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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人,站在冬天的中央

日本高山市白川鄉合掌村,好友、攝影師陳楠所攝

「像忍者那樣走路,像藝妓那樣關房門?明白了嗎?」

日本女店員看著我的兒子和侄兒,手指著英文版的住客須知說道。

兒子爽快地點頭、起身,迫不及待準備上樓回房間了。

「我還沒有說完,請聽我說完好嗎?」

日本女店員說了好幾次「請等待」、「慢一點」諸如此類的話,並堅持帶我們參觀廚房(包括垃圾桶)、房間,才算把入駐事宜搞定了。

酒店外的風景,小曾攝

早晨9點多,我們一行四人從高山市坐濃飛巴士到白川鄉,打算在青年旅舍住一晚,沒想到下午3點才辦理入駐。等我們在白川鄉打雪仗、參觀了一圈,3點到酒店時,這棟空蕩蕩地的日式民居,依然空無一人,除了店員。

外面,漫天大雪,街道空無一人,沒有車,沒有行人,只有白茫茫。

進了酒店,孩子們的鬧,分外鮮明。兩個7歲中國男孩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即使只穿著襪子,也能把底樓的人吵到。

日本女店員不得不跑上樓提醒我們小聲一些。

我不住道歉。這個深冬,大概好久女店員沒遇到這麼潑皮的孩子了。

天地寂靜。

日本高山市白川鄉合掌村,好友、攝影師陳楠所攝

雪鄉

深冬,來日本看雪。

此前,我花了1小時做決定,1天定機票和酒店,1天準備行李、規划行程。遠在深圳的侄兒吵著看雪;於是,我和妹妹在北海道和白川鄉之間做了快速選擇。

出發前,白川鄉的酒店發來郵件和一張照片。照片里,一個人在酒店門口,雪已經及腰;郵件提醒我們背包進鄉,行李箱無法在雪地拖行,最好寄存在高山市。

頭一次,我感受到從日本遙遠中部山脈傳遞的寒意。

飛機落地名古屋,我們坐JR火車到高山市。從高山到白川鄉,雪開始一點點大起來,山脈從銀灰色轉為白雪皚皚。

日本高山市白川鄉合掌村,好友、攝影師陳楠所攝

連綿起伏的日本北阿爾卑斯山脈,遠望過去,像一個個小奇蹟。這是一個從灰入白的山水捲軸畫,在東山魁夷的油畫里,還是電影《情書》的青春感傷里,我曾一瞥過。

宏大的天地什麼都沒有了。這是一個叫白的世界。白樺樹、楊樹都只有一個名字,雪樹。山林、樹木、草叢、河流都賦予了一個名字——雪。雪樹、雪山、雪叢。白茫茫天地間,偶有山、樹間的小黑點、小黑線跳躍、站立,密密麻麻,親密且獨立,唱一曲冬日聖歌。

透亮、晶瑩、無言、靜謐、清冷和遼闊。

在車裡,我入神了。

我見過波羅地海的寶石藍、藍色海岸的海天一色;我曾見過東北小興安嶺的秋,那種金燦燦的溫暖,橫亘數里的燦爛;我曾夏日進山,遇見了千年原始森林的幽深蔥蘢,綠意的繁盛。

進山,這種冬日的磅礴精美,那種精神性的純粹,蒼茫大地的白,這是第一次。

天地有大美不言。

《情書》的北海道的冬天

白川鄉合掌村,很小。村中心,來回走,不過20分鐘。

我們四人卻在村裡呆了4小時。

午飯後,白川鄉的雪花,不期而至。我發現天空從蔚藍突變成奶白、灰白了。

一開始,雪零星半點,挑逗你的睫毛和肌膚;接著,沸沸揚揚,把整個世界都包裹住了。

我們慌不擇路,打傘、戴手套。兒子和侄子開心地把雪球往合掌村的屋頂扔過去,一遍遍重複著試探自己的力量和速度。玩厭倦了,再一遍遍攀登到村中心的雪堆上,從雪滑梯上一次次高速滑落下來。

兒子在酒店門口的雪堆玩雪,小曾攝影

世界和美向孩子們大力敞開著。

樹、山、河流,被瘋狂地雪搞得異常興奮,肆意飛舞。站在橋上不到幾分鐘,對岸的雪山已模糊不清了。我的手機,掏出來很快被冷凍關機。

瘋狂的雪,激情的雪,磅礴的雪。

在這裡,日本的中部,山脈起伏,村莊有序,每棟木屋都整齊傾斜60度。每棟房屋都在訴說幾百年和雪的戀愛史。

雪瘋狂下墜時,村莊、橋樑、道路,人類文明的據點,卻在一點點理性地接納它們。在白川鄉,雪被掃雪車整整齊齊齊地壘在道路兩旁,形成雪壁,有的1人高,有的及腰;在這裡,村民幾百年都把房屋的屋檐修成不同層次,高度不同,傾斜度一致,降落的雪,按照屋檐的層次,服服帖帖,裝飾著鄉下人的夢。

