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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記》電影改編中的創新敘事

本文發表於《山東文學》2017年7月刊(上)。

摘要: 2015年悄然興起的IP熱是改編熱潮的極端化和產業化,在這股熱潮中《西遊記》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大IP。《西遊記》被屢次翻拍改編且又呈現方興未艾之勢,《西遊記》所具有的特點能夠契合當下電影改編所需要的類型元素是該作品被屢屢改編的重要原因。不同時代的《西遊記》電影改編具有各自的時代特色,同時又受制於各個時代的技術手段與文化語境。在90年代以來的《西遊記》電影改編中,完全忠實小說原著的改編逐漸減少,在各個層面都有了一定程度的創新和突破。深化主題表達,賦予人物現代情感,創造多變造型,用數字特效製造宏大場景等滿足觀眾的審美需求。因此,我們將古典文學與現代影視藝術結合的過程中,不必完全拘泥原著,但還是應該堅持基本的底線,不能用惡俗的趣味毀掉傳統文化的瑰寶。

近年來,影視藝術依託於傳統文學的發展而蓬勃,2015年悄然興起的IP熱其實是將以前就已經存在的改編熱潮極端化和產業化,在這股熱潮中《西遊記》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大IP,各種改編層出不窮。其實《西遊記》的改編由來已久,1926年,天一影片公司就拍攝了《孫行者大戰金錢豹》,1927年,上海影戲公司但杜宇拍攝了《西遊記?盤絲洞》,票房火爆,而在那一時期,還有明星公司出品的《車遲國唐僧鬥法》,天一公司的《鐵扇公主》、《蓮花洞》,大中國公司的《豬八戒招親》《孫行者大鬧黑風山》,長城公司的《火焰山》,合群公司的《豬八戒大鬧流沙河》等,大量的「西遊」改編片紛紛出爐,雖然當時電影還處於黑白默片時期,但也一時間形成了市場熱潮。在1960年,天馬電影製片廠拍攝製作的一部紹劇電影《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六齡童飾演的孫悟空明辨真偽、嫉惡如仇的英雄形象,再次引發《西遊記》熱。1961年和1964年,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先後精心製作了術片作品《大鬧天宮》(上、下集),充分表現了中國的傳統藝術風格。同時,香港邵氏電影公司在60年代,也拍攝了《西遊記》《女兒國》《盤絲洞》等「西遊」主題影片,香港玉聯影業公司也相繼拍攝了《孫悟空七打九尾狐》《孫悟空大斗八大仙》《孫悟空三戲百花仙》《孫悟空大戰群妖》等「西遊」系列影片。上世紀80年代,楊潔導演《西遊記》電視劇一經播出,就廣受好評,成為電視台長期反覆播出的「神劇」之一,從而也奠定了「西遊」在我國觀眾心中的經典地位。1994年,香港彩星電影公司與西安電影製片廠合作拍攝了被合稱為《大話西遊》的兩部影片(《西遊記第101回之月光寶盒》《西遊記之大聖娶親》),由劉鎮偉編導、周星馳主演,該片雖然在影片上映時反響平淡,但卻在1997年之後,藉助網路、電視等傳播平台紅遍全國,形成一種頗具趣味的文化形象,開創了「戲說」西遊的新熱潮。劉鎮偉之後又先後編導了《情癲大聖》《越光寶盒》《大話西遊3》等影片。2013年,周星馳導演的《西遊降魔篇》狂攬12.4億,奪得年度票房冠軍,又引發新一輪的「西遊」電影大潮。2014年《西遊記之大鬧天宮》,2015年動畫電影《西遊記之大聖歸來》,2016年《西遊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2017年《西遊伏妖篇》《大鬧天竺》,「西遊」題材連續五年佔據春節檔,且都取得較高的票房收入。據統計,僅2015到2016年3月初,就有26部「西遊」影片立項,而2017已經立項和即將上映的西遊電影中,改編「女兒國」、「盤絲洞」、「真假美猴王」、「大鬧天宮」等經典情節也成為熱潮。據稱僅「女兒國」影片就有五部。由此可見,當下的西遊改編呈現出愈演愈烈之勢。

