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島？貓島？

天下 02-20

大家好，過年歇得如何啊？

春節的氣氛里也不太適合寫案子，所以今天這一篇我還是來填一填之前的坑，寫一篇遊記好了。《凝視未知的代價》這個連載，你們放心，已經有好幾位讀者在群里催更了，我準備破五之後開始。

今天我要寫的地方是沖島。

沖島是個什麼地方呢？

首先，它是個足夠「不知名」的小島，小到若不是滋賀湖南地區的居民，恐怕都沒聽說過它的名字。

其次，這個小島是日本唯一的「淡水湖中有人居住島」，島上只有300多名居民，但是碼頭、郵政、學校、消防、診所一應俱全。

第三，島上有三無和三多：無狗，無車，無警察；貓多，船多，老人多。

儘管網上有很多對於日本各處的「貓島」的介紹，但是沖島卻是一個不以貓島為賣點的靜靜的小島。去年12月底，我和孟爺正好有了兩天空閑，又都是愛貓之人，於是一拍即合，飛到日本租了個車就直奔沖島而去。

沖島坐落於琵琶湖上，距離琵琶湖南岸1.5公里，上島的唯一交通手段就是乘坐擺渡船。島上之所以沒有車，是因為全島不到2平方公里，繞島走一周也不過一個多小時，完全用不到車。島上沒有狗，是因為家家戶戶都非常熟絡，根本用不著看家護院。而島上沒有警察，是因為在這個小島上，除了白天偶然出現的觀光客，以及每年定期來島上做義工的大學生之外，島上完全沒有外來人口，所以刑事案件之類的事情，已經有幾十年沒有出現過了。

沖島上的300多名居民，大部分都是以漁業為生的漁民，靠捕撈琵琶湖中的水產來獲取收入。然而，因為大部分留在島上的漁民都年事已高，很多人已經無法承擔起繁重的捕撈工作。我們差不多在臨近中午之前上島，恰好趕上了漁船回港的時間。穿著雨靴和防水服，皮膚曬得黝黑的漁夫們大多數還在船上收拾著漁網，而一些提前回港的人們三三兩兩地提著水桶，沿著棧橋走向碼頭。我有意地看了看他們的水桶，裡面裝的那幾條魚，可能也就夠一家人當天的口糧吧。

一向喜歡跟陌生人聊天的我，就直接問了身邊的一位大叔：「您這一上午就釣這麼幾條魚，漁民這工作很辛苦啊。」

大叔笑了，對我說這魚雖然看著不大，但是非常值錢，因為這是當地的一種名產「琵琶湖野生虹鱒」，所以只要打上兩三條，這一天就不算白乾。

琵琶湖虹鱒在當地的最大漁獲記錄是體長66厘米，但是常見的大小也就20-30厘米左右。魚的肉質與三文魚非常相似，但腥味更少，可刺身可鹽燒，是琵琶湖地區的著名美食之一。同時，因為大部分琵琶湖虹鱒的捕撈都是靠湖沿岸的小漁船完成的，所以捕獲量每年僅有20噸左右。

我和孟爺走到碼頭上，四處張望，根本沒有貓的影子。「莫不是宣傳信息有誤？」我們一邊想著，一邊走過身邊一條條漁船。突然，從路邊的草叢中竄出了一道黑影，一轉眼就從岸上隔著海面，竄到了一條漁船上。然後只見這道黑影上下騰挪，連著跳過了三、四艘漁船，直奔著一條剛剛靠港的小舢板沖了過去。再眨眼時，一隻大黑貓嘴裡橫叼著一條20多公分通體銀色的魚，又從我們面前竄回了草叢。我和孟爺趕緊走了上去，看到那隻大黑貓正把還在掙扎的魚按在爪下，抬起頭怒視著我們倆。

「不好惹不好惹... 我看咱們還是走吧...」

自從看見這隻大黑貓之後，路上的貓就開始多了起來。有些躲在路邊漁民家的院子里，有些沿著岸邊的湖堤溜達，也有些好奇地迎著我們走了上來。僅僅200多米的路，我們便看到了大約10隻貓左右。這裡並沒有像有些貓島的照片上那樣，貓群成群結隊地霸佔著碼頭，而是有著一種奇妙的和諧狀態，貓既不會繞著找人要食物，也不會對人退避三舍，遠遠地觀望著人的一舉一動。

島上第一隻貓的來源，已經沒人知道了。我問了當地的幾位老人，有人說是漁民為了防止漁船被老鼠咬壞，所以從外面帶進來的；也有人說是自古以來在本地駐守的武士飼養的寵物。但無論如何，島上的自然環境算不上優越，所以能夠在長期的生活中達到這種平衡，可見島上的居民已經與貓類形成了一種默契的共存。

沖島上有兩處棧橋，一處在沖島港附近，供大部分漁船和擺渡客船使用；另一處在沖島小學校門前，供小型漁船和「校船」停靠。如果說島上最氣派的建築，恐怕就是這所沖島小學校了。