酒店對面房屋的積雪盈尺,小曾攝影

雪,浩浩蕩蕩;人,妥妥帖帖,把它們安放在屋頂、馬路和滑雪場上。

在人類的美和理性之下,大自然的瘋狂、激情被整肅、被收編。

我們在白川鄉住了一晚,接下來去了奧飛彈的平湯溫泉。

去奧飛彈主要是為了泡溫泉和滑雪。

我們下榻的旅館溫泉,建了7米高的玻璃幕牆。進了女湯,發現幕牆外聳立一座日本石塔,白雪成為塔的外衣。

日本高山市白川鄉合掌村,好友、攝影師陳楠所攝

在室內仰望著一座白雪的石塔,彷彿在幽深的雪夜,看到了一些光。寧靜的雕塑,站在我們面前,隔著一扇巨大的玻璃幕牆和溫水。我仰視著它,彷彿挪不開身。它就那麼霸道、堅定站在那裡。

即使在酒店吃飯,榻榻米背後,也是玻璃幕牆。8:9的幕牆之後,是黑石和白雪交錯映照。

無言的空曠和冷靜,讓坐在其內的人,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安靜和肅穆。

只是旁邊有了兩個調皮的男孩,每次吃飯變成了遊戲場。正好成為一幕正劇的調味品。

雪樹,小曾攝

旅行像在不斷變遷的夢境,陌生中碰撞出內心或夢境中深處似曾相識的場景。放空之間,我的腦海里飛過什麼詞兒。

「高貴的單純,靜穆的偉大。」

對,溫科爾曼這麼形容來著。

平湯溫泉旁邊有一個滑雪場,滑雪場上有纜車。

孩子們吵著要上滑雪高山纜車。

旁邊的新惠高纜車,我們決定不去,想慵懶地住在一個地方不懂。

這天上午,晴空萬里,四人一起坐了纜車。

從山下到山上,再從山上下山。兩人一組,從平遠、近遠、深遠,不同角度,正好把日本北阿爾卑斯山的某處角落打量一番。

平湯溫泉滑雪場山頂少年,2018年,小曾攝

到山頂,10多個英俊的滑雪少年,拿著滑板上來,準備從接近海拔500多米的山巔滑下去。當我們坐在纜車向下時,他們疾風一般,在斜坡上穿行。我們一點點緩降,看到對面層巒疊嶂的雪山、隧道,灰白相間;山腳下的滑雪場小螞蟻的人類,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快,越來越有聲響。

纜車下方的風景

降落人間,我們喜悅備至。

一路看雪,頭腦空空,心無一物。

靜下來的雪,乾淨透明。乾淨地不動聲色,冷冷清清。匍匐於房頂的雪,又深又密,細細密密。這樣的雪,是屋頂上的貓,雪國妖女。它們大面積佔領了空間,宣告這個地盤非它莫屬。每年,據說在日本,屋頂上的雪滑落下來,都會砸死或砸傷幾個行人。這是靜謐而危險的雪。

白川鄉,小曾攝

飛舞的雪,生動活潑,帶著力量和狡黠,閃耀著的瘋狂和輕佻的光輝。它們把你摟在雪國的世界裡,你被挑逗、嘲弄,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年輕男子,變得獃獃、傻傻,等你發現時,自己已渾身冰涼了。

身邊所到之處都是雪。孩子們輕柔地撫摸著雪時,雪回應以細密的溫柔。孩子們用手套劃破一道道雪牆,像輕佻的殺手。孩子們躺倒在雪堆上,慵懶而舒適把小小身軀託付給大地。某一剎那,我想,或許沒有比這個更優美、更和諧、更親密的溫柔鄉了。

《情書》鏡頭

想著活在一個奇妙無比的世界上,去除了慾望和天真。

這裡到處是大、靜、冷、近,直接、簡單、純粹。

虛無的白,虛芒的白,瓷實的白,亮晶晶的白,閃亮的白,孤獨的白,冷寂的白,尖銳的白,溫柔的白,瘋狂的白。一點、一滴的白。大塊、大塊,吞沒世界的白。

我對自己說的,「再簡單一些,再自然一些」。

我站在雪地中央,眺望著遠山,看著不斷扔雪球的孩子,不斷打雪仗的孩子,不斷傻傻吃雪的孩子,不斷從雪地跌倒又站立起來的孩子。

我看到孩子和雪,忘記了自己。

日本高山市白川鄉合掌村,美女攝影師陳楠本人出鏡

想起久久不能忘懷的李娟,她寫過阿勒泰深山處的一段感受:

「在這裡,我不知道還能有什麼遺憾。是的,我沒有愛情。但我真的沒有嗎?那麼當我看到那人向我走來時,心裡瞬間涌盪起來的又是什麼呢?他牙齒雪白,眼睛明亮。他向我走來的樣子彷彿從一開始他就是這樣筆直向著我而來的。我前去迎接他,走著走著就跑起來了——怎麼能說我沒有愛情呢?每當我在深綠浩蕩的草原上走著走著就跑起來,又突然轉身,總是會看到,世界幾乎也在一剎那間同時轉過身去。」

既有大美,何談小我?

人到中年,物我兩忘,便是歡喜。

在阿勒泰的李娟,還是寂寞的;在都市,我們想的是,如何一次次歸零,忘我。

一座白雪皚皚的鄉村,一個臃腫而瓷實的我。

一個女人,站在冬天的中央,白雪浩蕩,無所遁形。

就這樣吧,一直站在冬日的中央。

(再次感謝環球旅遊攝影師陳楠NanC友情贊助照片版權,解除我不會拍照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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