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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馨蓬:風流才子美人緣 夾竹桃映吳娘靨

原標題:劉馨蓬:風流才子美人緣 夾竹桃映吳娘靨


作者簡介


劉馨蓬,本名劉明杉,女 。在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文化史研究室從事中國古代物質文化史研究。主要研究方向是明代物質文化史,即通過破解明代繪畫及各門類文物中隱藏的歷史信息,揭示明代的社會文化現象和歷史發展規律。



風流才子美人緣 夾竹桃映吳娘靨

女子的姿容如鮮花般嬌媚,女子的青春如鮮花般短暫。因為與鮮花有太多共鳴,所以她們對鮮花的熱愛是由衷的。


滾滾紅塵之中,沒有永不調零的鮮花,亦無永遠不老的紅顏。自古以來,貌美如花都是她們生活中的頭等大事,每當季節輪迴、花開花落之時,她們的心緒往往不能平靜。那些韶華易逝、命運難卜的古代美人,只待擁有一份完美的愛情,因為贏得了愛情,就贏得了人生。在鮮花盛開之際,女子把它們插在頭上,「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多少困頓的春愁、無盡的心事,都傾注在鬢邊的幾朵花簪上。



圖1 仇英《貴妃曉妝》採花 美國克利夫蘭美術館藏


明仇英《人物故事圖冊·貴妃曉妝》圖(圖1),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據北宋樂史《楊太真外傳》稱,華清宮端正樓是楊貴妃的梳妝樓,圖中繪楊貴妃坐在石青色圈椅上簪釵,一侍女雙手承托盤,盤中首飾任其挑選,另一侍女抱大圓銅鏡為她照影。


左側紅裙女樂彈奏箜篌,綠衣女子一旁觀摩。近景繪春日庭院中幾名女子侍弄花卉的景象,左側三名女子位於桃花盛開的桃樹旁,背對觀者的高髻女子手攀樹枝正欲折花,身邊的雙髻侍女手捧古銅觚瓶,等待高髻女子將折花插在觚瓶中,正對觀者、梳鬆頭的仕女右手拈折枝桃花,左手執一面朝下的青色團扇,端莊嫻靜。右側是一個方形石圍花壇,花壇右邊為玲瓏透皺的太湖石,左面是一株盛開的牡丹花,其下散放著幾小塊太湖石,石下點綴一些小草。仇英以自己觀察到的生活細節為基礎,合理想像楊貴妃在華清宮端正樓梳曉妝的景象。


清初文人李漁在《閑情偶寄》中提到女子曉妝時的簪花之尚:「富貴之家,如得麗人,則當遍訪名花,植於閫內,使之旦夕相親,珠圍翠繞之榮不足道也。晨起簪花,聽其自擇,喜紅則紅,愛紫則紫,隨心插戴,自然合宜,所謂兩相歡也。寒素之家,如得美婦,屋旁稍有隙地,亦當種樹栽花,以備點綴雲鬢之用。他事可儉,此事獨不可儉。」


晚明時期,上至宮眷貴婦和大家閨秀,下至寒門的小家碧玉,曉妝時都喜簪戴鮮花,所以閨閣外的庭院中往往根據家庭能力種植各種鮮花,它們除了用於布局和分割庭院的景觀之外,還有兩個用途。一是提供女子曉妝時點綴雲鬢;二是作書室或閨房等室內瓶花清供的花材。仇英所繪情景,正是基於真實生活基礎上進行的藝術創作。



圖2 唐寅《王蜀宮妓圖》

女子們簪戴鮮花,往往花、葉齊簪,相映成趣。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有一幅明代吳門畫家唐寅的工筆重彩人物畫——《王蜀宮妓圖》軸,這是其著名的代表作之一(圖2)。


該畫以五代前蜀後主王衍的後宮生活為創作題材,正面站立著的兩名宮妓各由一名侍女服侍,左側宮妓戴金蓮花冠,頭前正中插花形金分心,側插一花形金掩鬢,其下插珊瑚簪。她身穿粉色道衣,外搭深綠地雲鶴紋披肩,仙鶴白色,雲紋略深,對襟衣領飾一周淺綠地紅雲紋花邊。唐寅所繪雖為歷史題材,而衣冠服飾等元素皆呈現出鮮明的時代風格。


右側宮妓戴飛鳳道冠,側插花形金掩鬢。身著藍色道袍,對襟衣領處飾雜寶紋。兩宮妓面施胭脂,體貌豐潤中不失俊秀,情態端莊中盡顯嬌柔。四女柳眉櫻髻,額、鼻、頷施以「三白」,吸收了張萱、周昉等人「唐妝」仕女的造型風格,削肩狹背,體態勻稱,符合明代對仕女清秀娟美的審美要求。



圖3 唐寅《王蜀宮妓圖》夾竹桃鮮花



圖3 唐寅《王蜀宮妓圖》夾竹桃鮮花局部


她們衣飾華麗盡顯雍容,而展現青春朝氣的,卻是搭配在首飾旁的新鮮夾竹桃花葉簪(圖3)。萬曆三十二年進士、官至浙江右布政使的王象晉著有一本《二如亭群芳譜》,書中記載了夾竹桃的形態和習性。其花五瓣,長筒,瓣微尖,淡紅,嬌艷類桃花,葉狹長類竹,故名夾竹桃(圖4)。


