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色∣浮沉隨浪只記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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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霑一手包辦詞曲的歌，只要經他自己的煙酒噪唱出來，就總有酒意滲出，有豪邁熱血的，比如「男兒當自強」、「長路漫漫伴你闖」，有落寞寂寥的「忘盡心中情」、「今天我非常寂寞」……

不同情形下的酒意。包括這首這首由黃霑、徐克、羅大佑三人演唱的國語版「滄海一聲笑」，我覺得是所有「滄海一聲笑」版本中的最佳，被稱為「有毒」，據傳三人錄製時集體喝大了！以至於現在開這首歌聽，即使隔著耳機都彷彿能聞見酒味，斗酒十千恣意謔。

最後幾句各種亂唱、亂笑。錄完後羅大佑說自己唱錯了，要再錄一遍。黃霑死活不讓：就要這版，這版最好。

每聽這版「滄海一聲笑」，可以想像令狐沖、劉正風、曲洋三人在江河的一葉小舟上，一個家破傷重，一個身陷囫圇，一個熱血地拔刀相助，絕境中，傾盡最後一壺酒，半醉彈琴唱歌、睥睨世俗、慷慨赴死、快意人生的情景。

當然，原著並非完全這樣，這一段並沒喝酒。但電影有這情節。

電影有霑叔的配樂，而小說沒有。

在這三人版的「滄海一聲笑」豪邁洒脫快樂恣意，不是那種「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意氣風發的快樂，而是更像竹林七賢聚眾在竹林里喝酒縱歌，放蕩不羈肆意酣暢。

但是，霑叔活得比竹林七賢的那幾個通透，既寂寞又熱鬧，既傲氣又接地氣，既狂放又謙虛，大雅大俗，是洪七公與黃藥師的綜合體。

我常覺洪七公才是真正入世的隱士，正直剛烈之餘，仁慈且寬容，看透繁華世情人心，不失望不絕望，隨心隨性，是與魯智深同一路真佛。黃藥師是出世的俗人，才氣縱橫，孤清傲世，不屑與俗人為伍，厭惡種種世俗禮教與庸俗，憤世嫉俗。一個人為什麼會憤世嫉俗？因為對這世界還有期許，有期望，才會有失望。

霑叔就是這樣，一邊寂寞地刻著「不信人間盡耳聾」的印章，一邊在酒色財氣中做著快活人。他無比清醒地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世界泥沙俱下，無能為力，一邊被這洪流裹挾而前，一邊如梁文道說霑叔「他的戰鬥如堂吉訶德對著風車舞劍般，寂寞、徒然」。

「滄海一聲笑」霑叔唱過很多次，在「黃霑獅子山下」演唱會一襲長袍，手搖摺扇，破著嗓子唱這首歌的印象尤深。他和蔡瀾好象都特別喜歡用紙扇，我年少開始愛用紙扇受這兩位影響尤深。

這首歌出自他那長年累月煙酒過多的沙啞嗓子唱出，豪邁洒脫之餘，總聽到隱忍的孤傲與寂寞。所有的陽光背面都有陰影，從他寫的隨筆字裡行間、林燕妮寫他的文字里看到，他大情大性率真不羈里，有過許多不為人知的妥協與隱忍。兩人相愛相分過程戲劇十足、精彩萬分，但無疑，林燕妮確實才是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回看林燕妮當年與黃霑相愛時，她上亞視「今夜不設防」的片段，不勝唏噓。

每讀唐寅《桃花庵歌》的「世人笑我忒瘋顛，我笑世人看不穿」時，會想起大笑的不文霑。

但是，和徐克、羅大佑的這個「滄海一聲笑」版本，三人骨子裡都狂放驕傲（顧家輝溫和內斂理性克制，霑叔與他喝酒大概不夠齋聊音樂爽），酒後醉著唱，是武林絕頂高手惺惺相惜，衣袂飄飄，攜手並肩共抗這俗世洪流。

這一刻的霑叔，不再是獨自對著風車舞劍，而是真正的豪情意氣生。

人生皆是風口浪尖的生涯，浮沉隨浪只記今朝笑也是好的。

或許，這是此版本特別酣暢的原因。

—————（我是八卦的分割線）

附上在TVB為霑叔舉行紀念入行三十年的「沾沾自喜三十年」，晚會最末，霑叔說「每一個作品是創作人的子女，有些生了出來很受歡迎，好成材，有些呢，就自己覺得他本來好好的啊，但沒人知道，也不受歡迎」。然後，他用鋼琴自彈自唱這首「當我寂寞」。

霑叔走了，這首他自己非常喜歡的「當我寂寞」仍然未被廣為傳唱。

視頻是優酷的，有興趣者打開鏈接，是霑叔自彈自唱的「當我寂寞」

http://v.youku.com/v_show/id_XNjUxNDMyMDI0.html?sharekey=53dd7f1effeac280491af1b533020b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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