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把你捧在手心裡，小心地呵護著你，做你的搖籃，做你的傘——一隻鳥的自傳

我在我搭於老槐的巢里，快要睡著了，也許等不到春天真正到來了吧----今早怎麼這樣喧鬧？我努力睜開眼睛，掙扎著把頭伸到巢邊，噢！又來了這麼多人類，今天又是什麼節日啊？不管了，鬧騰去吧！我慶幸我現在的樣子，我也許會漸漸聽不到巢外的喧囂，我該回到我夢中的家園去了——

我叫葉靈，是一隻美麗的灰喜鵲，即便在人類看來，所有的灰喜鵲都長得一般模樣，可是我還是認為自己是一隻與眾不同的有思想的鳥兒。我出生在一片山水之間，這裡不是人類聚居的地方，即使偶爾有人來，也是孤獨的羊倌牽著一群羊，放開長長的繩子系在樹上，回家。到了太陽快下山時再來牽回他的羊，一路還哼著小曲兒呢。長久以來，我與這片山林中的所有的花鳥魚蟲相生和諧，天堂一般地快樂。

我有家了，他叫山靈，我們要共築一座巢啦。可是我們卻為在哪裡築巢發生了爭執，我要將巢建在湖邊的一棵老槐上，他是這麼大片山林唯一的槐樹了。山靈卻要築在山峰的密林中。我要看山看水看太陽，在開闊安靜里，只想與他兩人享受山水的空寂。而山靈要的是安全、食物和與大家在一起，日初一起唱歌，日落一起回巢。最終，山靈同意我的觀點，一邊忙碌地叼小樹枝築巢，一邊還嘀咕著「不是我願意留在這裡，是你願意-----········」

最初的日子，證明我是對的，我們在老槐上把巢築得穩固而寬敞，老槐也高興地歡迎我們的到來，我們成了特別好的鄰居。春來所有的樹都開枝散葉，老槐還會開出一樹的槐花，芳香四溢，醉我心脾。夏日的荷花妖嬈多姿，魚兒在荷葉下說著悄悄話兒呢。秋天的蘆葦花浩浩蕩蕩，風起，象波浪一樣飄渺。冬日，我和山靈相依相偎，白天一起覓食，夜晚我們在溫暖的巢里聽水波拍岸。我們在這片寧靜的山水間做著神仙眷侶。

有一天，我們被一陣喧鬧聲音驚到，我們倆把頭小心地伸到巢外看到好多輛人類的小汽車停在湖邊，有的扛著攝像機，有的展開圖紙比對著遠處的山水，不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的，山靈也不知道。這件事過去了很久，當我們快要忘記了的時候，我們的災難來了-----

大批的挖掘機開進了山水間，每天數不清的人進進出出地在我們原來安靜的領地忙碌，他們把湖底加深，把小山般走，把樹木砍伐。山靈開始與我商量，我們得搬家，不能在這裡了。我出生在這裡，我的家在這裡，我不走。當山靈看到別的樹上的巢與樹一起傾倒，驚慌四散飛去的鄰居時，他堅決要離開這裡。我不走，無論如何，這裡是我的故土，有我所有的記憶，不到最後一刻，我不走。

山靈走了，走到他的高峰之處的密林中去了。

我仍堅守在老槐上，有一天，我問老槐：「你走不了，你怕嗎？你怕有一天你會被連根拔起嗎？」老槐無語，涕淚縱橫。

終於，挖掘機來到了我們身邊，老槐此時像一位入定的禪者，緘默不語。我在巢里只等著與老槐做最後的道別-----當老槐的命運將要像其他的樹一樣時，突然跑來一位工程師，對挖掘機大喊：「停下！這是這裡最後一棵槐樹！留下！留下！留下！」

老槐留下了----我也留下了----山靈再不回來了。老槐的周圍全是新鄰居，起初我們天天聽他們的呻吟，他們被從別的地方生生斷根斷枝地運來，移栽到這片目面全非的湖水邊，無論情願與否，故土都已遠離。老槐告訴他們，讓自己一定要活下來，長大長高，開花結果，讓鳥兒們，讓風兒，把你們的子孫送回故土，讓孩子們在原來的泥土裡長大吧！

這裡，我們原本寧靜的家園，成了旅遊景區，每到節假日，人類蜂擁而至，湖面多了「突突突」橫衝直撞的快艇，大片的蘆葦沒有了，只剩下老槐身邊的一小簇了，他們根本就沒有見過他們的族人曾經的輝煌浩蕩，他們到了秋冬季，瑟瑟在寒風中顫抖，我時刻擔心那一小簇的蘆葦花會被吹散了、吹斷了。我時常被孩子們驚訝地發現並指給媽媽：「媽媽看，鳥窩！」，我也擔心，再過些年，孩子們會連蘆葦也無從尋起了，人類再將湖邊築滿台階，我也見不到蘆葦了。

在一波又一波如織的人流中，我比老槐老得快多了，我漸漸沒有力氣打理我的羽毛，也漸漸地飛不動了，不能出去覓食了。我的巢也漸顯破舊，風從小樹枝間吹進來，我感到好冷。我聽到老槐時不時凄楚地喊我：」葉靈，葉靈啊----」我有氣無力地應著他。他要拜託小麻雀去找山靈來看看我，我說，不要了，這樣的動蕩也許他的山林也難倖免，人類佔了我們的家園，卻不管我們的生死，如果他還在，也應該很老了，如果他能在他喜歡棲息的山林中終老，還是不要去打擾他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各人也有各人的命運。

蒙上天眷顧，留下了你老槐，陪我終老----老槐老淚縱橫：葉靈啊，我們雖屬異類，可是你在我大難來臨的時候不離不棄，無論你是死是活，只要你在巢里，只要我還活著，我都將把你的巢捧在手心裡，無論春來暑往，即使秋霜冬雪，我都小心地呵護著你，做你的搖籃，做你的傘，春天開滿一樹的花，讓你香香的，告訴你湖邊的荷花開了又枯了，告訴你蘆葦在還是不在----

老槐的話我聽得越來越模糊，聲音離得越來越遠，我知道我沒有飛升，老槐也在，我用呢喃的聲音與老槐說：「老槐，春天你開一樹白花的時候，記得叫醒我——」

外面如織的人流喧囂如故，我要去找我夢中的家園了-----

圖片來源於網路，感謝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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