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絕望而窒息的海南島

最新 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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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年後我就不回海南了」

這是一個在海南大學讀了4年書，創業4年的山東大漢在2018年前虧完老媽給的20萬元「創業基金」之後，我送他去機場的路上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過完年之後，他有可能穿著房產中介一樣的緊身西裝，輕吟著慢慢變得「爛俗」的《廣東愛情故事》出現在廣州天河區的某一間寫字樓中，也許是新的征程，也許是逃離海南的一個借口。

他的離去與當年的「10萬人才下海南「」一樣都是對於未來的憧憬與不安。

2018年春節和以往春節一樣，年味平淡。

海南本地人聊天的談資中多了一個新的名詞「建省三十周年」。這個氛圍將在4月召開的新一屆博鰲亞洲論壇達到頂峰。根據街邊賣早點的阿姨透露，「建省三十周年」將為海南島加持「博彩」、「全境免稅」等幾個技能點，海南島有望成為粵港澳大灣區、雄安新區、杭州灣新區之後我國一大重要戰略發展方向，媲美拉斯維加斯，比肩澳門。

人們言語間的眉飛色舞，以及對於海南未來的美好期盼反而讓我感覺深深地絕望，絕望地像1994年地產泡沫之後逃離海南的萬通六君子，像2011年國際旅遊島泡沫破滅之後資產腰斬的浙江炒房客。

現在每天中午吃麻辣燙的地方據說是馮侖潘石屹當年辦公的場所。

商業綜合體的瘋狂

2012年登上海南島求學的時候，周身處在「國際旅遊島」建設的熱鬧氣氛中，但是迅速下跌的房價揭露了高喊口號已經不像大躍進時期那麼奏效。讓我這個來自西北黃土高原的小伙最驚訝的是解放西路步行街摩肩接踵的人流，以及長這麼大都沒見過的像螞蟻一樣密集的電動車。

海口市電動車保有量超過60萬量，城區人均一輛

也許是家庭條件的原因，直到2013年海航旗下商業綜合體「望海國際」正式重新裝修了之後我們身邊江浙滬的同學才開始出門逛街。用他們的話講「海口的商圈終於有點人樣了」。

2012年的時候，海口只有不到6家電影院，幾乎沒有高端商業綜合體。平民化的步行街和喧鬧的夜市成為海口普通居民的唯一目的地。所有的商業從業者都在一片祥和中賺錢享受著「4萬億政策」後期最後的福利。

自2013年開始海口的商業綜合體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在海航、綠地、萬達、華潤、觀瀾湖、恆大、新城控股、遠大等品牌房企的帶領下，海口開啟了綜合體模式，商業地產前所未有的風生水起。

截止2017年12月，這個僅有217萬人口的三線省會城市三年內新增1263.83萬㎡商業面積，海口市整體商業地產面積高達1707.455萬㎡，三年間增長了500%，人口僅增長了5%。海口人均商業面積達到8㎡，是紐約人均面積8倍，上海和北京的四倍。

43個巨無霸綜合體帶來超過1千萬㎡的現代商業地產，並沒有讓海南的商業業態處於健康狀態。大資本出於長期考慮可能不在乎眼前得失，但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由於人流的高度分散，以及移動電商業態的衝擊。大批門店等到的是倒閉狂潮

海量門店處於歇業狀態，甚至有的連鎖餐飲品牌逢商圈就開，意圖霸佔市場。結果分店開設數量跟不上商圈開業數量最終造成資金鏈斷裂股東直接破產。海南商業面積如果再無節制地增長，海口基礎商業將長期處於蕭條狀態。

低俗不堪的商業廣告

1996年的春天，由當時被譽為香港「四大天王」之一、當紅明星黎明同林嘉欣領銜拍攝的飲料廣告，經由中央電視台和全國103家省市電視台播出之後，迅速在全國席捲起了一道「擋不住」的椰風飲料旋風。椰風牌芒果汁1993年的產值是1億元，到了1996年已經是達到了13億元。四年之間增加了12倍。

