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暗戀的下場
文/南在南方
1
田小牧陷在往事里動彈不得,本來明媚的眼睛黯淡了,這讓張岷著急。他喜歡她的眼神,如煙如波如夢如幻,如閃電。他喜歡她花瓣一般的唇,有著芬芳的脈絡。之前,他捧起她的臉,吻她,總能得到回應。可現在,她任他親吻,她不動聲色。這樣,張岷吻著吻著心也就空了。
張岷知道田小牧正處在十字路口,他知道她正在做傻事,可是他無法挑明了說。他喜歡田小牧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兩年三年的事了。那時,他是一個暗戀者。暗戀是一件相當辛苦的事情,可是他甘心情願,看著李若白摟著她的纖腰沿著那鏡子一般的湖走著,他的手死死地抓著頭髮,體會肝腸寸斷的具體含義,並且在一些高高的竹子刻下小牧,我愛你的字跡。以至不久前,他再一次和她重逢時,他牽了她的手一定要去找那些當年表白心跡的竹子,並且找到了,雖然那些字因為竹子的成長微微撕裂,但依然清晰可辨,就在那刻,她哭了,伏在他的肩上。她說張岷你這個傻瓜,你為什麼不點說出來,你如果說出來,李若白那個混蛋哪裡有機會呢?等她哭好了,他親吻了她。他說,依然是青青的時光,依然是風華年代。他說,小牧,請允我愛你……
田小牧看著心急如焚的張岷,臉上有許多許多的歉意,她知道他愛她這麼多年,可是事到如今,她想收住,已經無能為力。
她喜歡張岷清爽的吻。偶爾她的心裡會回胡大放的吻,那些落葉一般有一點年輪的吻,偶爾也會想起李若白的吻,有點煙草的有些混濁的吻。而張岷是如此新穎。
她懷揣著一個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一多個月的身孕,有時候懷孕被稱作愛情的結晶,有時候卻不是,比如工具,比如證據。
她嘆息一聲,張岷,你不知道,真的,你不知道,發過什麼,將要發生什麼。
張岷依舊捧著她的臉,像是供奉,像是捧著向日葵,他不說話,只是用力地陪護她。
2
誰會帶你來到人世,會遇到誰,誰給你呵護,誰給你冷漠,誰傷害你,都是未知的,只有發生時才會謎底才會揭開,逃不過,只有迎接和承受。這話是張岷跟田小牧說的。
田小牧說,我知道。就像我與父母,我與李若白,我與你。她停頓了一下,其實她還想說,就像她和胡大放。她不留一字地離開了胡大放已經一個月了,她獨自哺育一個更大的秘密,恨肯定恨的,可是依然夾雜了些許的甜,也許懷孕是能激發女子的母性的。
風花雪月的大學,含苞待放的花朵,愛情降臨得恰如其分。李若白站在她宿舍樓下唱歌,一把吉它,破了洞的牛仔褲,他低沉的聲音讓他著迷,就像草原上求偶的狼,堅決而狂放。她哪裡能夠捂住耳朵不聽,按捺得住那美麗的心跳?
