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年新發狗故事：小棕的故事
小棕是一條狗，一條名副其實的小狗。言其小者，乃因其非常幼小的時候由我們接手，又在並未長大的時候又送給了大姑。有人說它是普通的中華田園犬，也有人說它是長不大的非名貴寵物狗。我也不知它是什麼品種的狗，也不知其到底在體型上能否長得很大。我現在都不知道它身系何處，或許緣分自此而盡。想到一同生活過的眾多人兒，一部分已經音信杳然，人面不知何處去，一部分已然離開這個世界，再無相見的可能，有時也難免唏噓。
小棕來到家中，是一件非常偶然的事情。2016年春某日，我們又來到大面鎮上買些菜秧和菜種子，準備在樓頂菜園子中大展宏圖，繪製我的都市田園夢。娃娃眼尖，看到一個籠子中有數條小狗，小狗中也是有大有小，可能是狗兄狗弟。娃娃眼饞，看到小狗毛茸茸的，懶洋洋的，來了精神，看得入迷，不想挪步了。我平日也不太想養小動物，一是蝸居空間有限，二是人懶顧不上動物衛生，三是動物排便不擇地點令人頭疼。不像孩提時代在農村，天地廣闊，到處都有動物生存空間。但見娃娃喜歡，心底又懷有對以前養過的兩條狗的懷念，似乎有著一種對那個時代遺憾的補償心理，我不顧娃娃媽的強烈反對，與娃娃合謀達成一致，只花了15元錢便買下了一條小狗。
我與娃娃合謀成功的最大一件事情，就是響應國家政策，順應人口大勢，鼓動娃娃媽為國分憂。娃娃媽各種顧慮，但經不起我和娃娃統一戰線的聲氣相通。我和娃娃既對其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培育其對未來的嚮往，又時而對其拉攏團結時而對其孤立排斥，讓其自感勢單力薄形單影隻以強化其改弦易轍的動機。實踐證明，咱們的統戰工作是成功的，效果是顯著的，當然後果也是嚴重的：每天陷入兩個娃娃的各類繁瑣事項中不能自拔，不管是學術論文還是生活瑣記都沒有時間打理，以致眼睜睜看著靈感消逝。
買下小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為其取名。我在此類事情追求簡單，也發揚民主，不算命求卜，不翻檢典籍，直接問計於娃。娃說叫小棕，我說那就叫小棕。至於娃娃媽的意見，那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啦。與娃娃結成統一戰線，真的是太好了。人民大團結萬歲。
小棕到家前第一件事就是接受挫折教育。它先是被放在一個塑料袋中無法動彈，後來老方為其設計了一個提籃，用三根線提著。果然是靜物，老方的辦法是很好的。可是小棕獲得了有限的自由就感到無限的興奮，打破了三根線的默契平衡，在提籃傾斜中摔到地面，汪汪亂叫。
小棕到家，自然是只能放到樓頂的。娃娃甚至想帶到卧室中，與其朝夕相處。一向合謀愉快的，這次我就毫不猶豫否決了。樓頂原本有一隻貓的，算是東道已久，比我來到這個房子還早。這隻貓離群索居，我估計其活動範圍不會超過兩個單元的樓頂。它如果下到地面，肯定擔心無法通過單元門、樓頂門而回家。貓雖然很少與貓為伍，但在鼠輩中卻是鼎鼎有名。據隔壁楊老師介紹，此貓乃捕鼠能手，原先鼠患成災，此貓到後，逐步清剿，鼠類近乎銷聲匿跡。此貓特異之處在於還是捕鳥能手，我就親見其叼著鳥兒，撕扯其羽毛，吞噬其嫩肉。有次我還參與了貓口奪鳥的行動，採取雙棒戰略，一棒驅貓，一棒定鳥，居然成功了，為娃娃媽燉制野鳥湯，味道雖然腥膻，但回想其過程也是妙事一件。此事自然當在以後貓故事中詳講。