《西遊記》被屢次翻拍改編且又呈現方興未艾之勢,這當然跟《西遊記》自身的特點有關,也跟當下的文化環境相關;同時,《西遊記》所具有的特點能夠契合當下電影改編所需要的類型元素也是該作品被屢屢改編的重要原因。首先,《西遊記》除了宗教意義之外,其主題精神中具有在當下社會也能引起普遍共識的普世價值。如唐僧身上的執著精神,孫悟空追求自由敢於反抗權威的精神,師徒四人經歷重重困難而最終取得勝利的團隊意識,全都具有積極向上的勵志元素。其次,《西遊記》小說本身具有很強的遊戲精神和喜劇意味,一路向西的艱難險阻,與當下影片中的公路片類型有幾分相似,而九九八十一難的重複性敘事模式又跟二次元世界中反覆推倒重來的遊戲化情境相吻合,同時貪吃好色的豬八戒等喜劇形象以及生動活潑的民間語言都是當下影片中迫切需要的喜劇因子。再次,《西遊記》作者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帶來的豐富多變的場景以及其中極具神魔色彩的形象,又是當下數字特效佔據電影主導地位的情勢之下,打造大製作視聽盛宴最為奇缺的核心點,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也正是因為當下數字特效技術的發展才使得以前所不能實現的奇特場景能夠在大銀幕上出現,也就使得作家想像中的場景甚至從前想像不到的場景都能夠通過技術手段呈現出來,而普通觀眾又願意到影院去觀看這類數字科技帶來的宏大場景和逼真場面,票房的飛漲刺激了市場,使得更多團隊積极參与到《西遊記》的改編中來,也因此,當下的西遊改編才會如此火爆。

不同時代的《西遊記》電影改編具有各自的時代特色,同時又受制於各個時代的技術手段與文化語境。在90年代以來的《西遊記》電影改編中,完全忠實小說原著的改編逐漸減少,在各個層面都有了一定程度的創新和突破。

首先,在主題方面,很多影片都突破了原著小說中的限制,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深化。《西遊記》小說中,雖然有對封建統治者和腐朽當權者的諷刺和批判,但是其主要內容還是講因果、佛理、機緣等佛教文化元素,對於佛的神聖力量極盡尊崇,人或神均不可冒犯天威,不可褻瀆佛理。唐僧其實是如來佛祖座下弟子金蟬子,如來佛祖之所以要派他投胎入世作為東土大唐的取經人,其實是因為他曾經對佛法不敬,所以才要他經受重重磨難與考驗,明白真經不易。鳳仙郡郡侯在齋天時因跟妻子生氣而把齋供喂狗並口出穢言,玉帝就給他所在的鳳仙郡設下災難,使該地三年不雨,直到孫悟空到來時才得知因果,解了此地之困厄。小說中人、妖、神、佛之間的界限比較分明,而對眾多妖怪的塑造基本都是簡單化的,大部分只是作為西行路上的阻礙而存在,對於妖自身的複雜性挖掘和呈現不足。而在有些《西遊記》改編的電影中,在這方面進行了一些創新性的突破。如在人、妖、神的關係方面進行反思,不再像小說原著中基本是用二元對立的原則。比如在《西遊·降魔篇》中,沙悟凈和豬悟能都不再只是上天貶下凡間的神將,而是在上一世中受了冤屈成為因恨生怨的妖,魚妖和豬妖兇狠殘忍,玄奘極力想要降服他們而不得,最後找到孫悟空,沒想到他也是只詭計多端的妖,只想借玄奘之手解除封印。然而通過玄奘的努力,自我的犧牲,妖終於被度化,從而為玄奘所用,共同走上修行之路。影片破除了一般意義上的妖與人的對立,其實,在某種機緣之下,人有可能變成妖,妖也有可能修鍊為神,就看自己如何應對這世界所給予你的一切。《大話西遊》中說話極其啰嗦的唐僧有一句話聽起來很搞笑,但仔細想來,卻也別有深意。「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的確,人妖雖然殊途,但人與妖之間其實並非那麼難以跨越。在《西遊記之三打白骨精》中也有相似的主題表達。白骨精不再只是一堆白骨,幻化為三種人形來欺騙唐僧,而是更加複雜化,她前世因為被害被冤枉而滿懷怨氣,做了妖也乖戾冷酷,勘破紅塵,寧願世世代代為妖也不要再世為人,而唐僧在勸解無效後捨命度妖。他的行為也使原本只相信真相而不斷質疑唐僧的悟空真正理解了佛之要義,眾生平等,佛度眾生,唐僧能勘破生死,舍掉自我,方能得其大乘。