她能做的就是飛奔下樓,撲在她的懷裡。她不知道那時張岷就站在那棵高大的楓樹下面,頑強地見證,而始終沉默。
愛著對方的體溫,愛著對方的容顏。時光流轉,轉眼就畢業了,都找到了留在這個城市的工作。於是租一間不大的房子,做成一個相對穩定的盛放愛情的場所。
在田小牧看來,下一步就是結婚了。雖然他們老公長老婆短地相互叫了很久,可她依然想要一襲婚妙,那麼潔白那麼飛揚,她兒時的夢想。
可是情況發生了改變。
最初的感覺來自於那次出了短差回來,是個中午,李若白不在家。她緩緩地注視著房裡的物什,有種久違的感覺,其實她也只是離開了三天,笑意一點一點攏在嘴角,比她想像的好多了,她以為李若白會把房間弄得一團糟。
就在那時,她突然感覺到了一絲異樣,她不知道異樣來自哪裡,可是她感覺到了。開始,她認為是她從空氣清新劑里聞到了一種體味,不是她的,也不是李若白的,她努力確認但並不確切,她注視著牆壁,注視著寬大的床,它們都無聲無息,她看不見異樣,可她相信她的第六感。她什麼也沒說,也沒問,但她像一個好的獵人一樣觀察李若白,直到他露出馬腳。這個傻瓜,竟然從她的抽屜里拿出那時他在大學裡給她的情書,奮筆疾書準備備俘獲準備給他上司的女兒青青。
四目相對,李若白先垂了眼瞼。而她的眼裡除了憤怒,還有驚訝。
李若白無辜地說,愛情這東西真是玄妙。
她認真地謙遜地問他,她有什麼地方不對?她願意改。她說在一起不也容易。
她不甘心。她想要挽回。
她和青青見了面,果然是個妙人兒。青青比她只小一歲,看起來張揚,也許跟她的生活背景有關。她說她和李若白相愛了三年,有著深厚的感情。她恨這種語氣,像個怨婦似的。青青笑了說,姐姐啊,愛情是不講先來後到的,男人都像狗,給塊骨頭他就走,他不要你了,你還留戀他什麼呢?
那一姐姐叫得又羞又憤。
她無話可說,只能走掉。街上的汽車人群好像都長著眼睛,都嘲笑她這個失敗者。恨就在那刻洶湧而起的。
她和李若白分手時,還是忍不住問他為什麼?他的回答很簡單,不過是兩情相悅,還有,就是這樣至少減去他奮鬥十年。他又說,大家都有完全行為能力,也犯不著問責的。你說對不?
語氣無恥加輕描淡寫。說完,準備開溜。
她不改臉上樸素的笑意說,難道不肯吻別一下嗎?於是,他吻了上來,法式吻的深入,像是要補償什麼。她咬住了他唇,直到滿嘴的甜腥。他試著想要掙脫,怎奈何牽一髮而動全身。她放了他,依然笑著,她說,他日你紅杏出牆,別忘了故人!
話倒是洒脫,可是這些年沉澱下來的細碎的時光像刻在皮膚上,她不能釋懷,只要一安靜下來,她就會看見那些傷口,汩汩流血。她覺得對不起時間,對不起自己,她被拋棄了,被捉弄了。
她陷入了一個死胡同,她想要報復,像報復時間那樣報復李若白,不過她把這些藏得很深,如果從表面上看,她依然明媚如三月湖邊柳樹。臨了窗,手握一杯咖啡,滿眼的春風,和同事談天說地。誰也不知道她在恨著。
她長長不知不覺地走到李若白所在的公司對面,站在那裡,以前她也站在這裡站過,等他下班, 有時是送一把雨傘。而現在她只有一條心,衝進去把李若白和青青殺了,至少是廢了吧。她知道她做不到,她是個弱女子,況且她知道這樣行為的後果,她覺著不值,可是怎麼才能報復他們呢?