回到小棕故事上來。小棕初到新家，自然一切新奇，奔突乎東西，馳騁乎南北，勁頭十足。那貓便在牆頭冷眼旁觀，看這個不速之客。二者前世未曾相逢，今生也是偶遇。貓獨居已久，內心對狗或許是惶恐中的期待，希望和平相處，擔憂貓門弄爪。相對於貓的冷靜和沉著，小棕顯得無知無畏，莽撞而無禮。貓把小棕的門路看清後，或許想顯示其作為先到者的胸懷，施施然下地來，與小棕進行了初步接觸，但小合即分。狗不言語，不知輕重，趨前搭訕，貓駭而疾走，越牆而過。其實，在貓狗交道中，為總擔心貓發脾氣，小棕不是對手。貓捉鼠逮鳥，都是高手。但對小狗，或許是打狗看主人的緣故，異常溫順。再後二者逐步混熟，更是親熱無間。貓咪享受著小狗的足底按摩，安寧而祥和。然後二者並卧，對望，眼中柔和，迷離，甚至有番曖昧。小狗有時還用牙齒，輕咬貓的耳朵、尾巴，力道合適，貓眯眼，嘴微張，似甚爽然。力度過大，貓咪就杏眼圓睜，低聲輕吟，或搖頭擺尾，幾欲站起，拒絕進一步服務。總之，貓狗已擺脫最初的生疏，開始變得熟悉起來。
貓狗初逢不相識，由疏到親不容易。小狗無知無畏，橫衝直撞。或許經過了一段「去陌生化」的過程，小棕就反客為主，逐步搶奪話語權。貓咪自然忍讓，不與小棕一般見識。樓上成了"二人"世界，獨身已久的貓，眼見來了玩伴;初來乍到的外來戶，自然拜會地頭貓。狗狗摸爬滾打，腳踏實地；貓貓上躥下跳，頂天立地，但終不如齊肩並轡，舉案齊眉。隨後貓狗同眠，抵足而居。相識容易相處難，情意纏綿亦短暫。隨後就見小棕愈發調皮搗蛋，對貓咪按摩成了亂摸，輕咬變成了撕咬，於是貓狗之間怒顏相向，惡語相加，對打，翻滾，騰躍，壓倒菜秧無數，令我心疼無比。狗兒低頭俯衝，到前昂首張牙，貓貓嚴陣以待，以銷魂招搖爪對付，頗有四兩撥千斤之大家風範。狗不屈不撓，貓且戰且退，貓急跳牆，騰空而起，冷眼相看。小棕便搖尾乞憐，望而興嘆，嗚嗚汪汪，似在告知，下來嘛，和我玩嘛。貓咪喵喵叫，似在笑語：你豁老子。儘管貓狗之間時啟戰端，形勢瞬息萬變，但終歸相鄰相近，唇齒相依，不打不相親，時常針尖對麥芒，偶爾作伴要回鄉。我感到，貓的涵養，冷靜，狗的簡單，執著，二者差異何其多！然，或因其差異，樓上菜園中才多了流動的風景，多了曖昧的韻致。有了這種風景和韻致，菜園才不僅僅是個菜園，有了貓狗點綴其間，菜園才更像是個菜園。我就時常坐在陽光下，眯縫著眼睛，享受著貓狗繞膝的溫情蜜意，感受著貓狗相吸相斥的複雜情感。
小棕終究還是要離去。儘管我和娃娃結成了統一戰線，表面上佔盡民主集中的優勢，但是在特定情況下，娃娃媽的一票否決權卻足以扭轉乾坤。2016年春夏之交，娃娃媽告知我和娃娃的合謀得逞，已經身懷六甲。我和娃娃都非常高興，對其言聽計從。她便得意洋洋，頤指氣使，居然提出了送小棕下鄉的要求。是頂風留狗逆之而行，還是恭請聖安諾諾而退？我和娃娃審時度勢，要求娃娃媽提出顛撲不破的理由。娃娃媽撫腹而談，娓娓道來，每次上樓摘蔥花，小棕便撲前攆後，我又不會給小棕洗澡，小棕身上難免各種細菌，而且其牙尖嘴利，萬一失口弄傷，各種隱患，怵耳驚心。權衡利弊，思之再三，我就把小棕用繩子拴起來，養在洗衣池旁。但娃娃媽又不信任洗衣機，有些衣服總要手洗，或者事必躬親，喂狗的事情有事也沒給我講，與小棕的接觸還是時而有之。事久便煩之，再次提出最後通牒。儘管娃娃萬般不舍，我還是為小棕找了下家。於是在秋天某日，專程回家，將小棕送到大姑家。臨行百般叮囑大姑如何善待小棕，娃娃幾度回頭擁抱小棕，轉身便是兩行清淚。回到成都，還時時打電話詢問小棕近況，聽聽小棕的叫聲，以緩解相思之苦。
再後來就沒聽到小棕的叫聲了。三姑告訴我，小棕已被大姑送給其他人了。大姑認為小棕是長不大的那種類型，無法擔負保家守院的重任，而且怕咬傷自己的孫子，乾脆送人了。我心下埋怨應該事先給我通報一下的，但後來一想既然已送給大姑，物權自然就由大姑做主了，已不便再干涉，便沒再提起此事了。此次過年回家，已是大娃娃的娃娃舊事重提，我抱著已一歲的二娃問娃娃媽，是否可以領小棕回家？娃娃媽威信日隆，一言九鼎，斬釘截鐵地說，不行。我便給大娃娃說，小棕已經有新家了，就讓它去過自己的新生活吧，以後我們再養一隻不就行了？娃娃媽眼一瞪，不行。我便耳語大娃娃說，那就等待時機，徐圖改變了。
別了，小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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