小說《西遊記》中人物眾多,人物個性突出,尤其孫悟空和豬八戒塑造得鮮活動人,然而對於人性的複雜面的表現有些失之簡單,尤其是受限於時代和主題,小說對於愛情的表達及女性形象的塑造相對較弱。《西遊記》眾女妖之中,唯一一個正面形象可以說是羅剎女鐵扇公主,她雖然因為心疼自己的孩子紅孩兒而跟孫悟空發生了正面衝突,使他兩次借扇失敗,但是在丈夫被制服之後,還是乖乖地獻上寶扇,並說出了斷絕火焰山火根的秘密。而且在跟丈夫牛魔王的關係中,她識大體,顧大局,牛魔王在外面找了小老婆玉面公主而久不歸家,她也從未吵鬧,對丈夫忠心不二。滅了火焰山的火以後她就辭別眾聖,隱姓修行,後來也修得正果,經藏中萬古留名。而其他大部分女性角色的出現都只是為了體現聖僧的禪心堅定,比如曾經追求唐僧的女性就有女兒國國王、蠍子精、杏仙、奼女(白毛鼠精、李天王義女)、玉兔等,雖然也稍費筆墨描畫了她們的美姿,但是卻鮮有表現她們真情的部分,幾乎所有妖精使出各種詭計都只為求唐僧的元陽從而助於自身的修行,對唐僧並無半點真心。在這一點上,小說意在警示讀者妖長得再美,終究是妖,終究是擾亂人修行的。而在電影《大話西遊》中,卻出現了一位不染凡塵的紫霞仙子形象,她原本是如來佛祖神燈里的燈芯,下凡人間,只為愛情而來。這一《西遊記》原著中所沒有的形象,卻顯得那樣光彩照人,她集美貌、機智、善良、痴心於一體,讓人過目難忘。她說只羨鴛鴦不羨仙,如果不能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就是做玉皇大帝也不會開心。這種論調跟《西遊記》原著中摒棄個人感情和慾望一心修得正果的主題是相違背的,但卻符合現代社會的情感需要。在小說《西遊記》里,孫悟空從頭到尾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對女性的興趣,遇見女妖怪,不管長得如何,只想一棒打死;從他偶爾取笑八戒和師傅的話里話外,能看出他也明白男女情事,取經路上,也經常有貌美的女妖出現,但是他自己卻從沒出現過一絲一毫的心動神搖。即使在他為了騙取鐵扇公主的寶扇變成牛魔王的樣子與她相會時,鐵扇公主把他當成丈夫,百般情動,而他只是勉力周旋,並沒有絲毫動心,在變成本相後還對鐵扇公主大加嘲笑,在這一點上,他就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而因為他貌如雷公,樣子可怕,又火眼金睛,總能識破妖法,所以一路上也並沒有任何女妖對他產生非分之想。而在電影《大話西遊》中,卻用前世今生的穿越之法,表現了孫悟空的前世至尊寶曾經有過無比美好的真愛,只是因為命定的機緣,他要承擔起保護唐僧西天取經的重任,不得不捨棄了自己內心的感情。這一情節雖然看起來荒誕不經,但卻有效地彌補了原著中對孫悟空人性挖掘的欠缺,也讓我們相信了孫悟空也應該是有情有愛的,而不是生來的鐵石心腸。類似的改變也發生在唐僧形象上,《西遊記》中的唐僧平時膽小怕事,但是求佛取經之心卻從未改變;雖然他屢屢受到妖邪蠱惑,但卻從未迷失心性,未對任何一個女子動過感情。而在《西遊·降魔篇》里,玄奘作為一個驅魔人,遇到了一個同為驅魔高手的女子段小姐,段小姐不但主動追求玄奘,還幾次在危難時刻救下他,而玄奘卻一直沒有接受她的感情,直到最後段小姐為他而犧牲,玄奘雖然未破法戒,但他的心已為段小姐所動,直到《西遊·伏妖篇》里仍然對段小姐念念不忘。影片將現代人的情感賦予到古代神話人物身上,雖然有點不可思議,但是卻符合當下觀眾的審美趣味,也使人物形象更加多面,增加了人性表現的深度。

