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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和他筆下的少年

村上春樹近幾年成為許多人的談資。他在諾貝爾獎史上的地位不亞於奧斯卡獎上的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兩人都是多年的陪跑送獎者。莫言先生獲獎的那年,村上的呼聲何其高漲,結果嘛,大家都知道。萊昂納多先生現在可以驕傲地在一旁敬酒:「老兄,對不起,先留你一個人咯。」

所以村上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作家呢?不少人閱讀村上,就跟閱讀《紅樓夢》、《金瓶梅》、《查特萊夫人的情人》一樣,是奔著裡面的葷段黃文去的。的確,村上的文字里最鮮明的,就是細膩的性描寫,立體地勾畫出曲線,極力鋪陳場面,但求真實。

可我們無需多想,電影、繪畫里也從來不躲避「性」這個元素,「食色性也」,描摹真實,才是文字這些藝術追求的終極目標。

村上春樹本身是個很好的、中短篇好過長篇的小說家,而且態度頗為嚴肅——可惜貼給他的標籤,大多很是偏頗。明明寫過《世界盡頭和冷酷仙境》那樣的結構佳作、《奇鳥行狀錄》那樣的反戰抨擊政治小說、青春四部曲(《且聽風吟》《1973年的彈子球》《尋羊冒險記》《舞舞舞》)那樣的青春小說轉型到反右翼和反思社會小說,以及一大堆精妙短篇,像1995年《奇鳥行狀錄》里,居然都涉及到諾門坎戰役戰後蘇聯戰俘營日本右翼選舉這些話題了,結果每每都掛上《挪威森林》和《1Q84》加上跑步書,好像這點東西就是他的代表作了似的。——張佳瑋

村上的作品我到現在為止看了七八部,感受跟引用的話差不多。拿《1Q84》來說,到了作品最後,村上依舊留著幾個謎團沒有解開:「先驅」這個邪教團體到底在做些什麼;「小小人」的行動到底是為了什麼……整部書分成三本(中文譯版),前兩本節奏不快,背景壓抑,謎團眾生,第三本卻突然加快速度解謎,甚至捨棄了教授等幾個人物。

從技法上看,村上春樹絕不日式,儘管他的感情基調是佇立在日本這片土地上的,是搭建在戰後日本的癒合-發展階段的。他本人受菲茲傑拉德、雷蒙德·錢德勒、雷蒙德·卡佛的影響極深,作品永遠帶幾點現代和後現代色彩。他對卡佛最直接的崇拜就是那本《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致敬卡佛的《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麼》。更不用提,他和王小波一樣多次在書里寫上這幾位作家的名字。

雷蒙德·卡佛

而對菲茲傑拉德:

村上春樹在他作品裡,不只一次提到菲茨傑拉德。《且聽風吟》里,談及他虛構的作家「哈特費爾德」時,就列了菲茨傑拉德與之比照。《挪威的森林》里,永澤和渡邊這對男一號和男二號,就是通過菲茨傑拉德開始對話,言談之間,直接把菲茨傑拉德封到了經典地位。——張佳瑋

菲茲傑拉德

別說技法上不日式,生活方式上村上都是一個美式踐行者。他讀大學期間就籌謀爵士樂酒吧,29歲才出道寫小說(原因就是喝著啤酒去看了一場棒球賽),貸款開酒吧的他直到26歲才大學畢業(《我的職業是小說家》里說過教授還給幫了點忙)。《且聽風吟》成功以後,他才開始正式職業寫作。開酒吧的生活經歷在小說里也時有顯現:《且聽風吟》里的傑氏酒吧、《國境以南太陽以西》男主就是開爵士酒吧的。

整體上說,村上的小說語言簡潔、風格明快,主講情和回憶,情感糾結的內心不束縛講述人的節奏。

回到主題,我說說我所看到的村上筆下的少年。他們多是性格不合時宜、守舊的、獨立的,與瘋狂的時代默默鬥氣的少年。他們活在一個時代里,最後死在一個時代里,唯有先破滅後成長,他們才不至於會飛湮滅

《挪威的森林》(後稱《挪》)與《國境以南,太陽以西》(後稱《國》)這兩部書給予的印象很深刻。書中的主角都是從我這樣的青少年紀開始,經歷世事,剝落開自身的外皮,一點點成長的。比如《國》中的「初君」,是從小學開始寫起的,是一個當時非常的特殊的獨生子,原文如是說:「小時候,『獨生子』這句話最讓我受不了,每次聽到,我都不得不重新意識到自己的不足。這句話總是把指尖直接戳向我:你是不完整的!」。從這裡開始定下了他一生的基調,就是人格上總是缺失了一些無法言說的什麼。然後他碰上了初戀島本,一個略有腿疾的獨生少女,後因某些原因分開,他又接連碰上泉、泉的表姐、有紀子三位女性,與有紀子結婚後在36歲那年和島本重逢,幾個事件之後反省再塑自身。《挪》中的渡邊的故事也相似,中學時代最好的朋友突然自殺,與其有精神疾病的女友直子糾纏不清,身邊名為綠子的活潑女生相伴,而後在直子病友玲子的指引下摸索人生。

