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移民，各中利弊

二零一二年二月十四日。情人節。上海浦東國際機場。啟航。開始一段全新的旅程。

二零一八年二月十四日。情人節。上海浦東國際機場。返航。一段旅程的階段性句號。

六年時光。酸甜苦辣咸，五味雜陳。

一段註定無法抹去的記憶。

我的情人節，與愛情無關。

這是我在二零一八年二月十四日發到朋友圈的一段話。一時間，引來不少親朋好友的評論。有感嘆六年時光的飛逝如電，有詢問那個"階段性句號"的具體含義的....

微信，一項覆蓋（至少）三十歲到八十歲中國人的溝通工具，已經成為全地球村的華人傳播真資訊和假新聞的村頭八卦場所。即便遠隔千山萬水，也能讓親朋好友對你瞭若指掌，假如你是個逢事必PO的微信達人的話。但不巧，我不是....與其讓大家管中窺豹般的猜測，不如自己主動出來說說。也許，這六年來的經歷，對於即將面臨同樣階段的人們，會有所幫助。

是。你猜的沒錯，這六年說的是移民生活。加拿大，多倫多。

是。你猜的也沒錯，移民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與孩子的教育有關。

是。我們的確放棄了國內已經擁有的事業基礎，舉家移民。

是。這所謂的六年的階段，是指我們就孩子教育的問題，已經完成了階段性的任務。接下來，又到了重新作規劃的時點了。

好吧。先說說第一個問題：當時為什麼選擇舉家移民？這麼做值得嗎？

但凡家有孩子，並且考慮讓孩子出國留學的家長都考慮過這個問題，並且會有自己的答案。讓孩子獨自出國留學，或媽媽放棄工作出國陪讀，應該佔據了大多數。儘管也都已經考慮到各種不利的因素，比如（獨自出國的）孩子不見得有能力照顧自己的學習和生活，被別人帶壞；比如（陪讀）會造成一家人的兩地分居。但諸多不利因素，都抵不過其他一些考量，讓多數家長對於舉家移民望而生畏。第一，是經濟上的考量。有志讓孩子出國留學的家長多半是在國內事業有成，家境殷實。儘管留學費用不是一個難題，但要父母都放棄現有的工作和地位，還是割捨不下。在國外求職不容易，想要得到與國內同樣地位的職位，則是難上加難。

我現在來說說我們決策的理由。

當時對於我們來說，也是一個困難的決定。

首先是經濟上的考量。我自認為自己的職業生涯屬於成功的，但成功的意義相對形而上的，換句話說，如果財富不是一個唯一或主要的因素的話，那我的事業很成功。我是一名執業十餘年的律師，擁有自己一家不大的事務所，從事的業務範圍廣泛，從民事、刑事、知識產權，甚至代理過海商案件；代理案件的層級最高到過最高院。但內心的理想主義及相對保守的道德界限阻擋了我的致富之路。財務自由還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第二，出國後再就業的考量。儘管和我的同齡人相比，我的外語能力應該屬中等或中等偏上，語言不應該是就業的主要障礙。但要在國外再度成為職業律師，難度非同尋常。依據我的特定情況，我需要完整地考LSAT，讀law school，度過實習期，才有望執業，不光費錢（數目不小），而且費時（期限相當長），當然由於我原來的學歷和經歷，還有不少其他職業的可能性。

看上去，我們應該和其他大多數家長做出同樣的決定。

但某一天，一個想法突然閃現，讓我們的決策天平頓時逆轉。

那天比較閑，讓自己的思緒天馬行空般的遊盪。設想一下，孩子和媽媽一起出國後自己獨自在國內生活會是什麼樣的？自由？的確，想幹嘛幹嘛，以前一直抱怨的家務責任好像都可以不存在了，工作也可以更投入了，自己那些形而上的想法和理念都有時間變成文字了...

但，和孩子的交流呢？每周通電話嗎？即便三十分鐘的電話，大概噓寒問暖（其實沒太大必要，但一定會有）可能佔了一段，詢問學習成績也要佔一段，而且你根據這點東鱗西爪的信息也提不出什麼實質性的建議和幫助，而其他我們在國內一起生活時，那些漫無目的的，關於電影、音樂、文學之類的交流大概就不復存在了。

再往深了想，你這一輩子，和孩子這樣的相處的時間有多少？

前十年，孩子還沒太懂事，多的是需要你照顧她的生活，灌輸給她人生的基本道理（其實這些道理你也不知道究竟對不對，因為沒有反饋）；

在此以後，她會有她自己的想法，會和你討論，會關心你，開始從你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再然後，她離開家，去上大學，每年寒暑假回來團聚（這也並見得不一定能確保），再然後，畢業就業，並不見得一定在同一座城市，戀愛結婚，有自己的家庭，然後就開始節假日的親情互訪模式....

............

天哪，我有可能錯過了和我孩子的絕大部分的相處時光.....而這要是錯過了，我還能有機會彌補回來嗎？

這會比掙錢更重要嗎？

現在來到六年以後的今天，再重新評價一下我們當年的決定。

去年八月，我女兒去了伯克利上學，一所她心儀的大學。我們的一個階段性工作算是完成了。

我的親戚朋友在祝賀之餘，有時會談到家長的"奉獻"和"偉大"：你們作出了如此重大的"犧牲"，終於修成正果...

我笑而不語。

其實這幾年，我們給了孩子很多方面的支持和幫助，讓她成長成熟，這並不是一個錄取通知能夠涵蓋的。與她成功申請大學相比，我們更看重的是她的獨立和解決問題的能力。

但在另一個方面，我們從她那裡得到的，其實更多。我們父母兩個，在這一階段的學習，求職以及社會交往中，是孩子給了我們很多的幫助。我會在把在學校，工作中所遇到的困惑和麻煩，與孩子討論，常常會得到不同角度的理解，從而讓自己不過多地被我們過去固有一些觀念所束縛（我不得不說，很多這些陳腐的觀念不少是來自於我們沉溺其中的華人社區），更加客觀理性地看待社會，與人相處。

最後說個小插曲。

記得我到加拿大不久，在college讀書的時候，有一次和幾個來自中國同學carpool。其中有一個女士在曾北京一家國際性的公司擔任高管，移民到加拿大。公司很看重她，希望她能回去工作。那天她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知道我在國內有律師事務所，放棄了一切，移民來此。她問我是怎麼考慮的。我一邊開車，一邊就說了我上面的理由。路程不長，三十分鐘後就到了目的地。她若有所思，道了謝以後下了車。不久後又有一次carpool，但沒見到她。驚異之間，另一個同學告訴我，她已經回北京了。我問為什麼。同學說，她其實是一個人在這裡，老公和兒子都在國內。

我恍然大悟：她同意我的觀點，而這正是決定讓她放棄移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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