天不怕地不怕，口無遮攔，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在他們看來，似乎壓根兒就不存在「得罪老師」的問題。上第一堂課文，為了了解他們的朗讀水平，我一反以往的做法，沒有范讀，而是先請他們讀。我一連請了好幾名學生起來，他們都讀得很糟——或讀不斷句，或讀不出感情，或根本沒有聽說過讀文章要注意抑揚頓挫、輕重緩急似的。更有甚者，你剛點到名字，他們人還沒站起來，就一口拒絕說「我讀不來」，毫無合作之意。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在我請學生們起來朗讀的同時，下面一直鬧哄哄的，後面的說些什麼我聽不見，卻聽見了前三排幾個學生的對話：「這老頭兒生得怪模怪樣，又蔫兮兮的，像個大老粗。」「就是。看他的樣子就不順眼，更不要說聽他讀了。」「說不定他普通話都不會。」「我們的運氣真差，怎麼遇到個老蔫！」……他們的話好象是有意說給我聽的。一種「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的之感，頓時油然而生。我將教鞭在桌子上用力磕了兩下，說道：「既然不知怎樣讀，那就請有些同學謙虛一點，聽聽老師是怎樣讀的！」我開始用飽含感情、抑揚頓挫的聲調有節奏地朗讀起來：「在山的那邊……」起初，下面約有半數的人講話，漸漸地少了些。又過了約莫二三十秒，教室里已經鴉雀無聲。讀止，我平靜地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諸葛亮的妻子人長得醜陋，卻是當時世界上一流的機械師和發明家，諸葛亮製造的許多機械。其實都是她教的。可以這樣說，如果諸葛亮的妻子是當代人，她肯定會得諾貝爾科學獎。最沒出息的，就是那些狂妄的自以為是的無知之徒，請大家切記老師的話，有則改之。」那節課以後，他們再也不敢小看我這個「老蔫」了。
有一天晚自習 ，我要求學生們認真預習《岳陽樓記》和《醉翁亭記》，並提醒說：兩篇都是名篇，最好在我授課之前就能夠流利地背誦。有幾個懶惰的學生不願意背，便找各種理由想推脫掉。我有些生氣，對全班說：「有的同學只看了看文章，還沒有讀，就說背誦起來肯定很有難度，不想背。告訴大家，這兩篇課文我後天才開始講授，現在還沒顧得上備課，跟大家一樣，沒看課文。但是，只要大家給我7分鐘，讓我讀一遍這兩篇課文，我就可以試著背誦給大家聽聽。如果不信，現在就請一個同學給我記時間。」我嚴肅地掃視了一下全班，默讀起課文來。7分鐘後，我便開始了有情感有節奏的背誦，不一會兒就把《醉翁亭記》順暢地背下來了。當背到《岳陽樓記》的第二段時，有句突然搞忘了，一個學生想提示我，我趕緊作了個阻止的手勢。過了幾秒鐘，我想起來了，便接著往下背，直到文末也沒再出問題。學生們都驚訝了，目光中充滿著欽佩。然而，他們哪裡知道，像我這把年紀的人，如果不是在幾十年前當學生時就熟記於心，甚至連某句在書頁的某個具體位置都像放映似的浮現在眼前，現在就是看一百遍書也背不出來。
我問道：「還有覺得背誦困難的嗎？」沒人回答。有兩個想偷懶的學生舌頭一伸，也不得不認真地朗讀起課文來。
在八年級語文（上）中，有篇課文是黎巴嫩詩人紀伯倫的兩首散文詩——《浪之歌》和《雨之歌》。詩人採用第一人稱，藉助豐富的想像，藝術地描繪了「浪」和「雨」的生活，表現出詩人對人生的積極思考。授完課程，我按照文末第二題的要求，請學生們模仿這種寫法，選擇自己熟悉的一種事物，以「×之歌」為題，寫一首散文詩。
話音剛落，一部分學生就在下面叫苦不迭，說散文都寫不好，更不用說寫散文詩了。有個女生腦瓜子一動，突然向我「發難」說：「老師，寫作是您的強項，就寫一篇給我們做個示範吧！」台下立刻全體響應，紛紛要我「做個示範」，並且說希望明天就能看到我的「大作」。學生將我一軍，固然是為了不寫，然而我心裡清楚，散文詩也是詩，寫詩是需要靈感的，沒有靈感，如何寫得出？就是勉強寫出來了，恐怕質量也很低下，見不得客。然而學生已經「發難」，要是寫不出來，自己在學生們心目中的形象從此就會大打折扣。我已經不記得那天晚上是怎樣把文章寫出來的，只依稀記得第二天上午的情形：當我從衣兜里掏出《風之歌》的初稿聲情並茂地朗讀完畢，台下響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我也為自己的努力有所收穫感到欣慰。然而就在此時，一個語文成績較差的男生髮言了：「老師，聽上去《風之歌》確實挺美的，但您知道，我的語文不行，欣賞文章是外行。老師，這篇文章能發表嗎？」聽他這麼一說，全班又靜下來，向我投來諮詢的目光。看看下面的幾十雙眼睛，我停了幾秒鐘，說：「我一定努力滿足大家的要求，請耐心地等幾天。」當天晚上我修改以後，便通過電子郵箱發給了一家日報社。過了三天，《風之歌》見報了。當我拿著報紙站在講台上剛說道「同學們，沒讓大家失望，《風之歌》發表了……」台下已經歡呼雀躍起來……
我說：「同學們，你們的要求我都辦到了，現在輪到你們了，怎麼樣？」學生們自知已經無話可說，陸續拿出了作文本。
上學期學校安排我兼任同年級六個班的寫字課。第一堂課走到有個班，值日生叫了起立好久了，學生們才東一個西一個慢條斯理地站起來，而且東倒西歪站著。我想是他們沒把我當回事。我正這樣想著，前面有個學生站了起來，帶著哂笑說：「老師，是你來教我們寫字？」他的話一落，一部分學生就笑起來了，然後頭也不抬地開始做其他科的作業。我問道：「有誰會寫毛筆字嗎？」下面沒人答應，我又重複了一句。大約過了兩分鐘，最後一排有個學生站了起來：「老師，你會寫嗎？」全班都笑起來。我沒動聲色，等他們笑得差不多了，突然大叫一聲：「全體起立！」我嚴肅地依次掃視他們之後，攤開準備好的宣紙，用行草書寫了「曲徑通幽」四個字粘貼在黑板上。「哇噻！」——這一貼，他們眼睛亮了，神態變了，驚詫，讚美伴隨著經久不息的掌聲，滾滾而來……
作為教師，誰都希望自己能夠折服學生，使他們崇拜自己，信賴自己。折服學生有許多辦法，但我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隨時準備著身體力行地給學生「做個示範」。
（原創文學，抄襲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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