村上作為一個二戰後出生的作家,他的世界是隨著戰後日本重建國家一道堆砌的,從傷痕纍纍到資本繁榮空前的物質富庶給人的是精神的空虛和情感的寂寥,他對這些孤獨的理解是非常別緻的。他的筆下少年是有愁滋味的,村上多用精妙而複雜的語句來描寫孤獨愁緒的滋生蔓延,如「水潭有氣無力地反射著鈍鈍的陽光」、「黑乎乎呆愣愣的鐵架重重地沉浸在二月冰冷的岑寂中」等。撇開這些技巧不談,我理解的村上的書的內涵——具體是《挪》與《國》兩本,概括地說是少年內心的破滅和精神的成長、成熟。

人很容易念叨過去的美好,其實並不是過去有多美好,而是第一次擁有、第一次失去的快樂與心痛是最強烈的,強烈到讓人願意在多年之後,拋棄一切去換取一次重來的機會,哪怕代價是萬劫不復。《國》中的初君便是這樣,他愛著島本但離開了她,喜歡上泉卻因無法說清渴求摧毀了她,他娶了有紀子,過上了近乎完美的生活,而天生的缺陷感讓他渴望又害怕著不完美,直到島本的再來和消失徹底擊碎了他心中的少年,破滅的廢墟之上,他跨出了成熟的一步。類似的,渡邊的孤獨直接地,來自於所愛之人的死亡。逝者的存在從來不會消失,他們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會烙在腦海中,讓人無法接受現實中的美好,總是逃避著,逃避著,去找找死者留下的邊角。

每個人都存在著自己的孤獨,或渴求愛情而無處尋覓,或夢想大富大貴而現實寒傖,或井井有條卻索然無味,孤獨就是上下求索而走投無路,在泥淖里爬行,能爬出來的人可以走出森林看見太陽,不能爬出來的人就越陷越深到窒息死去。如果我是作者,我可能更會寫後一種結局,萬劫不復型的。而村上,本著人道的精神,在結局給人一點萌生的希望。

精神的成長成熟無非是一種重構。是人總要失敗,大廈總要崩塌,只要理念存在,或者說理念升華,我們就能蓋出更牢靠的樓房,塑造一個更完滿的自己。但需要明確的是,不止是初君這個人,每個人都是缺憾的,我們的孤獨看似是想要填平缺憾,實際上是在拋棄自己。所謂的精神重構,是打碎自己,但不是拋棄自己,反而是在悅納自己,開始了解自己的缺憾到底是什麼,是即便求而不得也能坦然笑之的豁達。少年都是不豁達的,因為年少的人什麼都想嘗試一下,就一頭栽進去,不到得手死不休,故不成熟。

村上的破滅和重建其實是一個東西,主角們都跨在門檻上,只是搖擺不定,所以他好心地設置了提燈人,在主角們開始在沼澤里下沉的時候甩條草繩下去,拽著他們和讀者爬上來。這些少年主角作為村上描寫的核心,其作用是在書中一點一點捏碎給讀者看,再找一塊黃土重塑一個新身。所以讀他的小說,破碎感抽離感非常強烈,迷茫虛無地能讓人感覺魂靈飄走了,到了那個任何聲音都被吸收的空間。若是村上使個壞心眼,給這草繩割幾道小口,比如讓《挪》中的渡邊身旁沒了綠子,玲子也不來幫助他,或者讓《國》里的初君沒有妻子的幫助或者離開他,那麼整部作品的基調就會暗淡下來了。

凡事不破不立,鳳凰涅槃的時候,村上用筆墨點上了一把火。

蕭伯納說過:「諾貝爾設立獎金比他發明炸藥對人類危害更大。」我覺得,對於村上這樣的作家來說,從評獎標準上來說他得不了,從個人上來說他不屑得。一個職業作家,穩定產出,賣得出書,才是職業追求。他更希望的,不是多少人捧他能獲獎,他唾棄的,也不是多少人踩他落選。他發自肺腑地、真心地,希冀是有更多人可以敏感地捕捉這個世界,通過他的書也好,通過別的途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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