在人物造型上,1986版的《西遊記》電視劇從故事到人物基本上都是遵循原著小說的敘事順序,很多人物的語言也都是來自小說原著。對於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是基本遵循原著的,在某種程度上還美化了小說中的形象。比如對於悟空、八戒和沙僧的形象,小說中屢次提到他們三個相貌醜陋怪誕,只要一出現就舉座大驚,嚇得人們四散奔逃。而在86版《西遊記》中的三個徒弟基本是按照我們戲曲舞台上的形象對他們進行塑造的。尤其是孫悟空的形象雖然像是張猴臉,但是卻白裡透紅神采奕奕,火眼金睛更是炯炯有神,是一個能夠驚天動地的英雄形象。豬八戒雖然加了大大的耳朵和鼻子,捧著一個肥肥的肚子,但是,其形象更卡通化,有種憨厚的親切感。而在《西遊·降魔篇》《西遊·伏妖篇》兩部影片中,在人物造型上顛覆了我們印象中的西遊人物形象。除了唐僧還保持著其大唐聖僧的標緻樣貌之外,其他形象都有所顛覆,個個如同妖魔鬼怪一般,偶爾還會露出青面獠牙,令人毛骨悚然。也許與西遊記原著小說相對照的話,可能恐怖的形象才是符合原著的,但是在改編的過程中,還是應該注重觀眾的觀感,尤其是西遊題材是非常吸引兒童的一種題材,過於醜陋和恐怖的造型讓孩子難以接受。而2015年動畫電影《大聖歸來》中「江流兒」的卡通形象,圓滾滾的小臉,骨碌碌轉的眼珠,「十萬個為什麼」一樣不停地提問,關鍵時刻又特別勇敢大膽,可以說非常可愛非常萌,是一個特別適合當下兒童欣賞趣味的成功形象,應該說主創者在人物造型上的大膽創新也是影片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當然,《西遊記》原著中有些精妙的古典語言特色在當下的影視語言中是無法體現的,所以,當下的很多西遊題材電影中的人物語言都並非來自《西遊記》原著,而是帶著強烈的現代氣息。另外,小說中還有大量的詩詞對句韻文,對於高山峻岭、名山古剎等進行氛圍渲染,對於人物對戰時的場景進行描摹,但相對來講都是比較虛化的,有的甚至是一些陳舊套語,尤其是雙方對打時場面激烈,但卻沒有寫出具體的動作招法,只是用辭彩鋪排的韻文作為連綴;但這也給改編時帶來一種想像的自由,可以根據需要製作出更奇特逼真的場景,設計出更精妙絕倫的武打動作,而這也正是當下大製作影片中所必需的要素。

每次新的《西遊記》改編電影出現時,都會有該作是否忠實原著的討論出現,但其實改編就應該有一定的創新和突破,而且吳承恩先生的《西遊記》原著也是在民間流傳的多種版本基礎上又進行了自己的總結和創新;而我們將古典文學與現代影視藝術結合的過程中,也應該借用新的技術手段,將其打造得更加具有欣賞性和藝術性,不必完全拘泥於原著。但不應忽視的是,在改編中還是應該堅持基本的底線,不能用毫無邏輯的情節代替精彩的故事,不能用粗陋的形象破壞大家心目中的英雄,更不能用惡俗的趣味毀掉傳統文化的瑰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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