沖島小學，全名「近江八幡市立沖島小學校」，設立於1875年，建校已經140多年歷史。隨著近代的發展和人口老齡化，沖島上的居民人數驟減，相比起1970年代以來，人口已經減少了一半左右。所以沖島小學也在這幾十年里，經歷過幾次「廢校風波」。2009年，沖島小學迎來了學生人數最少的一年，僅有9名學生，其中8名來自島內，1名來自島外。而當地居民為了支援這所有著悠久歷史的小學，開始紛紛把孩子送到這所小學就讀，於是在2017年，沖島小學的學生數又上升到了19名。

在這19名小學生中，只有2名來自島上，其他17名都來自島外。為了讓這些島外的學生可以安全上下學，島民們在小學門前，出資建設了一條全新的棧橋，專供島外的孩子們坐船上下學。

我們到達的那一天，恰好是沖島小學放寒假的日子。十幾名高矮不一，年級不同的孩子們排成一排，站在棧橋上。等專程接送他們上下學的客船靠岸後，每個孩子都走上前去，摘下帽子，對船員們鞠一個90度的躬，大聲說「辛苦您了！」，然後再依次走上船排排坐好。我不知道這是他們每天例行的禮儀，還是在放假這一天的一個特殊的儀式。但是無論怎樣，這些孩子的一舉一動都讓我們覺得非常有規矩。

在往返沖島和堀切港的擺渡船上，有很多關於當地小學生和志願者製作的關於沖島的介紹，以及一些他們日常學校生活的照片。在照片上可以看到，儘管是這樣一所只有十幾名學生的學校，但學校設施絲毫不馬虎，有體育館、家政室、實驗室等等。雖然很多設備看上去有些老舊，但仍舊被打理得一塵不染，排球打著補丁，體育館的木地板看上去也新舊不一，破裂的黑板也用膠帶齊齊粘好。當然，從這間學校純木製的外牆上，我們也能看出這種樸素而整潔的風氣。

與學生上下學所用的棧橋相鄰的，就是專門停靠小型漁船的另一條棧橋。在這邊，漁民們的收穫大部分是沿岸捕撈的貝類。他們把船靠岸後，並不急著上岸，而是先將漁網一把把地堆在棧橋上，準備拉走晾曬。幾名老漁民在用湖水沖刷著甲板，當我們走上這條高高的棧橋，看到幾隻看上去剛剛一歲左右的小貓，正耐心地守在漁船邊上，期待著船上的漁民們能夠將船艙里，幾條大小像手指粗細的小魚賞賜給它們。

也許是看到討賞無望，幾隻小貓戀戀不捨地一邊回著頭，一邊慢慢走向了我們。這時我們就掏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貓零食，挨個遞了上去。

小貓們吃得特別賣力，而且一邊吃一邊發出嗷嗷的聲音。吃完之後，它們還追著我們走出了老遠。然而，在一個路口，那緊追著我們的四隻小貓，突然都停住了腳步。我們還在奇怪的時候，突然遠遠地，一個黑影接近了。

又是那隻從船上搶魚吃的大黑貓！！

原本聚集在我們身邊的小貓們一鬨而散，大黑貓也不追趕，而是一邊舔著剛剛還沾有魚腥的嘴唇，一邊慢慢在路邊踱著步，等著我們也慢慢接近。大約離我們有五米遠的距離時，大黑貓停住了腳步，開始一邊舔手，一邊悄悄觀察著我們。當我們走近時，他也轉身，開始按照我們的速度，慢慢走回碼頭方向。

「大黑貓可能是這裡的貓老大吧...」

大黑貓走過的一路上，各種大貓小貓都紛紛跳上了路邊，大概高有一米多的岸堤，警戒地看著周圍的情況。而大黑貓也絲毫沒有改變路徑的意思，就那樣翹著粗壯的尾巴，徑直走向了碼頭上，唯一的一家出售當地魚乾和便當的店面。

它在小店門口，利用堆放著的箱子和貨框，巧妙地避開了店裡忙碌著的三名店員的視線，一下鑽進了店裡擺著的一個塑料箱子中。這時，從店後面走出了一位大叔，正是我剛才在碼頭上搭話的那位。大叔見到了我，跟我熱情地打著招呼。此時，在塑料箱中躲避大叔的大黑貓一躍而出，沖向店後面晾著的一排魚乾，叼起一條，不顧一切地奔出店外。

「啊！又是他！！抓小偷！！」大叔望著遠去的大黑貓的背影，大聲地喊叫道。在漁港邊坐在地上抽煙休息的幾名漁夫，順著聲音望向大叔，又看看絕塵而去的大黑貓，發出了一陣鬨笑。

是的，沖島就是這麼個除了一些魚和貓，還有300多名居民之外，幾乎什麼都沒有的地方。但是在這樣的地方，卻有著田園牧歌般的閑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