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光處懷揣夢想
在背光處懷揣夢想
在剛過去的年初四，我的好同學牡丹，在微信群里邀約一眾在珠三角周圍的同學齊聚禪城新城濕地公園，我們覓到一處安靜角落，在青青舞台的正對面，席地而坐，牡丹笑言，這是以五十歲的高齡做十八歲的事。牡丹是我們少年時代給她起的綽號，因為她皮膚健康，泛著柚木的油光，活脫一朵黑牡丹，因此「黑牡丹」的芳名就在男同學中傳開了，而我們幾位男同學就成為這經典綽號的始作俑者。所幸的是，牡丹後來知道了並不太介懷，倒像是坦然接受了這個名號，出於對中國文化含蓄內斂性格的秉承和幹了壞事的心虛，我們乾脆省略了前面的那個字，只簡稱她為牡丹！說到這，我的良心是不安的，請牡丹接受我的鞠躬致歉。
由牡丹的名字，讓我想起了大年初一晚上八點，央視一套《經典詠流傳》節目第一期，一個曾經的支教老師與他在貴州烏蒙山裡執教過的孩子們一起唱起的一首歌，是清代詩人袁枚的詩《苔》。這首300年前的冷門小詩，詮釋著詩人對生命的註解：
白日不到處，
青春恰自來；
苔花如米小，
也學牡丹開。
「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這是我讀到過關於牡丹的詩中最喜歡的一首。早年我們給牡丹起綽號，也許只是滿了孩子氣捉狹的意味，想不到這首袁枚的詩卻讓她的綽號有了另一番的解讀。正如歌中所唱的：
如果沒有那次眼淚灌溉
也許還是那個懵懂小孩
溪流匯成海夢站成山脈
風一來花自然會盛開
記得在古詩里直接出現青春的詞句寥寥無幾，除了這首袁枚的《苔》之外，著名的還有杜甫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孟郊的《勸學》：青春須早為，豈能長少年；還有歐陽修《長相思·花似伊》：花柳青春人別離。那是一種怎樣的青春，現代人看了估計都得凌亂一時半會兒……杜甫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里的青春是描繪一種情緒，一種得意的狀態，孟郊的勸學裡的青春，也只是一普通的名詞，類似於明日歌里的「今日」。反觀「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里的「青春」卻包含生命的張力，那個「恰」字準確描繪出生命的時刻，青春到了那個時刻，她自然迸發她生命的光彩，那種卑微的出身，那種不堪的生長環境，都無法阻礙她爛漫的綻放。
牡丹就是這樣的人，從一畢業就嫁人生娃，離開偏遠的雷州半島來到珠三角，經歷了職場家庭的角色任意替換，再從鍋台灶間登上環球夫人的秀場，一舉斬獲「愛心大使」等獎項，竭力發出她人生耀眼的光芒，正如詩人所言：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沒想到我們30多年前為她起的綽號，卻還隱藏著這樣一段生命的密碼。
這些年間，各種同學聚會時不時會刷屏朋友圈，小學同學會，中學同學會，大學同學會，就差幼兒園同學會了。不論何種同學聚會，都只可能是鮮衣怒馬、烈焰繁花，或意氣風發，或神情落寞地集體懷念漸行漸遠的青春。
雖然不乏功成名就者，但大多數的人仍然是平凡人——姿色平平，學識平平，財富平平。要不歌里怎麼唱：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寬恕我的平凡，驅散了迷惘……平凡必須被寬恕，要不怎麼會需要夢想，在平凡中嚮往著不平凡，這就是俗話所說的夢想。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這句話道出現實生活的無奈，平凡總是多數人的常態，不凡大多是意外。正是由於這大多數群體，為著滿足他們的需要，美圖秀秀等各種能改變人容貌的APP才層出不窮，而朋友圈裡的各種美顏自拍就是對各種平凡的修正。
我在電視上看到梁俊帶著他支教的學生一起唱起《苔》這首歌的時候，心有感動發微信給我的恩師，把這首歌送給他，再發給我那些做老師的同學群里，希望引起他們的共鳴。林老師告訴我由於在駕駛，不方便收聽，回到家才看云云。我叮囑他注意安全後，就只顧著回想我們師生相處的美麗時光。林老師當年成為我的老師也是一個意外，他大不了我們幾歲，剛剛大學畢業從省城回到這個偏遠城市，我能從他驕傲的臉上看出他的心有不甘，後來的交談中了解到他來我們的學校其實一直是在等一個重返省城的機會。
我總覺得遇上他是我的幸運。
且不說他在課堂上瀟洒的習作示範，也不說他美院學生時代的每一幅習作都成為我們膜拜的對象，只想在這裡講一件小事，對我影響之深遠。那是一個教師節，我有幸跟另外兩位同學組成節日尊師小分隊，在一個小巷子中扣響老師的家門，在這個門內，我見識了一個與課堂上迥然不同的林老師。他熱情地把我們迎進他獨居的這所房子，平時職業性的表情，突然在這個時刻變得鮮活生動，三言兩語很快打消了我內心的忐忑不安。
我們在他的家中渡過了一個非常愉快的下午，林老師跟我們談天說地，向我們完全開放他自己的藏書和相冊，當年第一次面對那麼多國外的美術資料和他的影集，是我們人生的第一次眼界的開啟。我印象最深的是林老師的私人影集，一根枯枝，一片樹葉，無不是信手拈來皆可拗造型。我第一次感受到原來藝術在生活里每件平凡的小事中隱匿，我們要做的只是抽絲剝繭，讓其顯露。
與林老師的暢談是愉快的，不知不覺外面已是日薄西山。老師非常客氣地堅持留我們共進晚餐，盛情難卻之下，非常不好意思地留下來，繼續邊聊邊等候老師在隔壁街口的館子買了熟菜回來。其中還發生了一個令人難堪的小插曲，興許老師的房間不太通風還是我興奮過頭，我因為受不了藥材滷製的牛展的味道，華麗地「暈菜」了！我聞到過往從未聞過的藥材味道，居然有缺氧的感覺。飯用到一半，我在老師和同學愕然的表情中勉強掙紮起來離開飯桌，理由是犯暈。看著老師關切又內疚的表情，我深感自責，怪自己見不了大世面，竟然在一碟牛肉前出糗……多年之後我參加工作，面對各種的T台秀場，我的產品解說都是穩定而自信的，也是因為這個經歷讓我今後無論站在哪裡，我都告誡自己這是你人生的舞台，即使缺氧也要挺住！
當學校的學習階段正在對造型刻畫的技術做深入探討的時候，我借著一頓飯，完成了藝術鑒賞的一次華麗轉身，也確定了我今後人生的方向。
林老師在我的人生成長過程中是一束可遇不可求的光，在恰當的時候，反照於我。而我們這些學生都不是北京的孩子，出身自帶光環，我們能承認的出生只是如苔蘚一般卑微，我們的青春期是在貧血中度過，可是，我們不能否認我們擁有過青春，也曾懷揣夢想，一個平凡而又尊貴的生命在天地間執著生長。
白日不到處，
青春恰自來；
苔花如米小，
也學牡丹開。
苔蘚是隱花植物，即使是隱花，到了生命的時候，它也無需遮遮掩掩，它也有權利自由地綻放！
歌曲《苔》
歌詞：梁俊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
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
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如果沒有那次眼淚灌溉
也許還是那個懵懂小孩
溪流匯成海夢站成山脈
風一來花自然會盛開
夢是指路牌為你亮起來
所有黑暗為天亮鋪排
未來已打開勇敢的小孩
你是拼圖不可缺的那一塊
世界是純白塗滿夢的未來
用你的名字命名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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