更讓人感慨的是，多年之後，如今30歲以上年齡的人們，至今對這則充滿熱帶風情的飲料廣告印象深刻。

由於領導人快速跨行業發展導致椰風資金鏈短缺，伴隨著亞洲金融危機壓斷了公司最後一顆救命稻草。整個椰風處於萎靡不振的狀態長達數年，到了千禧年的時候一款功能保健小酒「海馬貢酒」成為了椰風集團的救命稻草。

但是椰風集團的廣告畫風急轉，由原來的溫情熱帶陽光海風變成了「你老公棒，我老公更棒！海馬貢酒滴滴醉人」這樣充滿性暗示惡俗的廣告語。甚至有幼兒園的孩子問他的老師「老師你老公晚上喝海馬貢酒嗎？」，老師不解地問他為什麼如此問，他居然回答「你老公不喝這個，晚上就不行了」。

不僅僅是椰風還有馳名沖外的「國宴飲料」椰樹牌椰汁。這個當年僅僅是一個國營罐頭廠的企業憑藉著領導人的大膽創新，靠著一款獨家研發的口感優質椰汁，同承德杏仁露、六個核桃露、銀鷺花生牛奶一起成為全國最暢銷的四大植物蛋白飲料。

伴隨著廣告詞「白白嫩嫩，曲線動人」女演員拚命抖動身子，讓性感的胸部上下抖動。椰樹的廣告開創了誰胸大誰代言，誰出位誰代言的創舉。本著「椰汁=乳汁=豐胸」的主體思想，代言人從俄羅斯友人，到嫩模一姐潘春春再到《餘罪》中大火的嫂子徐冬冬。春春和冬冬這對滿足男性心目中最基礎層次幻想的代言人恰好符合了椰樹集團對於廣告的理解——簡單而實用。

嘗到甜頭之後，椰樹明顯剎不住車了，熟練之後猶如老司機，市場部一面組織深度分銷團隊搶佔市場，策劃部老司機一面指揮開車。所到之處無不令人駐足玩味、認真細品。百億江山就此奠定！

與椰樹、椰風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由著名歌星麥當娜擔任天使投資人椰子品牌——VITA COCO。好友蕾哈娜在幫助其推廣中毫不吝嗇地展現了喝椰青水之後可能的身體改變，和椰樹廣告相比立判高下。

絕望的人才結構

初到海南接觸的人都是海南本地同學，除了覺得有些口音上的不適以及生活習慣上的不同外沒有什麼衝突。本著求同存異的思想，甚至還不斷地學習海南本地文化，海南本地農村對於知識的崇拜曾一度讓我吃驚，在農村高考之後，及第的學子都會在村頭獲得一個屬於自己的門頭。身邊很多優秀的同學也都保研到一些國內國際一流的學校。

當我嘗試招人的時候真正的絕望才開始，坐在辦公室里應聘的面試者絕大程度上都是三本大中專院校畢業的學生。（應試教育對人的篩選是絕對存在的，985、211高校的學生在基礎素質和理解執行力上要強很多）。同時部分本地員工的執行力以及懶散超出想像。經常可以看到員工上班玩手機鬥地主，下班泡吧夜店，凌晨1點鐘才開始真正的夜生活。在這樣一個物價比肩上海，平均薪資3000元的城市普通員工基本不可能有存款，大多數年輕人在30歲的時候仍然在套信用卡度日，這兩年京東白條和支付寶套現成為了他們新的選擇。

不到一千萬的全省人口，在2017年的高考考生僅為5.7萬人。這5.7萬人絕大多數僅有9000人會考上一類本科院校，除了考上本地的海南大學以外其他人都將跨越瓊州海峽求學，畢業回來建設家鄉發展的人將更少。

不僅是人才供給少，人才流動的方向也呈現出絕對單一，因為科技製造業的薄弱，海南高端人才大批量外流。像內陸縣級城市一樣，絕大多人才流入事業編製單位。迫於生存壓力，海航、萬達、恆大這樣的高槓桿型企業則成為剩餘人才最後的歸宿。真正創造GDP的普通商業企業，則由於招不到人很難壯大。

海南互聯網與天涯社區

1999年末成立於海南的天涯社區，就像它的口號一樣，迅速成為了全球華人的精神家園。天涯社區一度是中文世界影響力最大的平台，2004年天涯的在全球ALEXA排名第135位。

