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凡傾聽》年度盤點：時間的力量

最新 02-20

2017年的中國電視劇市場，很多現象值得玩味。題材上的銳意創新、風格上的標新立異，成就了諸多收視口碑俱佳的好作品。有趣的是，從《人民的名義》、《白鹿原》等熱播劇開始，好口碑和大影響力不再僅僅依靠「流量小生」，更得益於不少實力派「老戲骨」的傾情加盟。這些有著歲月沉澱的成熟演員憑藉著實力演技再度翻紅，再迎事業高峰。《可凡傾聽》精心挑選2017年那些走紅影視劇中的「老戲骨」，傾聽他們的肺腑之言，一同感受時間的力量。

或許你不記得他的名字，但是他飾演角色的名字卻深入人心。從《一年又一年》中的亮子，到《黎明之前》中的齊佩林，《黎明決戰》中的金宇軒，再到2017年現象級熱播劇《人民的名義》中的蔡成功，張晞臨塑造了眾多耳熟能詳的經典角色。在娛樂圈摸爬滾打20年，張晞臨演過的影視劇超過了50部，不管角色大小，張晞臨所釋放出來的巨大能力難以掩飾。

曹可凡：你們這個戲基本上都是一堂演技派的演員，沒有所謂市下所說的那個「小鮮肉」。這樣的這種組合，這樣的都是演技派一塊演，就高手對高手，是不是演起來特別舒服？

張晞臨：太過癮了，太舒服了，這個必須得感謝導演李路，李路的這種堅韌，一個一個請，一個一個騙。

曹可凡：他當時怎麼騙你的？

張晞臨：一個一個不擇手段。

曹可凡：李路導演當年怎麼忽悠你的？

張晞臨：我是大年初三，忽然間就是李路給我來個電話，說「你現在幹嘛？」我說我現在後頭還沒有開始，「那你趕緊到南京來，有一個特別棒，特別好看的，適合你的角色，蔡成功。然後他知道我跟志堅哥（張志堅）好，他肯定知道我第二個電話肯定會打給志堅哥的，他提前給我撂下電話，先給志堅哥打電話，說待會張晞臨肯定會給你打電話的，你一定要告訴，這個戲多好多好，他的戲多好多好，然後這個戲怎麼怎麼樣。然後，最後就是沒有錢。

曹可凡：重點在這個地方。

張晞臨：我們錢太低。然後果然我沒一會兒就給志堅哥把電話打過去了，我說志堅哥，我說蔡成功這個角色怎麼樣？志堅在那邊就樂，說：「李路剛剛給我打電話，想到你會給我打電話，那麼你自己來判斷，這個劇組就是這種情況，我們大家來都沒有多少錢。」我說：「我知道，這個組是。」因為他這個投資壓力比較大，李路又想請這麼多的好演員來，那一定是要有取捨的。

曹可凡：可能你們這代演員跟詩詩那一代的演員，因為你也跟那些「小鮮肉」演員都合作過，詩詩、唐嫣、羅晉都合作過。所以兩代人，雖然其實年齡也差得不是很多，但是他們生存的環境不太一樣，娛樂圈又是一個名利場，所以像你們這些實力派的演員，你是不是會覺得有的時候有點生不逢時？

張晞臨：很多時候我有個毛病，有的經紀公司或者有的宣傳或者有的什麼時候，人家會稱我做藝人，

曹可凡：反感？

張晞臨：我不喜歡這兩個字，我會特別嚴肅地跟他糾正過來說，我是演員。因為在我心目當中，我認為演員跟藝人還是有差別的，就像明星和演員也是有差別的。現在孩子們這些市場也好，對他們來講真的很好。但是隨著市場的改變，我覺得今後很有可能會有一大群孩子會受傷，忽然間受到的傷害，從高處一下子跌落下來的落差感。我真的特別希望有一部分孩子要有很強大的內心，他才能支撐過去。他如果支撐不過去的話，可能會對他的後半生都會有影響，他不會接受這一點。其實這是市場造成的，孩子都是好孩子，真的，因為沒辦法。因為忽然間那麼年輕的時候，一群人在圍著你、捧著你，我也會自我膨脹的，每個人不可能不自我膨脹，那個時候他認為我什麼都可以。

憑藉憨厚的笑容與走心的表演，何冰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偶像。2017年，改編自陳忠實同名小說，張嘉譯、何冰、秦海璐、劉佩琦、李沁等主演的電視劇版《白鹿原》熱播。何冰在劇中飾演了壞事做盡的鹿子霖，和張嘉譯飾演的白嘉軒組成一對「白鹿CP」。一向輕鬆幽默，討人喜歡的何冰究竟會演繹一個怎樣的鹿子霖呢？