沒有確切報復方案之前,李若白和新女友青青去了外地,他未來的岳父把一家分公司交給了他們打理。
不久,她跳槽了。她的同事都不理解她,為什麼好好的要跳槽,只有她明白她的心思。
胡大放開著一家很大的公司,她和他一見如故。胡大放盛情相邀,她竟然立刻同意了。
胡大放是個儒雅而又內斂的人,對她好,但又不是痕迹太重,表面上好,他只是愛她的才惜她的才,這是她想要的,又不是她想要的。
有一天,胡大放約她出來吃飯,超乎想像的大房間,大圓桌,大宴席,而客人只有她一人。
胡大放不說吃飯緣由,只是舉杯笑飲。她呢,陪著他飲。
再後來她們跳舞,都跳得很好。她的眼淚就是跳舞時滑過臉龐的,他吃驚地看著她,她靠在他的懷裡,他輕輕地擺脫了她,遞給她一塊手帕。憐惜地看著她,一句也不說。她斟滿了一杯紅酒一飲而盡,結果她醉了。他扶她睡在包間的沙發上,他坐在那裡,直到她醒來。
她說,抱抱我。他順從地把她抱了她許久。她說,也許我缺少懷抱。他說,我抱著你。她說,我都忘了懷抱的形狀……
胡大放沒有接話,卻拿出一張銀行卡給她,他說按照公司的規定給她的。她問他是什麼規定,他說是招商引資啊。她推開了,說受不起。這多少讓胡大放有些意外,錢是個好東西啊,況且又不少。
她和他開始了約會。他開始還有些掙扎,不過接著就陷入了,認命了。享受著一個年輕女子帶給他的活力,飽滿。
3
張岷是在田小牧和胡大放正熱火朝天的時候出現的,出現之前也沒聯繫,她好像一抬頭就看見當年被女生稱為最白的白馬王子竟然站在她辦公室門口,正看著她,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她立刻叫出了他的名字。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跑了過來,她跟他擁抱一下,可她卻停在離他三步之遠的地方,她看見他的眼裡的淚光。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滿眼的詢問。
他可能覺著了失態,咧著嘴笑了走了進來。說來話長,這是他們大學畢業之後第一次相見,他從南方回來了。她問,他答。然後一起回味了大學裡的同學,趣事。他也笑,可是像藏著心事。
那個周末的下午,張岷約田小牧,說想回校園看看。田小牧沉吟了一下,同意了。
一下車,張岷就跑了起來,她喊都喊不住,只好也小跑起來。先是去了湖邊,他跑向一個石凳,蹲下來,細細地看,她跟了過來,問他看什麼。他雙唇緊閉。接著他又走在前面,去了學校體育場的看台,那些整齊的石階,在最後一排,他再一次蹲下來細細地瞅著,終於他喊了她過來看。她看見了,那石階上隱隱地有三字,像是用刀刻上去的,惟有牧。
她楞楞地看著他,他抓住她的手跑了起來,帶著她去了竹林,那麼一大片竹林,他左衝右突在一竿竹子面前停下。忽然咧著嘴哭泣起來,她站在他的身邊,順著他手指的指引,念了出來:小牧,我愛你。這些字因為竹子的生長而微微拉裂,可看上去更有沉澱感,滄桑感。他說,小牧,我就是這樣偷偷地愛著你的。
她的眼淚洶湧而下,最白的白馬王子竟然暗戀著她?當年他是那樣的不可接近啊。
他把她攬在懷裡,頭抵著她的額頭。後來,她吻了他。
他說他從來沒有想到一個暗戀者還有如此美麗的下場,他說他在南方的日子,始終不能忘記她,終於忍不住回來,只是想看她一眼,卻不想,生活發生了改變。他說,小牧,請允我愛你。
她把臉藏在他的懷裡抱著他,像是一個寶器。可是她還能愛上他嗎,她還有資格愛上他嗎。
張岷的出現對她來說很要緊,好像有了一個依靠,她還可以前進,直到讓李若白,讓青青,都有一個一生後悔的結果。
她和張岷接吻,或者相擁而眠,可是她不要他,他也不要她。他說女人是一個溫暖的軀體,是一捧溫暖的水,是一顆飽滿的果實,對女人來說,愛永遠比合歡重要。
她笑得東倒西歪,倒在他懷裡,突然地沒來由地想起李若白,想起青青,他們正在逍遙。她的心猛烈地下沉,身體跟著也僵直了。她從他的懷裡抽出身來,點了一支煙。
煙霧中,他看不清她的面目。
也許結束一場戀愛對於男子來說,如同將手中的煙摁熄一樣簡單。而對於女子卻是刻骨銘心,無法將那些細節剔去,那些手與手的纏繞,身與身的纏綿,皮膚,都一一記憶。
她摁熄了煙頭說,雖然疼,但只能摁熄,就這麼簡單,宿命。
張岷淡淡笑了說,其實跟手裡捧個燙手的山芋是一樣的,想扔,可又有美味,不扔呢,燙手。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從右手搗騰到左手就行了。愛其實就是搗騰。
她兇猛盯著他,轉瞬目光就軟弱下來。他說,我都愛你很久了。她說她陷在另一個故事了。她說,允我完成好嗎?
他嘆息一聲說,燙手山芋其實可以丟掉的啊,丟不丟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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