當天涯論壇在中國如日中天的時候，前兩天因為回收火箭和成立特斯拉汽車而震動國內普通民眾朋友圈的鋼鐵俠「馬斯克」剛剛成立現在支付寶的鼻祖PAYPAL。

身在美國矽谷的李彥宏抱著技術改變世界的夢想，他毅然辭掉矽谷的高薪工作，攜搜索引擎專利技術，剛剛在在中關村創建了百度公司。

正式辭去公職的馬雲，帶領著後來被稱為18羅漢的團隊回到杭州，湊夠50萬元人民幣，開始了新一輪創業，開發阿里巴巴網站。（18羅漢中有一位叫做戴珊的海南女孩）

各種社會事件都從天涯開始起步，在強大的內容生產能力的支撐下，其依靠自身巨大流量培養出一批熱門IP，然而熱門IP誕生之後，由於沒有後續的一系列變現盈利機制，天涯一度成為了其他影視出版甚至遊戲公司的免費IP資源庫，導致很多天涯爆紅的作者出走，而天涯的培養成果則僅僅淪落為作者與第三方談判桌上的唯一籌碼。

隨著比特幣被大眾所熟知，其價格一路上揚，突破天際，最高高達12萬人民幣一枚，也帶動各種山寨幣的高潮，同時也使得一些老牌互聯網企業藉此煥發第二春，迅雷今年推出的「鏈克」（原玩客幣），剛一推出就受到大眾推捧，最明顯的就是其股價節節攀高，從推出後最高漲幅高達七倍，但廣受爭議。

2017年12月不甘於就這樣沉寂的天涯高層做了一個決定，發行了數字貨幣「天涯鑽」，官方自稱的涯叔，裹挾著中國版steem的概念殺入準備收割韭菜。但是這個外形設計簡單的「鑽石」在發行了第三期之後好像暫時失去了熱度。目前這個還沒公開源碼的TOKEN代幣，權威性仍然只憑藉著天涯社區自身的信用，發行方可以隨時修改原始數據，應用場景還不明朗，交易仍然流轉於各個投機者中。

除了天涯社區，海南政府一直積極大力扶持互聯網周邊行業，在15年那個大眾創新萬眾創業的年代，諸如光谷咖啡、微軟加速器、阿里雲創客、極客公園、洪泰創新空間、黑馬會和新浪海南大批量入駐海南。其中比較有影響力的是黑馬會，在冊會員已經有數百人(會員要求是3000元/每年)，編外會員也已經達到400-500人，大部分為房地產商、基建工程承包商等，這些人雖然沒有互聯網基因，卻很希望轉型互聯網+。

私彩與海南人民生活

智慧的海南人民為了對沖官方發行的「七星彩」的低中獎概率，創意性地取七星彩開獎碼的前四位為中獎標準碼。每逢七星彩開獎的周二、周五、周日，全海南的村頭巷尾、大街小巷的售彩攤點，在下午6-8點這段時間都會簇擁著一小撮人購買私彩。

海南私彩集合神學、統計概率學、市場營銷學、哲學、資料庫、證券與期貨、預測與決策、廣告學於一體，不僅誕生了很多具備互聯網思維的「莊家」，還誕生了很多講彩師，這些「大師」通常有這樣一個特點，找個地方掛一個小黑板，放一個小喇叭，然後就開始運用他們的「演算法」來對彩票進行「解碼」、「打規律」——分析彩票的走勢，預測下期頭獎的號碼！名氣大的講彩師甚至駐紮在海口市東湖公園附近開設了「東湖大學」。

頂峰時期私彩一年在海南的市場規模高達40億，海南省2017年GDP也就4000億，可以這麼說，在海南，只要有人聚居的地方就有私彩，一處一處街邊空地，一個一個老爸茶店，一個一個農貿市場，到處有人在說私彩、買賣彩經。每周二、周五，那是廣大私彩民的企盼之日，就在這每周的焦急、企盼、等待、懊悔之中，年華匆匆流過。流逝的還有青年人的鬥志、雄心、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