曹可凡：這部戲兩個主要的角色，白嘉軒、鹿子霖，（張）嘉譯是演的白嘉軒，你演的鹿子霖。跟我們描述一下跟嘉譯一塊兒對戲是什麼樣的感覺？

何冰：您知道到我們這個歲數演的時候，基本技巧這關厚著臉皮說就算過了，就是表演上不會有什麼太大的負擔，而且通過了準備。好玩在於哪兒呢？比如說我們倆進城去開會，那會兒也有，鹿子霖沒這個資格，鹿子霖很想往上貼，人家白嘉軒是正選代表，我不是，但是我又是官迷，特別想當，非要跟著人家一塊兒去。他自己有個很小很小的小差事，應這個差事就去。去了之後，比方說我們這場戲開始演，我們倆回來，開完會，我在批評他，我說你的覺悟太低，他就說你別老瞎說，咱懂什麼？咱老農民。面上可能就這些，台詞就這些，兩個人價值觀不一樣。但是我們當時的處境是什麼？處境是剛吃完飯，農民進城吃頓好的多不容易，大丸子，兩人恨不得都吃頂了。於是乎這會兒彼此發現在做一個事，在演戲的同時，你知道嗎？在互相踹對方的肚子，一會兒看你怎麼演，咱倆都吃飽了對不對？都撐了，你還在演戲，同時就拚命在調整肚子，別踹。所以既是表演，又是一個生活上的，我們都理解到這兒了，我們看看怎麼做，在上面還能不能再加一層？跟一個歲數大的演員演戲，這個特好玩。

曹可凡：嘉譯一定聽了不開心，什麼叫歲數大的演員？中國人講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你在三十和四十的時候，而立之年怎麼想？四十不惑的時候，惑還是不惑？

何冰：我現在已經五十了，我到天命之年了。很惑，這兩年稍微有點不惑了，不敢說知天命，大概至少我多少有點知道我自己是怎麼回事了，有點了解自己了，有點開始跟自己講和了。年輕的時候很多觀念是錯的，不要認為那句話閃閃發光就去屈從它。比如說人要不斷地挑戰自我，這句話聽著閃閃發光，好像是挺對的。這個角色努力去塑造，力爭演一個自己演不了的人物，這句話聽著也是對的，仔細一想它是不對的。挑戰自我是有局限的，因為帶來的結果，可能你姿勢特不對。比如說我五十了，咱挑戰自我，我演個十九的，那出來得什麼樣啊？老黃瓜刷綠漆，對不對？這也叫挑戰自我吧？很多是不對的，有些事情重新回到心頭，開始跟自己講和。

2017年，都市勵志電視劇《生逢燦爛的日子》在東方衛視熱播，取得了收視、口碑雙重佳績。劇中所講述的「一代人」的悲喜故事，勾起了觀眾的美好回憶。畢業於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的果靖霖曾憑藉主演的人物傳記電影《袁隆平》獲得了第13屆中國電影華表獎優秀男演員，而這次在電視劇《生逢燦爛的日子》中，他嘗試做起了編劇，希望將「一代人」的精神面貌通過曲折的故事展現給觀眾，為當下的人們帶來一份懷念與思考。

曹可凡：當時為什麼願意花這麼多精力去寫這麼一個戲？其實作為演員來說，你本身日程都已經非常繁忙，為什麼那段記憶始終會在你的腦海當中縈繞，並且是揮之不去？

果靖霖：坦率地講，我可能更懷念那個時代，在那麼不發達的情況下，人有大把的時間，有了時間才會有詩情、才會有畫意。我覺得我寫的這個年代，就是我們70後一個成長史，在我們的年輕時代，我覺得是一個有詩情的時代，是有這個時間的，節奏比較慢，對不對？有工夫才有詩情。所以那個時候也應運而生了一些非常優秀的詩人，比如說我們隨口就可以說，比如北島、舒婷、顧城、海子，一批詩人在那個時代。現在你能叫出幾個詩人的名字來？因為生活節奏快了以後，你好像沒有時間、沒有閑暇去那樣了。所以我特別懷念那個時代，我覺得非常美好，我覺得需要把它記錄下來，所以也是忙裡偷閒，用了這麼多拍戲間隙的時間，把它寫下來了。

曹可凡：你對自己有什麼人生的目標嗎？

果靖霖：我覺得我唯一的一點就是，我從來沒有放棄的就是對我自己精神世界的建設，我希望我這輩子能活得更明白一點。說具體的，我沒有具體目標，我將來要成為什麼，我覺得老天爺已經很眷顧我了，我30多歲就能成名，39歲拿到了影帝，不到40歲也是拿到了一級演員，那麼多廣大觀眾也喜歡我，有知道我果靖霖名字的，有不知道的，我覺得這已經是對我很好了。

曹可凡：我一直很喜歡黑格爾那句話，「人群當中要有一些人是仰望星空的，不能老看著地下。」所以有仰望星空的人，這個國家、這個民族就會有希望。我覺得人也是這樣，光是看著地上，沒勁，有的時候得傻傻看看星空。

果靖霖：如果我給您稍微補充點，我覺得給自己留一點仰望星空的時間，其實每個人都有仰望星空的權利，但是可能都沒時間，其實時間是有的，只不過你不安排。

曹可凡：我們經常說走得太急了，你走得太急，靈魂跟不上你。

果靖霖：慢點，該咱們剎車得剎一下。

一張並不顯年輕的臉配上一個永遠不會老的名字，這就是演員韓童生的真實寫照。近年來，隨著不少電視劇的熱播，韓童生的國民老爸形象愈發深入人心。從《大丈夫》中脾氣火爆的廚師顧大海，到《紅高粱》中無惡不作的破落地主戴老三，到《虎媽貓爸》里嚴肅刻板的小學老師畢大千等等。在舞台上經過千錘百鍊的韓童生把這一個個看似雷同卻又個性鮮明的父親角色，演繹得收放自如，令人印象深刻。