因它有厭濕畏寒的習性,故農曆九月初宜置於向陽處,十月需入窖保管,不可讓它見到霜雪。冬季不宜太燥,天氣和暖之時,還要用少量的水滋潤它,卻又不可多,以防凍壞。


來年三月,再將夾竹桃從窖藏內移出。五六月時,婦人用它搭配白茉莉簪戴鬟髻,尤顯嬌裊嫵媚。明代中後期的蘇州詩人王穉登有詩云:「章江茉莉貢江蘭,夾竹桃花不耐寒,三種盡非吳地有,一年一度買來看。」這三種花雖不是吳地特產,卻是蘇州花市上的暢銷品種。


圖4 粉黃夾竹桃


蘇州是明代中期以後繁華的商業中心城市,虎丘山(圖5)處處鮮花爛漫,此地的花市北宋時期就已出現,到了明初發展成為一個輻射周邊多地的大型花卉集散市場。


清初吳縣人邵彌有一首《虎丘花市曲》,其中唱到:「虎丘山家田不辨,虎丘草木紛如霰。濕綠妖紅開未勻,塘上分花船里見。不爭罷亞爭芳菲,一株艷絕千錢微。田頭老農常苦飢,山家日日烹鮮肥。」


虎丘山家的花農不懂種糧,只擅長種植鮮花,前來收購的各地花商通過運河將花卉分銷到各地。一株綺麗絕艷的鮮花,價值不止千錢。種田的老農忍受飢苦,而山家的花農由於鮮花售價較高,所以收入較好,生活富裕。


清人顧祿在《清嘉錄·桐橋倚棹錄》中也稱:「料理園花勝稻粱,山農衣食為花忙。」種花的利潤遠超種糧,山家花農的衣食用度,全靠鮮花這種經濟作物。



圖5 虎丘山景色


蘇州城內的女子買花不必外出,據明成化十一年進士、正德元年的戶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王鏊所著的《姑蘇志》中記述,蘇州城春日裡賣百花,每天清晨花販們都換賣不同的品種,鮮花斑斕艷麗,照映市中。


女子們見到賣折枝花的小販走過窗前,直接從簾下投錢,即可購買。還有賣「包花」的商販,每天早晨定時為梳曉妝的女子提供鮮花,然後按月結算。清人蔡雲以《詠花朝》詩一首,描繪出江南民間慶賀百花生日的盛況:「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期一半春。紅紫萬千披錦繡,尚勞點綴賀花神。」

供奉花神的虎丘花神廟附近,也是遊玩賞樂的好去處。山塘兩岸青樓眾多,才子與名妓在此縱游,精美的畫舫、奢華的衣食以及詩酒山水的流連,構成一幅琳琅的城市逸樂圖。清人顧祿在《清嘉錄·桐橋倚棹錄》中云:「白蘭如玉珠蘭翠,好與吳娃壓鬢芳。」書中又說,蘇州城中不論大家小戶女子,多喜愛以鮮花為妝飾,特別是歌伎船娘,更是不可一日無簪花。


唐寅也是愛花之人,有「月轉東牆花影重,花迎月魄若為容;多情月照花間露,解語花搖月下風」的詩句。他還以花自比:「佳色含霜向日開,余香冉冉覆莓苔;獨憐節操非凡種,曾向陶君徑里來」。


他選定的住所在春日桃花盛開的地方,又作詩表明心跡:「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在其所繪《桐陰清夢圖》(圖6)中,抒發了他的生活遭遇和感受。



圖6 唐寅《桐陰清夢圖》


此圖以水墨白描手法畫一株梧桐樹,桐蔭坡石處一人仰面閉目坐交椅之上,神情恬淡。左上題詩「十里桐陰覆紫苔,先生閑試醉眠來。此生已謝功名念,清夢應無到古槐。」可知此畫作於他遭遇科場舞弊案,黯然返回蘇州老家之後。他的仕途被阻斷,從此以賣畫為生,這是他幽居林下的寫照。


因繼室離去、眾叛親離,使他意志消沉、頹廢自棄,常寄情青樓之中。他毫不忌諱與妓女的交往,《春日寫懷》詩中吟:「苦拈險韻邀僧和,暖簇熏籠與妓烘;寄向社中諸契友,心情可與我相同?」


他窮困潦倒又多情重義,妓女徐素早夭,他悲痛萬分,寫下《哭妓徐素》詩:「清波雙佩寂無蹤,情愛悠悠怨恨重。殘粉黃生銀撲面,故衣香寄玉關胸。月明花向燈前落,春盡人從夢裡逢。再托生來儂未老,好教相見夢姿容。」


還有一首《揚州道上思念沈九娘》,表達了對官妓沈九娘的相思之苦。「相思兩地望迢迢,清淚臨門落布袍。楊柳曉煙情緒亂,梨花暮雨夢魂銷。雲籠楚館虛金屋,鳳入巫山奏玉簫。明日河橋重回首,月明千里故人遙。」


他摒棄世俗偏見,36歲時娶沈九娘為第三任妻子,在祝允明的安排下,由即將卸任的蘇州知府王鏊主持了婚禮。唐寅與妓女之間,是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情,妓女看重他的才名與情義,而獲得賞識又是唐寅最需要的精神慰藉。他以生活中出現的妓女為模特,繪畫了不少美人圖,當然身為職業畫家,創作這類題材也與客戶的需求有很大關係。身邊的歌伎船娘依時令每日簪花,他看在眼裡,記在心頭。情到深處無言辭,訴諸筆端即華章,於是為《王蜀宮妓圖》中的四位美人也添上了時髦的鮮夾竹桃花葉簪。

本文已獲授權發布,圖文由作者提供。


曾發表於《中國收藏》2016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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