曹可凡：作為演員，你怎麼把不同父親的角色區隔開來，把不同的個性特質凸顯出來？

韓童生：我覺得只有在看似雷同或者相近的人物身上，從小的地方入手，找到他們不同的地方。比如說《大丈夫》顧大海這個岳父，他當然是出於對志文這個大女婿的不滿，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這麼一個糟老頭子。但是他對女兒的心是火熱的，只是他表達的方式不那麼溫情。比如說再像《虎媽貓爸》裡面演趙薇的父親，這個人的一生是不改變的，顧大海有時還改變一下，他不會改變，不管對子女說話、對兒孫說話都是一個面孔，永遠是教學式的，調子都在高音C或者偏下一點，不能低於降B。力求在小的細微的地方找到他們的差異，不然都雷同的話，我覺得作為演員也看不出你的真本領。另一個我特別想說的一點，都說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過時了，我今天仍然認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不過時。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話就是，我到劇院進排練場，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有一句話說，把強烈的情感和重大的思想帶進劇院，渺小的則留在門外。戲劇對於我來說是神聖的…

曹可凡：崇高的？

韓童生：崇高的。我進到排練場，我進到劇院，我就要換一個人，不說就像傳統喝茶要洗手、漱口、焚香、靜坐，不必這樣的話，我也是那樣一種心態。包括我在年輕的時候看老導演排戲，每一齣戲都歷歷在目，坐到一個角落裡。導演要是八點鐘開始排戲，我們七點鐘就到了，把身上活動完，半小時練聲，然後把排練場的水打好，地掃乾淨，桌子擦好，道具給人擺好，拿個小馬扎在角落裡。每天都是新的一天，都如饑似渴，學到好多東西。我至今仍然說，如果說在影視上還小有一些成績，我覺得我感謝當初成長在那樣一個戲劇的環境。這也是我今天為什麼拍了很多影視，我仍然每年要回到舞台上，它在我心裡邊的位置是不一樣的。所以我也特別希望年輕的演員，怎麼說？他們時代不一樣了，條件也很優厚了，生活其實是沒問題了，我們如果在創作上再加一把勁，不要僅僅滿足於現在的那種口碑、那種票房，我想你們應該在藝術上的成就能更上一層樓。

2017年，西班牙裔法國演員讓·雷諾因電影《俠盜聯盟》來滬宣傳，《可凡傾聽》第一時間與其傾談。讓·雷諾因主演呂克·貝松的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而風靡全球。他那絨帽、墨鏡、絡腮鬍、背帶褲的形象深入人心。他參演湯姆·克魯斯的《碟中諜》、與羅伯特·德尼羅合演《人》、與湯姆·漢克斯搭檔《達芬奇密碼》，成為歐洲演員中為數不多的打入好萊塢的男星。無論在中國、好萊塢，還是回到法國，讓·雷諾始終強調「我是個演員」。

曹可凡：你也參演戲劇，在你看來，電影表演與戲劇表演最大的差別是什麼？

讓·雷諾：劇院每晚都是同一個地方，每晚同一個地方。這就像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它就在那裡，等著你。這個地方等著你過去，你走進劇院，表演兩小時，觀眾就在你面前，然後你離開，但是劇院依然在原地。電影不是這樣，我們一直在動，我們可能在這兒，可能在那兒，可能在樓上，可能在樓下，在街道，在海灘，在山上。戲劇就像是有人每晚都在等你，它就在這兒，來吧。有的晚上表演可能會更有難度。

曹可凡：很有意思。演員要如何在演藝圈生存下去？你是否有一些給年輕演員的建議呢？

讓·雷諾：是的，找到一個永遠不會欺騙你的人，找到一個夥伴，一個你親近的人，這個人會跟你說實話，不要聽行業或記者的，只相信這個人，可能的話選擇與你同床共枕的人，這個人會告訴你真相，或者是你的家人。在你做完工作之後，就把工作拋到腦後。你剛開始的心態是很有意思的。剛開始的時候，你可能很年輕，你什麼都願意做。在這兒工作兩天，好，我過來工作兩天，這兒工作一天，好，我過來，你必須要提煉這種心態，不要覺得我拍過很多電影了，不要這樣，做好被驚喜的準備，自己給自己驚喜，也給他人驚喜，就在明天。

雖然大IP、高顏值的概念在當下的影視劇製作中仍舊不在少數，但在精品劇火爆的今天，越來越多的演員加入「演技派」行列中來，推動了整個行業的發展，也引發業界更深的思考。畢竟大流量不等於好口碑，好口碑也需要流量加持。雖然還有眾多演技炸裂的老戲骨依舊默默無聞，但只要有合適的舞台，他們就能讓觀眾看見萬丈光芒，用演技證明時間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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